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
賈母身邊最受寵的大丫鬟鴛鴦,踏着夜色匆匆的進了怡紅院。
先到東廂查探寶玉的情況,見他那裏姑娘、丫鬟擠的滿坑滿谷不說,甚至還有幾個宮裏來的女官伺候着——屋裏幾乎都要插腳不下了,也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她便又去了西廂房裏。
這裏卻是王熙鳳暫居的所在,那日姐弟二人雙雙鬧起了魔怔,為免得分開之後照看不周,賈母便做主,讓兩人各佔了怡紅院的東西廂房。
至於那堂屋,眼下卻是沒人敢胡亂靠近。
到了西廂這頭,卻是婆子和管事媳婦兒居多,原本還應該有個李紈在這裏盯着,只是昨晚上在家『感了風寒』,今兒實在是來不得了。
既然沒有正經主子在,鴛鴦便徑自尋了平兒說話。
眼見平兒臉上透着疲憊之色,一問才知道她已經足足守了四天,雖說睡覺吃飯都沒耽擱,精神頭卻熬的半點不剩。
因兩人平日關係最近,鴛鴦便直言不諱的勸道:「你便是再對她忠心不二,也沒有不顧自個死活的道理——要不晚上我在這裏盯着,你回去好生歇上一歇!」
「可不敢偏勞你。」
平兒卻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笑道:「老祖宗那裏片刻少不得你,我可不敢跟老祖宗搶人,你還是乖乖回去伺候着吧。」
「老太太最是體貼人,知道我是替你守夜,指定沒有二話!」
「不必了,我其實也……」
「別跟我客氣……」
兩人這裏正互相爭執不下,冷不丁門外忽然又走進一人來,大包大攬道:「行了,你們兩個不用爭了,晚上我在這兒盯着就成!」
兩女循聲望去,卻竟是司棋走了進來。
原來聽說寶玉、王熙鳳中了邪祟,賈迎春也是心焦不已,又趕上孫紹宗領命暫駐在榮國府里,一時也得不着寬慰,每日裏便坐立難安。
司棋見這樣也不是個事兒,乾脆尋孫紹祖告了個假,主僕三人也回了賈府探視。
賈迎春如今與惜春住在一起,身邊又有繡橘伺候,讓司棋代替平兒值上一夜,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再加上鴛鴦、司棋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平兒卻哪裏拗的過她們?
沒奈何,只得乖乖離了怡紅院,準備回自己的下處休息一夜。
卻說她提着燈籠一路匆匆行來,眼見到了院裏,就見自己那西廂房中竟是燈火通明。
平兒心下有些納悶,把那燈籠掛在樹上,小心翼翼的湊到了窗戶底下,就聽裏面一個婦人放蕩的嬌笑着:「多早你那閻王老婆咽氣兒了才好,也省得你整日偷偷摸摸,好好一個二爺,倒像是個家賊似的。」
又聽賈璉無奈道:「她死了,再娶一個也是這般,又能怎麼樣呢?」
那婦人便又道:「她死了,你倒時把平兒扶了正,只怕日子還要好過些。」
賈璉便又唉聲嘆氣起來:「如今連平兒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說——你說我這命里,怎麼就該犯上『夜叉星』了?」
說着說着,他便也惱將起來,憤憤道:「尤其平日裏,我但凡與哪個親近些,她便像是打翻了醋缸一樣,百般的不依不饒!」
「可前幾日在怡紅院裏,她當着眾人的面,竟不管不顧的,直往那孫二郎懷裏扎!貼的那是要多近就有緊!」
「說是瘋了,又怎不見她沖別人發浪去?!分明是嫌我餵不飽她,便瞧上了孫二郎那傻大憨粗的身子!」
「那孫二郎也不是個好東西,在我面前裝的沒事兒人一樣,以為我瞅不見他那鼓囊囊的一坨東西麼?!」
「好人兒~!」
他這裏一邊罵個不停,一邊將木床搖的咯吱作響,那婦人說起話來便也愈發下作了,喘息道:「她吃不飽,我卻已經吃撐了,你可千萬緩着些……」
後面種種,平兒卻是實在聽不下去了,轉身取了燈籠,又悄默聲的出了院門。
她雖然對賈璉早就死了心,更不在乎賈璉與什麼人私通,可這兩個沒臉子的貨,偏要在她床上亂搞,還口口聲聲的咒王熙鳳早死,這就讓平兒心生不忿了。
氣沖沖回了省親別院,她原本是想去怡紅院的,只是冷不丁掃到那波光粼粼湖水旁,正聳立着座二層小樓,心下便忽然像是長了草一般,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看看左右無人,平兒乾脆把那燈籠熄了,又故意選那偏僻小路,偷偷摸摸的繞到了綴錦樓下,拾起顆小石子,照准二樓臥室的窗戶丟了上去。
丟完之後,她卻又急忙躲到了花叢里。
吱呀~
直到那窗戶左右一分,露出孫紹宗狐疑的面孔,平兒這才起身羞答答、熱切切的沖他招了招手。
孫紹宗一見是她,忙手腳並用的下了樓來,敞開大門將她迎了進來。
因一直就惦記着『好事』,孫紹宗刻意沒留人在樓里伺候,故而將平兒引進去之後,便毫無顧忌將那嬌憨的身子揉進了懷裏。
剛到樓梯口,便已經扒掉了平兒的外衣。
等到蹬蹬蹬的上了樓,那藕綠色的肚兜,也花蝴蝶似的飛到了床頭。
緊接着,一黑一白兩條身影滾到了床上,便斗的翻江倒海、地動山搖!
有詩……
呃~
大家貌似不喜歡看詩。
總之,第二日天還沒亮,平兒便又戀戀不捨的出了綴錦樓,沒事兒人一般向着怡紅院行去。
眼見到了怡紅院左近的廊橋前,忽然間斜下里閃出一人,攔住了平兒的去路,但見這人削肩蜂腰、柳眉黛俏、鵝蛋臉上還掛着些寒霜,卻不是鴛鴦又能是誰?
「呀~!」
平兒拍着胸脯,嗔怪道:「你弄什麼鬼?差點嚇死我了!」
鴛鴦卻是硬拉着她,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這才疾言厲色的道:「我嚇你?是你把我嚇死了才對!我是萬沒想到,你竟敢做下這等要命的糊塗事兒!」
聽她這話,平兒心裏便是咯噔一聲,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卻仍是心存僥倖的強笑道:「你這是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
鴛鴦忽的從袖筒里取出一串鑰匙來,冷笑道:「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這串鑰匙其實王熙鳳的,不過一貫由平兒代為保管。
昨兒在綴錦樓上,平兒其實也發現這鑰匙不見了蹤影,只是那時衣服都已經被扒光了,卻哪裏還顧得上尋什麼鑰匙?
就聽鴛鴦又冷笑道:「昨兒我和司棋聊了一會兒,忽然發現這鑰匙落在了二奶奶床頭,我怕你着急,便自告奮勇去給你送鑰匙,哪成想,半路上竟瞧見個大稀罕兒!」
平兒是徹底慌了,顫聲道:「你……你都瞧見什麼了?」
「自然是什麼都瞧見了!」
就聽鴛鴦滔滔不絕道:「你熄燈的時候,我正要喊你!你藏在花叢里的時候,我便藏在不遠處的樹後!你是怎麼進去的,那二樓又是什麼時候吹的燈,我都瞧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