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鄭說完便取下一直負在肩膀上的包袱,一層一層的將它打開,露出裏面一本黑色封皮的大書。
看着封皮上金光閃閃的符號,方才還緊張的情緒突然聚攏成一團,全被它吸引了過去。他情不自禁的朝它走去,手指幾欲撫上封皮。
「小心啊,壓制不住這裏面的東西是會被它反噬的,這麼多年了,它們還是不安分,爭先恐後的想要出來呢。」扈鄭擋住他伸過來的手,「躲到石頭後面去吧,那伙賊人可是馬上就到了。」
果然如祖父所說,馬蹄聲在他剛躲起來是便已經清晰的像打鼓一樣。隨後,一道道黑影叢林間竄出,將來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那伙強盜看見扈鄭一個人蹲坐在林間的空地上,便騎着馬將他團團圍住,「老頭兒,我們本想着今晚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也好,省的弟兄們再跑一趟,咱們之間的仇就在這裏了了吧。」
扈鄭淡淡一笑,「我正有此意,了了了了,新仇舊怨,咱們今天就一起了了。」他的眼睛突然直直的盯着前方,就像一條死透的魚,看得為首的那個強盜打了個激靈。不過那強盜剛當上大王,自是不能在一眾兄弟面前失了面子,他定了定神,在一聲聲吆喝聲中揮起手裏的大刀就率先朝扈鄭奔去。
寒光一閃,那柄大刀直朝着下面蒼老的脖頸劈下,眼看着就要將他扈鄭的腦袋砍掉了,可是那人卻突然不動了,就這麼保持着抬手的姿勢,身體像被釘在了半空中。
他身下的馬兒不耐煩了,發出一聲嘶鳴,朝着樹林深處跑去,可那人卻還是沒動,他就這麼掛在空氣里,嘴巴驚愕的微微張開,眼珠子掉在眼眶下方,呆呆的瞅着下面奇異的景象。
扈鄭手裏的書不知何時被攤開了,裏面發出了陣陣咆哮,好像有千軍萬馬已整裝待發,只等着一聲令下。
一聲帶着鼻音的哼唱悄然爬上了夜空,那是扈鄭的歌聲,這聲音高亢中透着傷感,悠揚中帶着蒼涼,聽的人幾欲滴下淚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戰前曲?」藏在石頭後面的小身子猛地一抖,隨後慢慢直立起來,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人牆」中的祖父。
暗淡的天空突然亮的像白日一般,一串長長的字符從翻動的書頁中騰空而起,它們發出耀眼的金光,蜿蜒盤旋的鑽進那強盜頭子的嘴巴里。
「咕咚」,那強盜咽了口唾沫,閉上嘴巴,金光消失了,四周又變成黑壓壓的一片。
從強光突然進入黑暗,人的眼睛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強盜們面面相覷着,卻看不清旁邊夥伴和自己一樣驚恐的面容。就在這時,半空中的突然傳來一聲呻吟,這聲音不大,卻充滿恐懼和痛苦,把眾強盜嚇得一個激靈,又紛紛將目光集中到半空中的「大王」身上。
一團金光從強盜頭子的體內透出,將他的皮膚映成半透明狀,借着這抹光亮,人們看到他的皮膚下面凸起的字符,黑色的,一個接着一個,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全身。它們像有生命似的,從肌理深處向外爬着,像是想要將他的皮膚撐開撐破。
「救我......救......救我.......」他沖那些目瞪口呆的強盜們伸出手,可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聽「砰」的一聲,身體炸開了花,化成了一團金色的粉末,從半空中飄灑下來。
扈鄭抬起頭,環顧周圍那些已經看傻眼的強盜,嘴角邊擰出一股笑,「了了嗎?」
聞言那些強盜發出一聲驚呼,甩開韁繩就欲逃跑,可扈鄭哪裏會放過他們,他站起身,嘴裏喃喃的不知說了些什麼,手指像是彈琴一般在翻動的書頁上撫過。伴隨着這個動作,更多字符跳動着從書里飛了出去,追上那些四散奔逃的強盜,鑽進他們的口鼻和耳朵中。
不到一刻鐘光景,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扈鄭嘿嘿的笑了,「蜉蝣撼大樹,自不量力。」說完他便將書合上,封皮跳了幾下,似是不願意閉合,他一手按着書封,另一隻手放進嘴裏,牙齒略一用力,咬破了食指肚。幾滴鮮血落在書封上,那書終於不再動了,老老實實的躺在他懷裏,和普通的書籍並無二致。
「那些字符到底是什麼東西?」顫抖的聲音從石頭後面傳來。
「你看它們像什麼?」
「像.......人。」
扈準將書在包袱里裹好,然後抱着它急匆匆的朝門外走去,還沒走出門,便和一個柔軟的身子撞在一起,嚇得他差點叫出聲來。
「先生這是要去哪裏,怎麼如此慌張?」鏡兒看到他肩頭的包裹,眼裏的疑問漸漸化成了審視,「你不會是要逃吧?為了擺脫我?」
「姑娘說的哪裏話,我只是,」他將包裹朝懷裏拉了拉,「只是有些急事要辦。」
鏡兒繞着他轉了幾圈,眼睛卻沒從那包裹上挪開,她突然手一伸將那包裹從扈准肩膀上扯下來,狠狠的甩在地上。
「咚」的一聲,書重重的砸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鏡兒看着露出的那一角書封,嘴角抖了幾下,「你......你要將它丟了?」
「是。」扈準的臉白里透着青。
「為什麼?」
「我不能再讓它害人了。」
「除了她,難道它又?」
扈准沒有回答,他手忙腳亂的將包袱重新系好,背着它又一次朝門外走去。
「等等,」鏡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該不會是為了甩開我,才要將這本書銷毀掉的吧?」她走上前擋住他的路,眼裏寫滿了狐疑。
「你想多了。」
「是嗎?」鏡兒的眼珠子動了幾下,「今天樺姑還跟我說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永遠都不會對我們這樣的女人死心塌地,讓我不要對你抱有幻想。我本是不信的,但是現在看來,你是準備將這證物銷毀掉,然後妄圖永遠的擺脫掉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