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言橫死,她暈厥後醒轉,一直便與蕭影冷面相對,着實也覺氣悶。這時得他對自己關懷備至,原想以言語溫存幾句,但一想到不久前的傷心事兒,蕭影一直也是悶悶不樂,此情此境,於溫言呢語大不相稱,倒也不便出口。
蕭影知她心意,也不多說,伸手便要去攬她的腰,抱她嬌軀重又上路。
她道:「你一路之上,太過辛勞,我自己走吧。」
蕭影見暮色襲來,眼前一片昏黑,抱着她走這夜路,諸多不便,孤男寡女獨處亂山之中,又值青春熱血鼎盛之時,如此肌膚相接,乾柴遇到烈火,可要小心為上。
當牽了她的手,急步往幽情谷方向而走。
荒山小路延綿而上,翻過一座峰去,前頭又有一座,總是沒個盡頭。愈往上走,愈感天氣寒冷,地勢也極其陡峭。
冷月如鈎,自東方走到了中天,兩人借了淡淡月色,總算沒摸錯路,一口氣奔出**十里地,攀到一座山巔,眼前再無峰巒輪影,腳亦無山峰可上,卻是一壁斷崖。斷崖面隱隱透着陰森冷氣,不知幽深幾許?
一路上兩人腳不停,倒也不覺如何寒冷,這時停腳步,又處身峰巔,寒風呼呼撲來,當真寒冷徹骨。
蕭影見白若雪冷得發抖,脫長袍,披在她身上。
白若雪只問了一聲:「你不也冷麼?」也不推拒,將他的長袍攏了一攏,身上寒氣漸去,心裏仍覺淒冷,不住在想:「蕭大哥對我雖好,但在他心裏,我只是一個小妹妹,路之上,瞧我的眼神都是歉疚,好像在說:『若雪,我打莫溪言那一掌,絕不是有意的,對不起,請你原諒!』他始終只拿我當莫師兄的未婚妻,不然他也不會對我如此愧疚。唉,我是不是真的錯了,不該喜歡上蕭大哥,該當從一而終,依了婚約,與莫師兄完婚?蕭大哥是我愛的人,莫師兄是愛我的人,愛我之人為我而死,我卻與我愛之人天緣難遂。白若雪啊白若雪,你這一生,只怕當真只和青燈古佛有緣……」
蕭影忙着察看四周情勢,這時才見她面色幽傷,問道:「若雪,你在想什麼?」
白若雪以言辭遮掩道:「我瞧面黑洞洞的,咱們沒路去了,正在犯愁兒呢。」
蕭影道:「待得天明,看清這兒的地形山貌,必能找到進入幽情谷的路徑,你無需心焦。」
白若雪擔憂道:「數十年來,進去幽情谷之人不計其數,數也數不清,卻無一人活着出來。你……你真要去麼?」
蕭影道:「自然要去。」
白若雪道:「似朱瑤那樣的女人,蕭大哥犯不着跟她賭氣,此番何必去送命。」
蕭影微微一笑,道:「你道我跟她賭氣,這才不顧一切,前去幽情谷送死麼?我一心只為救姐姐出來,救不出姐姐,我也……」
原想說「救不出姐姐,我也總是不出來了,是生是死,只不過遲死早死,倒也沒多大分別」,但此話一出,未免害她擔驚受怕,話到嘴邊,又行咽回。
白若雪見他面上神情異常,問道:「你要怎樣?」
蕭影眼望幽幽深谷,只是不答。
白若雪道:「救不出你姐姐,你也不出來了,是麼?」
見蕭影仍然不答,又道:「倘若等在外面之人不是我,而是朱瑤,你還會這生喪氣麼?」
蕭影道:「若雪,你說什麼話呢,朱瑤貴為公主,我這一介草莽,原也配她不上。再說她當我只是個路人,過眼即忘,我又何必苦苦想着她不放。」
話雖如此,卻也是郁懷難舒,不由在心裏嘆氣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世間情愛之事,豈又似身上的武功,可叫人收發自如!」
聽他這麼說,白若雪氣生生道:「不,不是你不配她,而是她不配你!你心裏想着她,為了她要去送死,便也不能為了我……為了我活一次麼?」
蕭影伸出雙掌,捧住她凍得紅撲撲的雙頰,柔聲道:「有你這樣的好姑娘,我豈會隨隨便便就死。放心吧,我蕭影福大命大,總能死裏逃生,這次……這次……」
白若雪見他言不由衷,說得極為勉強,心中起了不祥之感,想勸他斷崖回頭,但他此番救的是骨肉至親,男子漢大丈夫,為了親人,確當刀山火海,義無反顧。當也沒再勸,只道:「不論生死,我定當不離不棄,總是伴在你身邊。」
蕭影感動不已,話聲激動道:「若雪,蕭影何德何能,要你待我這般好?你的這番情意,我今生無以報答,此番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你去送命。」
白若雪面色微怒,道:「你再拿人家當外人看,我可要生氣了!」
蕭影見她輕嬌薄怒,知她眼心情不好,莫溪言之死自己與朱瑤之間的事,每一件都叫人喪氣斷腸。進幽情谷之事,尚有時日計較,這般寒冷的天氣,還需找個風小的地方,讓她好好休息休息。
當也不多說,牽了她的手,徑往斷崖邊尋路而走,只盼能避開山頂凌厲風勢。
左找右找,總沒個稱意之地,蕭影只好尋了個山凹,辟開草木,生起一堆旺火,兩人烤得全身上暖洋洋地。
火苗漸小,炭火吐紅,兩人累得實在不行,依在炭火旁邊的山石上,正要沉沉睡去。
斜刺里聽得幾聲沙沙作響,蕭影一驚睜眼,心道:「這裏林木茂密,莫非有巨蟒猛獸來襲?」
隨之又聽得細小而急促的幾聲響動,聲音由近及遠,直至聲息全無。
白若雪早給嚇壞了,伏進蕭影懷中,驚惶的一雙妙目,骨碌骨碌轉個不停,似乎在問:「那是什麼怪物呀?」
蕭影知她心中害怕,安慰道:「不用驚慌,想來只是兔兒之類的小畜牲,咱們方才闢地伐木,可是打擾它們清修啦!」
說到這裏,猛地想起,這地方若無洞穴,便有兔兒狐類,草木一經伐開,那也無處藏身。定是洞口給遮住了,那小東西藏在裏面,聽外面沒了動靜,這才倉皇逃竄。
想到有洞,心頭一喜:「若洞身寬敞,可容我與若雪在裏面,好歹也比外面受這寒風颳打暖和些。」
當即將白若雪嬌軟如水的身子扶正坐好,起身便朝旁邊尋去。
白若雪拽住他的衣角,顫聲道:「這地方鬼氣陰森,好不怕人……」
蕭影回過頭來,見她一眼怖色,想想這地方果真如她所說,甚是怕人,只是自己亂岡野洞,孤身不知經歷過多少淒風冷夜,對眼前狼如鬼號風如鬼泣的聲音聽得慣了,便不覺可怖。若雪從小錦衣玉食,生長在父親愛憐的懷抱之中,若非世事變遷,弄得她漂泊江湖,她哪會吃得這般苦頭?
尋思間,愛憐之意油然而生,牽住她的手,轉身邊四處尋覓,邊半開玩笑半安慰她道:「不用怕,有我在的地方,縱是妖魔鬼怪,那也得退避三舍。」
白若雪一聽,也知他是玩笑話,其意是在安慰自己,心想確也如他所說,有他在身旁,只要耳鼻得聞他的聲息,自己心裏便不覺害怕。在自己心裏,原是將他當成了無所不能的神人般看待。可這次他要孤身闖入幽情谷,何以自己心跳不止,總擔憂他此去凶多吉少?是了,幽情谷這個地方,比起妖魔鬼怪,令人更畏懼幾分。
蕭影伸手扒開凹壁上的樹枝草叢,眼前現出一個黑乎乎的山洞來,洞口可容一人弓身進去,裏面漆黑一團,不知深淺。
兩人重回火堆旁,找來松木,在火里點燃,遂又來到洞口。
蕭影手一伸,熊熊燃燒的火團往洞裏探去,洞穴延綿向里,未見底端,地上稀稀拉拉有些兔子山鼠留的黑色糞便。他才探頭進去,頓感一鼻子的腥臭味兒,便道:「咱們回去吧,這地方躁味甚重,不能住人。」
說着轉身便要走,白若雪突然驚聲叫道:「洞裏……洞裏有腳印……難道……難道有野人?」
蕭影又將火把湊進洞中細看,果見洞中雜亂無章,留了不少腳印,這些腳印有男有女,不禁大奇,說道:「這隻怕是進入幽情谷的密道,咱們進去瞧瞧。」
白若雪不無擔憂道:「幽情妖姬詭計多端,莫要上她的當才好!」
蕭影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面色一凜,打手勢叫白若雪不可說話。
白若雪大惑不解,更是心慌亂,湊嬌唇在他耳邊輕聲道:「怎麼啦?」
蕭影耳廓上感受到她嘴中呼出的溫熱,鼻孔中飄進醉人馨香,心頭一熱,眼前便有些迷亂。
白若雪瞧他一驚一乍的神情,好生不解,只道他故弄玄虛,嚇唬自己,嗔道:「你瞧人家膽小,又來欺負人……」
蕭影連忙將食指搭在她雙唇上面,「噓」的一聲,拉着她急步奔過去,將吐着紅苗的一堆炭火,用泥土掩實,又拉起她伏進暗處。
(17k編輯部已將《俠影驚鴻》申報影視劇改編,請親愛的書友們多多支持,搖旗吶喊,以期早日改編成影視劇,謝謝!請加書友群:418493495,大家一起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