人類不愧是最擅內鬥的種族,外敵尚未完全消失,彼此間矛盾便如熟透了的毒瘡一樣顯露出來。
必須要說,林一彪此人夠狠,夠忍,也夠准。他比向依白強太多,不光指實力,更有隱忍與奸厲,還有對戰機的把握。
蚊王如自爆一樣死去是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結局,十三郎身份的暴露令所有人震驚,就在這個所有人尚未清醒的時刻,角蚩聖子不再猶豫,悍然出手。
出手便是絕殺,出手便獲得輝煌的戰果。
鍾寒寒那一劍給了他太過震撼,林一彪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發一劍,他知道的是,自己絕對擋不住。
他不是沒想過偷襲十三郎,但卻沒辦法執行;蚊王自爆的轟鳴太猛,林一彪無法靠近也不願付出代價,自然選擇了麥少飛二人。從內心講,他不認為十三郎還能活下來,即便能活,林一彪也不認為他還有再戰之力。
退一萬步講,即便十三郎基本完好,林一彪依然會選擇偷襲麥少飛與鍾寒寒,這是不二的選擇。
十三郎是什麼?他是靈修,還是靈魔異體?
無所謂了,不管他是那種身份,戰後都無處可遁。就算他能逃離秋獵之地,也勢必要被無數人追殺,林一彪根本無需操心。
他的戰力的確恐怖,不過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
法力沒了,肉身不知道怎麼樣;那頭驢已經殘廢,飛蟻死得七七八八。他還有什麼?就算他活下來,他還能拿什麼和自己斗!
所以他狂笑,所以他得意,而且驕傲。
事情演變到這種程度,林一彪的秋獵之行幾乎圓滿,焉能不笑,焉能不得意。
他大笑說道:「天狼聖女。可願與本座結為雙修伴侶?」
…
…
「白痴。」鍾寒寒神情萎頓,與麥少飛懷中彼此相攜,頭都懶得抬起。
「蠢貨!」牙木呲牙裂嘴地哼哼着。勉力從地面站起。
「傻逼!」大灰的評價最為簡單,也最為不屑。
「唉……」麥少飛搖頭嘆息。
遠處,十三郎顫巍巍從地面坐起。搖搖晃晃走向這邊,一路慢條斯理打掃戰場,將那頭還想說點什麼的神驢收起來,再將那些飛蟻的屍體已經蚊王和勾奩的屍體通通收入囊中。最後他將那些受傷的與僅存的飛蟻也收進獸環,隨後放出為數不多的工蟻,在地面清理蚊王殘餘。
他的身體如同野人,已經分不清哪裏有傷哪裏完好;他動作井井有條,顯得安靜而又平和,仿佛眼前這些事情再與自己無關一樣。
「你……你們……你……」
林一彪有些傻,心想這些人莫不是瘋了。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竟然如此對待自己。
唯一沒出聲的是陸默,血殺聖子依舊那麼冷漠,徐徐調整着氣息,沒有半分驚疑。
「陸道友。你我之約定……」
林一彪忽然明白過來,揚手朝陸默說道:「剿滅燃靈,你我平分此地之寶,如何?」
陸默輕輕搖頭。
林一彪面額微沉說道:「道友要毀約?」
陸默依然搖頭,冷漠的聲音說道:「本人從不違約。」
林一彪愕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陸默說道:「本人只對活人守信。」
林一彪大怒冷笑說道:「什麼意思。道友認為在下是死人!」
陸默平靜點頭,淡淡說道:「你快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
林一彪怒極反笑,瘋狂大笑,仿佛聽到世間最好聽的笑話。
「你以為本座怕你?哈哈,你以為本座和你一樣重傷?哈哈哈,本座不但實力完好,還吞食了……」
「虧你還是一族聖子,真是個白痴。」牙木忍不住罵道。
「你說什麼!」
林一彪轉過頭,陰冷的目光看向半死不活的魔魂聖子,厲喝道:「你要是想死,本座成全你!」
「白痴就是白痴,永遠都上不了台面。」
牙木表情輕蔑,譏笑說道:「你以為你是誰?變蚊子變傻了吧你,真當自己是蚊王,敢吸燃靈族的血?」
「什麼,社麼意思……」
林一彪欲要暴起的身體驟然停頓,驚恐的目光看向麥少飛。
他看來一條委頓的身影,看到一雙嘲笑的眼,聽到幾聲噩夢般的聲音。
「蝕心之火。」麥少飛張口輕吐。
蓬的一聲,林一彪的肚腹轟然起火,瞬間化作火人。
一股股淡紫色的火焰如毒蛇一樣四處亂竄,燒穿他的肚子,燒爛他的五臟,也燒滅了林一彪賴以成名的毒。他的肚皮炸開,一截截一塊塊帶着火的臟器四處飛射,森森白骨被火焰包裹,渲染出慘烈的美。
的確很美,五彩繽紛,七色絢爛,更有一個人形火球在空中狂舞,焉能不美。
「啊……」
天堂掉到地獄,毀滅伴隨着絕望,林一彪的眼前浮現出諸多畫面,瞬間變得瘋狂。
出身貧寒,身份低微,從底層苦苦掙扎,受到無數欺凌與屈辱;待到修為高了,實力強了,又遇到以血脈而尊貴的向依白,將他死死壓在下面不得反身。
向依白死了,林一彪得到千年難遇的機緣,只要殺掉麥少飛等人變能獲得聖子資格;沒想到燃靈族突然多出諸多利器,反將角蚩族殺了個落花流水。即便是那樣的情形,林一彪依舊沒有放棄,他苦苦隱忍,忍受被人不恥的屈辱等到現在。
他成功了,他不但完成了長老所託,還查明了夢離之變。更吞食了那種具有不死能力的血。他偷襲麥少飛,一舉將兩人打入死境,他還忍不住,吸了一口麥少飛的血。
這也算錯?這有什麼錯!敵人不光是用來殺,還是用來吃的!他又不是頭一回吃人,這能算什麼錯!
燃靈族的血不能吃?為什麼?
為什麼我沒有聽說過!難道真如牙木所講的那樣,我就天生是落魄的命。怎麼都無法翻身?
燃靈族的血並非不能吃,然而那些修煉了烈陽之火,而且達到紫炎境界的人學。的的確確不是誰都吃得起。他們是火焰的寵兒,每一滴血液每個分子都蘊含着濃郁的火力,只要主人想。就可以可以燒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秘密,幾大聖子肯定知道,林一彪理應知道,可他偏偏不知道。
「我不服!我不甘心!」
似乎每個自認為聰明的人都是這樣,感受到那股無法消除的毀滅火焰在體內肆虐,林一彪與勾奩一樣,發出憤怒不甘的吶喊。
叫喊是沒有用的,一股股火焰瘋狂吞噬着一切,林一彪感覺到,自己的生機迅速流逝。自己的身體漸漸消亡,自己即將進入另一個世界……
他望着牙木,看到無數冤魂厲鬼;他看向陸默,陸默根本懶得理他;他看向十三郎,十三郎正拿着蚊王的口器在思索。仿佛在考慮,該將它煉製成何種法器。
他最後看向麥少飛,看向那個該死的、惡毒的、醜陋的臉。
「我和你同歸於盡!」
林一彪縱身躍起,凌空朝那兩人撲擊。
「斬!」
一聲冷喝同時響起,刀光微閃,角蚩聖子身首兩分。
陸默收回血刃。抬手朝十三郎抱拳,冷漠說道:「這一刀,還閣下一半人情。」
牙木愕然抬頭,心想這貨看起來冷冰冰的有點傻,心思比誰都活。
十三郎倒無所謂,他此時已經打理好戰場,徑直走到林一彪的屍體前,把他的戒指與那件披風扯下來,老實不客氣的收入懷中,淡淡地說:「這些算另外一半。」
這一下,連麥少飛都傻了眼,心想你們二位這是幹嘛呢?好像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怎麼變成你們倆的事兒了。
陸默的話解開了他疑惑,血殺聖子眼中精芒忽現,表情躍躍欲試。
他朝十三郎說道:「此地只有我還有戰力,血殺族人遠勝其它各族,道友將所有人情收走,就不怕本人翻臉?」
這話說的不錯,公平的講,此時場中的人數雖然不少,然而其它幾大聖子已近殘廢,十三郎看起來底牌用盡;至於普通族人,它們與魔蚊的戰鬥還未結束,況且血殺族人數最多,燃靈天狼已無斷魂矛可用。假如陸默狠下心,沒準真有一鍋端的可能。
眾目所集,十三郎微微一笑,說道:「你試試。」
要試嗎?能試嗎?
一瞬之間,陸默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他真的很想試一試,不為別的,獨佔此地的誘惑實在太大。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看着十三郎平靜的目光,竟怎麼都無法將血刃祭起。
「他明明戰力已竭,身體連站都站不穩,我到底在顧忌什麼?」
難道他還有底牌?那又怎麼可能!
思慮間,陸默額頭竟有汗水流下,眼中凶光一閃再閃,始終無法定型。
「別鬧了,辦正事兒吧。」
十三郎懶得再看他,抬手朝陸默一指,說道:「看看腳下。」
「腳下?腳下怎麼了?」陸默愕然低頭,通體瞬間變得冰冷。
在他的腳下,他的影子突然蠕動起來,伸手化腳仿佛要活過來一樣;稍後一張猙獰的鬼臉顯現出來,朝他吃牙一笑。
「咣當!」一聲,手中血刃悄然滑落,碰出幾聲輕響。
「你們沒什麼事吧?」
十三郎已經懶得看他,徑直走到麥少飛身前,溫和說道:「我要走了。」
「呃……沒什麼要緊。」
麥少飛大氣揮手做豪邁狀,忽然意識到什麼,驚疑問道:「你說什麼?你要走?去哪裏?大夥一起走啊!」
「是啊!」
十三郎苦笑着說道:「我這個奸細已經暴露,再不走,還不得被你們掐死。」
望着不知所措的燃靈聖子,十三郎的目光露出溫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要回靈域,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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