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是我故意染上的,目的就是為讓你去而復返,撞見那些殺手。否則,事情怎會那般巧合,我方才生病,李閥的人就找上門來?」
小洵嘆了口氣,「經過此事,你必會以為,他們是因謹慎而殺人滅口,為了保護我不受傷害,你自然會共回草原之事,而如此一來,一切就都變得順理成章……」
「為什麼?」
步利設澀聲道。
「因為稱臣突厥本來就是個幌子,和所謂的英雄救美一樣,都是藏在表象下的陰謀詭計。」
小洵將臉頰貼在步利設胸口,幽幽道:「唐國公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反隋,所有假象都是他和帝君聯手演出的好戲。他們真正的用意,是再次分裂突厥。而這一步,便是借着納貢稱臣之事,令始畢可汗放鬆警惕,而後由我出手,將其毒殺。若是事成之後,我沒暴露,就可繼續潛伏在你身邊,用各種手段,引得王子互相殘殺。」
「若是暴露了,呵呵,倒也沒什麼,反正始畢可汗死後,突厥各部勢必會開始紛爭奪權,李閥只需暗中挑撥,便可以突厥臣子的身份揮師草原。當然,在此之前,未免人懷疑,第二步計劃也會同時進行。」
「那就是燒糧倉,他們會假意焚毀集中在太原的軍糧庫,然後……」
小洵突然輕咳着攥緊步利設衣襟,秀氣眉宇猛皺,似乎再承受着極大痛苦。
「別說了,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
步利設低吼着死死抱住小洵。
如果她剛才直接走了,也許步利設還不會如此痛苦,畢竟,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要簡單輕鬆許多,可現在,小洵吞下毒藥,在將死前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這就讓他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一個諜者能背叛所有,只能說明……
「我愛你!」
……
明月皎潔,繁星閃爍。
夜風從南吹來,卻是沒有清涼,燥熱氣息浮動在空中,使得巡夜的軍卒不片刻間,就已汗如雨下。
「他奶奶的,這鬼天氣才剛入夏就熱成這樣,等伏日來臨,還讓不讓人活了?」一個軍卒摘掉頭盔,咒罵着甩掉內里汗水。
「別抱怨了,再過幾天,咱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另一人打個哈欠,「若是往北倒還好說,若是往南,呵呵,可有你遭罪的時候。」
「兄弟又聽到風聲了?」先前說話的軍卒登時來了興致。
「那是自然。我妻弟的大兄可是黑甲精銳,國公爺有何部署,他……嗯?那是什麼東西?」
「不會是鬼火吧?」
「蠢,鬼火哪能飄的那麼高!是孔明燈!好多孔明燈……」
兩人繞過倉庫,仰頭望天,繼而忍不住同時倒吸口涼氣。只見夜空中,幾百盞光火乘風而來,幾乎將蒼穹照亮。
如此壯觀景象,自然很快引來軍糧庫守衛的注意,嘈雜聲中,一隊隊軍卒飛快聚集,幾乎同一時間,里許外的軍營,也響起了蒼涼號角。
「出了何事?」李建成皺眉走出大帳,身後還跟着數名文臣武將。
一般這個時候,他是不會留宿軍營的,但近段時間,太原周邊縣城屢遭賊人劫掠,雖未造成傷亡,但影響卻是極為惡劣,眼看起兵在即,李建成自是不願後院在生事端,故而下令出兵,配合地方捕快剿賊。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賊人極為狡猾,往往兵馬才動,他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覆幾次後,李建成只得分兵駐守。
如此一來,周縣雖免遭了劫掠,可偃旗息鼓的賊人,卻也讓剿滅計劃就此擱置。李建成無奈,只得連夜召集眾人研討對策,於是,也就有了上面這幕。
「稟世子,西南方有數百孔明燈飛向軍糧庫,某已派出探馬前去查看。」
「孔明燈?」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三字後,李建成心中就是猛地一跳。
「此時又非上元,放出數百盞天燈,必是對軍糧庫有所圖謀!世子不可大意,當速速調來神臂弓,將燈盞射下。」
一個身着青衣,面色白淨的中年男子邁步上前,正是李淵身邊最為信任的謀士劉文靜。
「劉兄,神臂弓乃閥中機密,如今還未裝備完全,怎可輕易動用?況且,孔明燈飄忽不定,順風而走,誰知道它們最終會落下何處?如此興師動眾,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依我看,將水龍車備好,以防不時之需便可。」
就在這時,另一人搖頭開口。
他年紀稍輕,身材修長,既有武人颯爽英姿,亦不失文人風流儒雅。
劉文靜皺了皺眉,「裴兄所慮,某能知曉,但……」
「着火了!」
突然,一道驚呼打斷劉文靜話語。
眾人抬頭看去,就見一盞孔明燈在空中燃起來,緊接着,就像是引起連鎖反應,一盞又一盞孔明燈,燃着火焰,搖搖晃晃向着軍糧庫墜落。
「不好!」
李建成臉色狂變,猛地想起周成在世子府放飛孔明燈,卻又連連失敗的場景。
堂堂大隋第一智者,連神臂弓那等利器都能輕易研製而出,又豈會連盞孔明燈都做不好?如今想來,不是他做不好,而是他在驗證,驗證如何讓孔明燈,在規定的時間內自行墜落。
雖然還不知道,區區數百盞燈火,如何點燃軍糧庫,但李建成的心,已在這時提到嗓子眼,上前兩步,便欲下令集結兵馬,可就在這時,接連不斷的轟響,突然軍糧庫方向傳來。
那陣勢,當真猶若天雷落地,引得腳下了連連震顫。
而就在眾人駭然失色時,軍糧庫已然化作人間煉獄。爆炸的餘波,將猝及不防的守衛,震得雙耳轟鳴,眼冒金星,運氣好的吐出兩口鮮血,勉強爬了起來,運氣不好的,則是被飛濺出的幽藍色光火沾染,或慘叫連連,四處奔逃,或就地打滾,企圖滅掉火焰,可惜,都是徒勞。
焦糊的烤肉味,很快便繚繞於空氣中。
與此同時,一座又一座糧倉,被從天而降的小酒罈引燃,前後不過短短百餘個呼吸,大火便沖天而起,將天地照耀的如同白晝。
「周成小兒,欺人太甚!」
當李建成趕來時,灼熱氣浪已將方圓百米炙烤的人不能立,馬不能停。如此火勢,顯然已不可控制。
眼見太原府多年籌備的糧草,就這樣毀於一旦,李建成再也忍不住心中驚怒,一口鮮血噴出,便兩眼發黑的墜下馬去。
「傳令……搜捕周成,死活不論。」
……
「果然不出所料,軍糧庫還是被燒了啊。」
太原城上,李世民負手而立,神色平靜的看着遠處滔天大火。
「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出言提醒?」
白髮青年微眯着雙眼,依立在側。
「太過順風順水,對大哥並非好事。」
李世民沉默片刻,溫和笑道:「他可是父親的繼承人,將來的李閥閥主,與其讓他以後犯錯,倒不如早經歷些挫折……」
「虛偽!」
白髮青年打個哈欠,撇嘴道:「你直說自己想借着周成的手,打壓李建成不就行了?軍糧庫被燒,他難辭其咎,即便李閥能從關攏再次抽調到足夠的軍糧起兵,犯下如此大錯的李建成,恐怕也很難被重用。而李元吉有勇無謀,在軍中威望向來不高,李秀寧又被你逼得遠走長安,在這情況下,李淵就算在不情願,也只能將權利下放於你……」
「嘖嘖,我就奇怪了。還未起事,便開始內鬥,你到底從哪來得信心,篤定自己最終必然可登九鼎之位?要知道,現在的李閥,軍力財力似乎都不佔優勢吧?」
「天命所歸,大勢使然。這就是某的信心。」
李世民吹吹火折,淡然擲下城頭。
下一刻,馬蹄聲起,上百黑甲精銳,向着北方飛馳而去。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某同往擒拿周成?」
「北方?」白髮青年直起身姿。
「孔明燈是從西南飄來,周成肯定不會從西南走。而西北方向,近日來屢遭劫掠,若沒猜錯那些賊人,也是周成故意派出,分化李建成兵力的誘餌,太原城在東,他自然也不會來,故而逃脫方向,就只剩下北方,這個看似絕不可能,實際卻相對安全許多的路線……」
李世民仰頭凝望北地,眼中殺機閃爍。
「你是不是瘋了?劉武周在數月前就已自立為王,稱臣突厥,你此時往北走,豈不是自投羅網?」幾乎同時間,太原北十里外,長孫瑤也睜大了眼睛。
「她說得沒錯。往北危險重重,如今最穩妥的辦法,便是化整為零,伺機潛出太原地界。」
聶無雙勒住馬韁,皺眉道:「你不是有張人皮面具嗎?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我倒是想用,可惜陛下太不給力,搞來的東西淋淋雨,居然就徹底壞掉了。」
周成聳聳肩,「不過,也無所謂。往北走本就是計劃內的事情,只要師妹你依着先前部署將小洵搶回,我成功逃脫,便絕不會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