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影驚鴻 第二百六十五回狂歌痛飲心難遣

    蕭影呆立良久,復又坐在雪地上,沐雪暗傷:「半個月後,半個月後,正是瑤兒……不,該改口叫她朱瑤公主才對,哈哈,好一個朱瑤公主!半月後她就要嫁給耶律楚南。【風雲小說閱讀網】唉,記得十餘日前,她說過『非君不嫁』,她還不惜名節,以死要挾父皇,救我性命。原來這一切,竟是大夢一場……哈哈,大夢一場……」

    直至夜幕降臨,他仍自不舍離開此地。

    不覺間月掛東峰,大地一派銀光皓潔。抬頭微微看得一眼,這才醒悟,自己處身之地,原來已在天山以西,頓然明白李白《關山月》中「明月出天山」這句詩的由來。

    大唐鼎盛時期,可謂兵威將廣,聲震四宇,便連這天山,當時也在管轄列內。「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這首詩原是寫戍邊兵將與家中思婦兩地相思之苦。

    蕭影心想:「當時大唐兵將鎮守天山以西,每晚看到的月亮,便是從東面的峰巔升起,是以才有『明月出天山』之感。倘若換個方位,他們鎮守在東邊,這句詩便要改成『明月落天山』啦,哈哈!」

    再想想當今天下,山河破碎,偌大個中國四分五裂,四方藩王擁兵自重,更有朱溫這等j佞稱皇。天下百姓,無不怨聲載道。

    思緒及此,不禁嘆道:「這天下一統大願,不知何日方能實現?但願楚叔叔此番能夠率領江湖群豪,早日終結你爭我逐的局面,平定天下,便可少了許多民生疾苦!」

    最後想到《關山月》詩詞裏的思婦,不由又是一陣感傷:如今家親不在,紅粉不覓,知己寥寥,更有誰人會思念牽掛於我?

    舉目看看皓月當空,四顧一片爽朗明淨,漸漸他雜亂無章的心緒也平靜不少,心想何不趁着大好月色,四下觀玩一番,以遣心懷。

    於是東遊西盪,不覺燈火一亮,眼前現出一個市鎮,依稀便有朱瑤為自己備辦旅店那個小鎮的光景。走近前去,卻又不是。

    一想到朱瑤,心緒起伏難定。酒能消愁,當即找了酒家,命酒保拿來十斤烈酒,仰脖痛飲。他平日極少喝酒,這一豪飲,全然也品不出什麼滋味來,只知道這烈酒辣冽無比,可愈是這般,喝起來自己心下愈為痛快,不多時便醉意醺然。

    總算他並非狂妄不羈之人,醉得一塌糊塗,仍能自持,尚不忘付酒錢。他往懷中一摸,拿出一片金燦燦的東西,眈得一眼,便即如痴如醉,愣着雙眼,緊盯這東西出神。

    這東西正是此前朱瑤送給他的金葉子,可是價值不菲。看到金葉子,他又想起初遇朱瑤於壽陽時,她扮成一個嬌小可愛的小叫花,直逗得他啼笑皆非。當時她為向自己賠不是,便請了自己大吃一頓,這頓飯使的便是這樣的金葉子。

    旋即,一個令人惱怒的念頭閃過他腦海:「原來我跟她並非偶遇,那時她便打上了驚鴻簪的主意。這小妖女真也可恨!」

    轉念一想:「這好像說不通啊。便算是孔明再世,怎又會未卜先知,事先知道我攜着簪兒現世!那時我剛出叢林,驚鴻簪從未示人。咳,這事倒是我多心了。」

    酒保站於一旁等着收賬,眼見蕭影窮餿餿的一介叫化樣兒,竟爾隨手一掏,便是一片金葉子,不禁也呆了。又見他臉面一忽兒惱怒非常,一忽兒情意綿綿,雙眼直盯着金葉子瞧,總是不肯將之遞過來付賬。

    站得久了,直把腳也站麻了,酒保心下不耐煩,不過看在金葉子的分上,嘴裏還是客客氣氣道:「公子少俠,這酒錢……」

    蕭影酒興正濃,渾身飄飄然,抬眼見閣樓內三三兩兩,喝酒正豪,大多是江湖人物。想想朱瑤不日將嫁為人婦,那時自己尚否存活於世,實難逆料。便算到時不死,亦不能每日思她念她這個他人之婦。何不再行痛飲,以絕昔日情分。

    此前他雖親耳聽聞,朱瑤將前情往事說得不堪回首,不值一錢,心底卻仍不相信,朱瑤竟會這般絕情。過往種種,便算再假,總含幾分真情在內。是以之前他心裏罵那聲「小妖女」雖說得難聽,卻是帶了三分情意。

    他心中酸楚,借着酒興高聲道:「酒保大哥,這金葉子可夠這裏所有人痛飲一番?」

    酒保眼睛一亮,道:「夠了夠了,綽綽有餘呢。公子這是……」

    蕭影道:「我有個故人將要大婚,今晚我拿她錢,請此間所有兄弟喝酒。快快拿酒來!」嘴裏叫拿酒,自己卻身形一晃,一個平掠,早將數丈開外櫃枱上四十斤重的一壇烈酒攬於臂彎。

    酒樓里幾十號人聽這邊有人請喝酒,個個神情專注朝這邊瞧着,皆在心裏想:「這小子瞧起來窮得叮噹響,性兒倒豪。這裏幾十號各不相干之人,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塊吃r,倒是大大的好。」


    正自看着,突然眼前一花,也不知蕭影使了何等手法,竟然眨眼間將一大壇酒攬在手中,直朝這邊而來,亦不問旁人答不答應喝這不知名頭的喜酒,身形影影綽綽,在人群中穿梭來去。不一會兒功夫,人人眼前的桌上,均已擺上滿滿一碗烈酒。

    眾人驚疑未定,蕭影已回到桌前,手裏端着滿噹噹一碗白酒,朝四方為禮,說了聲:「乾杯!」仰脖子一飲而盡,滴酒不剩。

    之前蕭影拿酒倒酒,只是一小會兒功夫,桌前人人看來,絕非人力所能及,不禁嚇得都傻了,竟自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似蕭影是個怪物般,駭然而視。

    蕭影見無人肯喝酒,朗聲道:「各位不肯賞臉,是怕在下會暗害你們,在酒中下毒?」

    眾人這才一驚回神,瞧瞧桌上的酒,喝是不敢,不喝亦不是,樣子極是難為情。

    見樓中人人一臉不信任的神情,蕭影不覺有些怒意。不過,以他的性兒,定然不會強*人喝下這碗酒。當下也不多言,端起旁邊桌上的一碗酒喝了。

    他喝完一碗又喝一碗,就這樣一桌桌喝將過去。十幾斤烈酒,頃刻間全給他喝進肚內,便連他亦不敢相信,自己竟是這般能喝。

    座間諸人,相顧無不駭然。

    終於角落裏有個面目黝黑的中年漢子右手重重一拍桌子,霍地站起,端酒碗仰天而盡,一抹嘴角鬍鬚上的殘酒,爽朗道:「這位少俠好氣概,我祝三雄第一個服了你!眾位,這位朋友的朋友的喜酒,咱們但喝無妨。若他真箇有心相害,殺咱們這裏所有人,以他手下功夫,只不過舉手之勞,還怕他下毒暗害不成!」

    眾人一聽,無不覺祝三雄這話大大有理,半數人端碗當即便幹了。其餘之人見祝三雄渾然無事,登時放心,紛紛豪興大起,端碗喝得咕咕聲響,一樓酒客,爭辯猜拳之聲越來越響。

    起先蕭影邊喝酒邊跟眾人縱論江湖,對方酒意漸濃,便也一無顧忌起來,將自己的出身門派,毫無保留說了出來。他這才知道,這些人大多是三山五嶽的江湖豪客,雖非身出名門,更有大半人被名門正派所不齒,淪為邪門歪道,可大都生性豁達豪爽。

    他漸漸醉得沒了意識,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第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發現自己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左手上的創口不知何人給包紮上,陡見床頭擺放着幾錠白花花的銀兩,第一個念頭便道:「瑤兒!」

    心想除了她,這世上還有誰會來關心自己,又包紮傷口,又放銀兩。

    思及此處,不由驚喜若狂,雙手推門奔出,大叫道:「來人,來人,這兒是在哪裏?」一眼便瞧見一樓大廳杯盞狼藉。原來這裏正是昨晚喝酒那家酒樓。

    不一會兒,有夥計噔噔上樓來,正是昨晚伺候酒水那個酒保。他見是蕭影,忙賠笑道:「少俠您醒了,有什麼吩咐嗎?」

    蕭影急切道:「昨晚我大醉人事不知後,誰扶我來睡,誰幫我裹的傷口,誰留下的銀錢?」

    酒保不緊不慢,緩緩道:「是那些江湖朋友見你喝醉了,一切打點妥當,他們這才上路!」

    蕭影聞言,沸騰的一顆心涼了半截:「原來不是瑤兒……」登時沉下了臉去。

    酒保見他又發起呆來,便進房替他收拾房間。

    蕭影呆立當地,黯然神傷:「我的死活,她從此是再也理會不得了。」又想:「唉,兩人天定不能在一起,我為何還要苦苦想她?便是她立時出現在我眼前,大仇當前,我又能拿她怎麼辦?昨晚算是喝過她的喜酒,萬事俱矣,只當它滔滔逝水,又去想她作甚?」

    說是不想,終究欲罷不能。

    他一連在酒樓養了三四日傷,其間吃飯逛街,隨時隨地便有朱瑤的倩影閃現眼前,旁人覺着很普通的一件物事,他均觸景生情,睹物思人,不免要浮想聯翩,想上好一陣子。

    每每想到斷腸處,便覺全身氣力為之一泄,整個人軟綿綿地,吃飯走路,往往心不在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過年好,明月恭祝書友們猴年全家平安喜樂,心想事成,猴猴火火!)



第二百六十五回狂歌痛飲心難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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