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楷、秦干兩人才接到趙雲的來書,緊接着就又接到荀成的檄令,命他兩人暫聽趙雲節制,兩人遂不敢怠慢,便佈置了一下郡中的諸務事宜之後,即分別從濟南國的郡治東平陵和樂安國的郡志臨濟出發,往平原郡的郡治平原縣而去。
東平陵縣距離平原縣的距離較近,一百多里地,臨濟距離平原縣的距離稍遠,將近兩百里地,所以田楷先到達了平原縣。趙雲把田楷接下,等了一天,秦干來到。
田楷、趙雲按照趙雲來書中的吩咐,都沒有大張旗鼓,皆是輕車簡從。
根據最新的軍報,袁譚所部已經到了甘陵郡,現正在甘陵郡中稍作休整,至多再有兩三天,他的兵馬就能抵制平原郡的西北邊界,亦即臨近平原縣的位置,軍情已經是比較緊急了,趙雲就沒有再耽擱,便把田楷、秦干請到他郡府的堂上,商議此戰的應對之策。
田楷坐在這平原郡府的堂上,臉上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但心中着實是五味雜陳。
回想他此前在平原郡的這幾年,西抗袁紹,境中黃巾劫掠,南邊又要面對荀貞的強大壓力,真也不知道這幾年的日子他是怎麼苦熬過來的。
現在投到了荀貞的帳下,儘管實事求是的講,他還是有點遺憾和不太情願,可是比起公孫贊,荀貞這棵大樹,顯然更能讓他依靠,更能夠給他擋風遮雨,因於遺憾之外,亦有輕鬆之感。
趙雲能夠猜出,田楷故地重遊,必有感觸,但這種話他不好問,乾脆也就裝作不知。
他首先開口,笑與田楷、秦干說道:「「袁譚兵馬即將壓境,郡中賊寇,我又還沒有能盡數將之剿滅,暫時不能離郡,所以只好有勞二公來平原縣與我相見,失禮之處。尚請二公勿要見責。」
田楷四十多歲,秦干五十來歲,年齡都要比趙雲大得多,趙岩尊稱他倆一聲「公」,一點沒錯。
秦干說道:「「大家都是為了保土守境,對抗外侵,稱不上勞不勞的。」問趙雲,說道:「「袁譚所部大概何時會到?」
趙雲說道:「「袁譚所部,現在甘陵郡的郡治甘陵縣以西、清河東邊暫駐休整。甘陵縣,據我平原縣百餘里而已,三兩日內,他及其部應該就能到我平原縣境。」
秦干問道:「「其部步騎多少?將校都是誰人?子龍,你可有探知清楚了麼?」
趙雲回答說道:「「其部兵馬不足五千,以步卒為主,騎只數百而已;袁譚以下,將校有蔣奇、文同等人;謀主據報是辛評。」
秦干昔年是潁陰縣的主簿,主簿乃縣中大吏,他也認識辛評,對此人有些了解。
聞得此言,秦干便就說道:「「辛佐治小有謀略。他為謀主,宜當謹慎應對。」
趙雲點了點頭說道:「明公在給我的檄令中特別交代,叫我要先查清楚袁譚的謀主是誰,專門指出,如果是辛評的話,咱們就得多加小心。此正與公之此言相同。」
秦干和田楷一樣,也是表面上看來無有異色,但他的兒子秦項前不久才因為他的去信,而服毒自殺,五十多歲的人了,最喜歡的兒子,可以說是被他親手殺掉的,這份喪子之痛,可想而知。儘管可能是出於補償,荀貞給他升了官,任他做了樂安縣的太守,但悲痛又豈會因此減輕?卻與不好問田楷一樣,趙雲也不好就此事問秦干,故而亦只能裝作不知。
秦干說道:「子龍,既然袁譚所部的謀主、將校、步騎兵數都已經探查清楚,如你所說,他兩三日後,兵馬可能就會到達平原縣,那麼你我現下是不是就該着手備戰了?具體的應對策略上,你可以有主意?」
趙雲說道:「我思得了一策,只是不知妥與不妥,正要與公二人計議。」
秦干問道:「是何策也?」
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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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於席,冠玉也似的臉上顯從容之態,說道:「我打算設伏擊之。」
秦干愣了一愣,說道「設伏擊之。」
趙雲說道:「正是」
秦干蹙起眉頭,說道:「子龍,恐怕不妥。」
趙雲問道:「秦公是何高見?」
秦干說道:「一則,你剛才也說了,明公在給你的檄文中明言令道,『如果袁譚謀主是辛佐治,那麼咱們就當多加小心』;二來,還是你剛才說的,平原郡中現在的情況不好,賊寇多有,你尚未能把之盡數剿滅,內有賊患未定,而外敵於此時來犯,這個時候,如果還主動出擊的話,一旦失利,後果不堪設想,只怕整個平原郡都會就此丟掉。」
趙雲不動聲色,問道:「那秦公以為,我等該何以應對為善?」
秦干說道:「我以為咱們應該堅守。我從臨濟出來,北上渡河,進入平原郡後,一路上見之,沿途百姓凋殘,田地大多荒蕪,如此形勢之下,無需咱們堅壁清野,袁譚所部到後,他也斷難在我平原郡本地取得糧秣之供給,他的糧食就只能靠從冀州運來,其部雖然不到五千,但是四五千步騎,為數也不算少了,人吃馬嚼,每日的耗費甚多,只要你我能把平原縣等幾個重要的縣城守住,他久戰不利,勢必就只能無功而返。子龍,此策豈不更加穩妥麼?」
趙雲問田楷,說道:「田公何見?」
田楷答道:「仆以為,秦公所言甚是。當前之計,堅守當為上策。」
趙雲笑了起來,說道:「二公所言,不能說是錯,然以雲愚見,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法也,未免保守;而且恕雲直言,秦公之此策,看似是更加穩妥,而長遠來講,對平原郡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秦干問道:「子龍,卿此話何意?」
趙雲說道:「秦公,如果我能儘快地把郡內的盜賊悉數剿滅,使百姓免除賊患,從而可以安心地墾種田地。那麼抓緊時間的話,還能再趕種一茬麥子,至不濟,也能種些豌豆之類。只要有種,就有收穫,這樣,我郡中百姓今年就不至於還是顆粒無收。
「而又只有百姓有了收成,百姓才首先不會做賊,其次不會流離失所,成為流民。長遠來看,這對平原郡才是最為有利的。是以雲之愚見,對袁譚之此次來犯,咱們絕不能僅是守城,而必須要主動出擊,要迅速地把他打敗才行。」
聽了趙雲此話,秦干、田楷各自深思。
想了一會兒,秦干說道:「子龍,卿此言有理,是我想的差了。但如果主動出擊的話,卻有兩個問題。」
趙雲問道:「敢問秦公,是哪兩個問題?」
秦干說道:「袁譚所部四五千眾,我三郡兵馬合在一起,也就四千來人,如果用來守城的話,自然是夠的。可若用之野戰,咱們一邊要防備平原郡中那些賊寇,可能會有賊寇投靠袁譚,騷擾我軍,一邊還得留下部分兵馬守城,如此一來,以我等現有之兵力,能不能儘快地打敗袁譚所部,或者說會不會反而不敵袁譚所部?是其一也。
「明公檄令中對你有交代,叫你務必要多加小心,你卻反而打算主動出擊,這與明公的指令相違。此其二也。」
趙雲說道:「第二個問題,秦公不必擔憂,我已經給明公去書,陳述我的意見了,明公的檄令應該這兩天就會送來,若明公的回檄,仍然是命令我不得浪戰,多加小心,主動出擊此事,咱們自就無需再提。」
秦干知道荀貞對趙雲的信任,心道:「明公的回檄,十之八九會同意子龍此策。」說道,「如此最好。」
趙雲接着說道:「公說的第一個問題,我也考慮到了。……敢給公做個小小的糾正,所以雲說的不是『主動出擊』,而是『設伏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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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干問道:「如何設伏擊之?」
趙雲沒有直接回答秦干,轉目看向半晌沒有開口的田楷,問道:「田公,雲敢問公一句,今公棄暗投明,投到明公帳下,覺得明公待你如何?」
田楷不知趙云為何忽然有此一問,疑心是荀貞在給趙雲的檄令中說了什麼?心頭一跳,一時沒有空多想,慌忙回答說道:「明公不以楷之前的冥頑不靈見責,委任楷以濟南相之任,托青州的門戶歷城於楷,對楷的信任,實令楷感激涕零,明公待楷恩重如山,楷唯效死以報。」
趙雲搖了搖頭,說道:「不對。」
田楷愕然,說道:「敢問將軍,哪裏不對?」
「田公,你不應該感激涕零。」
田楷說道:「我不應該感激涕零?」
「你應該暗中銜恨。」
田楷說道:「我應該暗中銜恨?」
要不是趙雲在說這兩句話的時候,臉上笑眯眯的,毫無嚴詞厲色,田楷恐怕早就嚇得跳起身來了,可雖是如此,他仍是不解趙雲之意。
趙雲顧視秦干,笑問道:「秦公,你聽懂雲此話的意思了麼?」
秦干若有所思,說道:「子龍,你是想以此來誑袁譚?」
趙雲笑道:「正是。」
田楷說道:「以此來誑袁譚?」
趙雲笑問田楷,說道:「田公,公以為我此策可行之否?」
田楷漸漸的也弄明白了趙雲的意思,他遲疑說道:「將軍此策固然甚佳,可是將軍,我與袁譚曾經為敵,即便等他到平原縣境後,我遣人去見他,說我願意做他的內應,只怕他也不會相信。」
趙雲笑道:「不是要公做他的內應。」
田楷問道:「那是?」
趙雲說道:「只需當袁譚攻我平原縣的時候,公援兵來得遲一些就行。」
田楷說道:「援兵來的遲一些?」
趙雲說道:「不錯,越遲越好。」
田楷終於明白了趙雲的意思,說道:「將軍是想讓袁譚誤以為我因暗中銜恨,所以不肯急援將軍,以此來誘他……」說到這裏,田楷頓了一下,問道,「將軍,你剛才說『設伏擊之』,這個『伏』,將軍欲設何處?」
趙雲再次把目光轉向秦干,說道:「秦公,當袁譚圍攻我平原縣時,煩公也出兵遲緩,可否?」
話不必明說,秦干已知趙雲之意。
為什麼他也「會」出兵遲緩?如果說田楷是因為新降之,人對荀貞還不忠誠的話,那麼他自然就是因為其子實際上是死在荀貞的命令之下,所以他心中含恨。
秦干忍住一陣突然而來的心痛,說道:「好。」
趙云然後回答田楷所問,說道:「當袁譚攻我平原縣城的時候,我會先做守城,而當等不來公與秦公的援兵之後,我就會突圍出城。那個時候,料袁譚必定會銜尾而追之,我會把他誘到西平昌、厭次兩縣之間。田公,你與秦公就在此處設伏。候袁譚所部進了埋伏,我與二公前後夾攻,敗之易如反掌。」
西平昌、厭次在平原縣的東北邊,厭次是平原郡最東北部的一個縣,過了厭次,再往前穿過數十里遠近的渤海郡於此的一段,便是渤海。厭次距離平原縣城約二百里,西平昌距離平原縣城約百里,這兩座縣的北邊又有兩座縣城,一座樂陵,一座般縣,這兩座縣城亦屬平原郡,過此二城往北,便是渤海郡界。選擇這個地方設伏,如果順利的話,是有可能把袁譚所部盡數殲滅於此的。
秦干、田楷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看向趙雲,俱皆說道:「將軍此策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