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毀軍糧庫,對李閥而言的確是個打擊,可相比下,真正能拖延對方起兵的關鍵,還是突厥態度。所以,即便明知往北走,會陷入前狼後虎的危險境地,周成也必須硬着頭皮,來做這個誘餌。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師妹,就此分開吧。我知道你早已對我芳心暗許,情根深種,可……沒有國又何來家,為了大隋基業,為了天下百姓,我已別無選擇!」
見長孫瑤還想說話,周成猛地深吸口氣,深情款款的抓住她小手,「瑤瑤不哭,如果我能活着回來,一定會帶着七彩祥雲和黃金戰甲,將你風風光光迎娶進門……」
「我呸,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長孫瑤冷着俏臉,用力甩開周成爪子,「你想死,沒人管你。我只要星彩流光玉。」
「哎!明明是很傷感的分別場面,你何必非要搞得這麼市儈呢?」
周成訕訕道。
長孫瑤輕哼聲,「原本就是交易,又何來市儈一說?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輪到你兌現承諾,嗯,你不會是想耍賴吧?」
別說,周成還真有這想法,只可惜木魚三人雖然逃出郡守府,但目前還在太原城內,如果沒有長孫瑤幫助,他們根本不可能安然離開。
無奈下,周成只得將星彩流光玉解下。
用一塊玉佩,謀算了李閥,還順道換回木魚等人性命,相信就算宇文明秀知道,也不會怪自己吧!
此時,太原城東北方向,三十里外。
篝火燃燒,將步利設英俊面容照映的陰沉不定。
「王子,吃些東西?」
一個突厥護衛遞來烤肉。
步利設搖搖頭,雙手下意識收緊,用力摟住小洵屍體,懷中的女人,已經沒了溫度,但嬌美容顏依舊栩栩如生,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步利設心在滴血,卻是滴不滅那熊熊而起的恨意。
軍糧庫的「大火」,讓他對李閥的背信棄義在無懷疑。如果有可能,步利設真想帶着人馬,直接殺上郡守府去,可惜,這並不現實,十八名突厥護衛加上自己,就算真能衝進郡守府,也絕不可能傷到李淵分毫。
所以,他只能聽從小洵臨死前的建議,連夜出城,逃回草原。
雖然很屈辱,但步利設卻知道,這是目前為止最明智的選擇。
畢竟,小洵的死太過突然,以李淵的精明,在得知消息後,恐怕很快就會猜到事已暴露,到那時,為掩蓋真相的他,多半痛下殺手,讓自己「意外」死在太原城內。
步利設深吸口氣,將眼前飄落的葉子掃開,正準備起身,卻猛地驚覺不對。
如今又非秋冬,綠葉怎會於樹間無端墜下?
步利設心中一跳,然而就在這時,森冷刀光從天而降,瞬間劃破夜的黑暗。
「敵襲!」
齊格爾豁然起身,手挽長弓,三箭連珠快若閃電的射向空中刺客。
突厥人的弓箭技藝,無疑有着獨步天下的實力,弓弦方才響起,寒芒閃爍的箭頭,便已逼至刺客身前。
「螳臂當車。」
刺客冷哼一聲,於不可能間旋轉長刀,啪!啪!啪!舞成半圓的絢爛刀光,將三支箭矢精準格開。刺客輕盈落地,雙眼微眯,就向着步利設再次殺去。
幾乎同時間,遠處草叢也顯出戳戳人影。一個又一個蒙面刺客,持兵器殺出。十八名突厥護衛,只來得及放出一輪箭雨,就不得不拔出彎刀,和對方戰做一團。
喊殺,慘叫,鮮血飛濺。
能護衛步利設前來中原,十八名突厥護衛,自然不是尋常人物,尤其是在結陣應敵時,馬刀揮砍形成的殺傷力,絲毫不弱於衝鋒狀態下的騎兵。若換在戰場之上,這十八人結陣,完全可以輕鬆抵住百人圍攻。
只可惜,這不是戰場。
突厥護衛面對的,也不是大隋軍卒。
來襲刺客不僅武藝高強,人數也佔據着絕對優勢,加上隱在其中的暗器高手,不時打出個點點寒芒……十八名突厥護衛,就算在不甘心,也只能接連倒下,前後不過盞茶時間,便減員過半,不得不且戰且退的向着步利設靠攏。
而步利設此時也不好過。
從樹上躍下的刺客,刀法甚是凌厲,即便他放開了小洵屍體,全力應對,在勉強走過三十招後,也被對方劃破右臂。
傷口不深,但鮮血流淌時的酥麻,卻讓步利設心沉到谷底中。
「卑鄙,竟在刀上淬毒!」
「呵,將死之人,哪來這麼多廢話。」
刺客目光透着嘲諷,長刀快若閃電連劈三下,恐怖的力道,頓時將步利設震得連連後退,空門大開。
眼看着刺客一刀砍來,步利設卻已無力躲閃,一道身影突然出現了。是齊格爾,他咆哮着揮出彎刀,氣勢雄渾,猶若天神附體,然而,並沒啥卵用。只聽鏘的一聲,火星迸射,彎刀旋轉飛向夜空,下一刻,齊格爾倒在地上,胸口鮮血流淌,卻死死抱住刺客右腿,「快走,帶齊兵馬,回來給我……報仇!」
「齊格爾!」
步利設目眥盡裂,正欲上前,卻是被兩名退回來的突厥護衛死命拽住,送上汗血寶馬。而後,一人抽出匕首,沒有半分猶豫,扎在馬臀之上。
一聲嘶鳴,馬蹄飛揚。
當步利設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回頭望去時,僅存的兩名突厥護衛,也倒在刺客潮水般的進攻下……
「我很好奇,像你這種面厚心黑,滿口胡言的人,為何會得到宇文明秀的垂青,還讓獨孤鳳念念不忘?」
聶無雙牽馬向前走着。
和長孫瑤分開後,眾人向前北行進二十餘里,便一頭扎進山中。
周成仰頭看看越發濃郁的夜色,這才打個哈欠,懶洋洋道:「我說是因為我長得帥,你相信嗎?」
聶無雙目光登時變得鄙夷。
「所以說嘛,不管我告訴你的是不是事實,你都不會相信,與其如此,又何必浪費口舌?」
周成砸吧下嘴,突然似是想到什麼,賤笑的眨眨眼道:「當然,如果你真想知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呵,連我的注意都想打?你還真是不知死活!」
聶無雙冷笑着抬腳,踩在快鵝蛋大小的石頭上,只見她靴子微微一捻,再挪開時,堅硬的石塊便已成了粉末……
周成咕咚吞口唾沫,「你這樣,將來小心嫁不出去。」
「那就不勞公子費心了。」
聶無雙捋了捋青絲,目光淡然道:「在此歇息,還是繼續向前?」
「往前吧。聽說黑甲精騎最擅長途奔襲,就算放棄坦途,遁入山中,咱們也有可能被追上。咳,李閥現在估計恨我入骨,真要被抓住,那可就悲大催了。」
「你也有怕的時候?」聶無雙斜眼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沒價值。」
周成聳聳肩,「倒是你,從去年開始就跟在我身邊,明里暗裏的護衛,出力甚多,卻始終不肯道出來歷目的,話說,你不怕有天死了,前面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到時候別說報答,我就是想讓你落葉歸根,都找不到個埋骨所在,嘖嘖,想想就覺得淒涼吶。」
「你不用變着法子打探,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說,不該說的時候,你就是磨破嘴皮,也休想知道半點。」
說到這裏,聶無雙突然止住腳步,雙眼微眯着側身看向左側山林。
「瞅啥呢?」
周成疑惑的湊上前,順着她目光努力望去,可惜,除了火把光芒照耀的數丈範圍,在遠些的地方,全是如墨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被你說中,麻煩真得來了。」
聶無雙揮揮手,跟在後面的壯漢,登時抽出兵器,圍攏左右。
「什麼情況,李閥追上來了?」
「他來了,想必李閥追兵也不遠矣。爾等護送公子全速向前,我去會會他,不片刻後,自會跟上。」
聶無雙說完便縱身而前,幾個騰挪,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
且不論滿臉懵逼的周成,單說聶無雙,百餘米距離,對她而言不過是幾個彈指的功夫,當再次站定時,她眼神已冷得猶若寒潭冰水。
「你想毀約?」
「師姐說笑了,北邙誓言,不死不破,某豈敢違之?」
夜風吹盪,引得林葉唰唰作響,前方松樹頂端,一個白髮男子背手而立,他聲音雖是不高,但卻清晰穿過數丈距離,落入聶無雙耳畔。
聶無雙皺了皺眉,「那你來此作甚?」
「半載未見,偶有所悟,故而特地前來,請師姐指教。」
白髮男子嘴角微勾,笑容顯得邪意而陰冷。
「哼,說來說去,原來是打得這般主意。」
聶無雙深吸口氣,袖中絲鍛落下,「想動手直接放馬過來就是,大半夜站那麼高,你也不怕掉下來摔成白痴?」
白髮男子笑容一僵,自覺滿值的逼格,瞬間跌落谷底,心中尷尬下,自然也沒心情在囉嗦廢話,足尖一點樹枝,身形便飄然落下。
從身法上看,白髮男子和聶無雙顯然出自一脈,走得都是輕靈路線,只不過,聶無雙的輕靈,是不食煙火的縹緲,而白髮男子,則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