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戰不退,並非一句口號,它是責任,是擔當,是大隋鳳衛的榮耀。所以,即便是被斬斷一臂,身中數刀,護衛統領依舊沒有退後半步。
只可惜,在絕對數量優勢面前,勇悍和忠心並不能改變什麼。
夜色迷離,喊殺漸息。包括護衛統領在內的四十九名大隋軍卒,很快便接連倒下。熱血染紅大地,忠魂埋骨土泥。
聽着迅速接近的馬蹄聲,蕭宛若長嘆一聲,合上雙眼,「牛九,停車……」
微風吹盪,晨光破曉。
這場百年難見的大霧,直到己時三刻方才漸漸褪去。
天空湛藍,溫度卻是變得冰涼,不時透衣而入的寒氣,直讓人恍惚有種身處秋冬的錯覺。不過,驟變詭異的天氣,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各路人士,對比武招親的熱情。
北邙山下,武場內。
尚未散盡血腥的大地,再次湧入數百高手。相比昨日,今天前來諸人,水準明顯高出許多。僅僅只是第一輪上,周成就見到不少江湖一流高手捉對廝殺,打得難解難分。
「這個書生打扮的人,是星月派少主,其天資聰穎,被譽為江北百年來第一練武奇才,三歲練劍,七歲學刀,二十歲時參透百種兵器,融合星月派武功,自創出刀兵訣,從此縱橫江湖,未曾有所一敗。」
「縱橫江湖,未嘗一敗?」
周成砸吧下嘴,「這牛逼吹得有點大了吧?」
「江湖中人,本就喜歡誇大其詞,胡亂吹噓。」
相處這麼長時間,對周成不時蹦躂出的奇怪詞語,第二傾城已能理解個七七八八,聞言搖搖頭道:「不過這星月少主,到的確是個天才,出道以後打敗過不少江湖名宿,而且每次挑戰之人,均比其強出一線。」
「呵,原來是個開掛騷年啊。」
周成抓抓下巴,目光閃爍,「你還認識誰?」
「那個是長拳門門主,內力雖算不上深厚,但一身拳術,卻是非同小可。據說,此拳乃是秦朝大將白起所創,擅殺伐,猛於攻,若能修煉到最高境界,拳架一起,便可懾敵心神……」
第二傾城打量着四周,就如昨日那般,和周成一邊走着,一邊輕聲細語,點出她認識的武林人物。
直到晌午時分,第二輪對擂暫時落下帷幕,方才微微皺起柳眉,「昨天晃來晃去,今天又是如此,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現在,如果趁此機會調集兵馬,將這些幫派分子通通射殺,日後會不會省掉許多麻煩?」
「你……」
第二傾城神色巨變,卻是還沒說完,就見周成笑眯眯道:「開玩笑而已,別那麼認真嘛。走吧!反正配角還沒到齊,在這浪費時間,也沒有太多意義。回家給本侯爺唱個小曲,順便捶捶肩膀捏捏腿,昨天失眠沒睡好,今天……」
「師尊!」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閃進人群,木魚氣喘吁吁的抹掉額角汗水,壓低聲音道:「齊僕射來府傳話,令您速速回紫薇城議事!」
周成眼皮猛地一跳。
他這個榮耀侯爺,雖然掛着秘聞司主事大夫頭銜,但實際上,卻是朝廷的「編外」人員。除楊廣可以直接號令外,就只剩下蕭宛若,會時不時召見下他。其餘無論三省還是六部,從未主動和他有過聯繫,更別說在紫薇城內議事。
如今齊濱突然派人傳話,還如此急切的用了速速二字,周成用腳趾頭想,就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
果不其然,當他走進尚書省官邸時,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
東都四品以上官員,無論武均已到場。除此外,還有數十名勛貴,陰沉着臉色坐在胡椅間。壓抑的氣氛,就像是狂風驟雨來臨前,飄蕩在空中的烏雲。周成深吸口氣,雙眼不由微微眯起。
「下官周成,見過齊僕射……」
「榮耀侯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齊濱神色疲憊的揮了揮手,楊廣在臨行前,將東都所有事宜,交付於他處理。故而齊濱壓力極大,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幾乎已成常態。不過,就算是東都接連有高官神秘被刺時,他都沒有疲憊成這般模樣……
瞥眼齊濱神色,周成心中不安,登時越發濃烈,行禮後坐下,便皺着眉頭,靜等對方開口。而這一等,便是半刻時間。就在周成有些按耐不住時,齊濱終於長出口氣,揉着眉心道:「一個時辰前,探馬傳來消息,回洛倉被瓦崗軍攻陷了。」
「這……這怎麼可能?」
「齊僕射可是消息有誤?倉城之內,駐紮着右武衛一萬精銳,還有大將軍楊烙坐鎮,如何會說丟就丟?」
「沒錯,回洛倉距東都,不過數里之遙,若有大戰出現,某等豈能不知?」
場中瞬間炸鍋,一部分人臉色狂變,紛紛開口質問,而另一部分人,則是神色凝重的保持着沉默。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這個消息。
「靜聲!」
齊濱將茶杯重重頓在桌上,待到眾人閉口,方才冷冷道:「軍國大事,豈能兒戲,若非已有確切消息,本官如何會在此胡言亂語?回洛倉昨夜確實被瓦崗軍攻陷了。至於某等為何不知,七成原因在於昨夜罕見大霧,影響到烽火傳遞,三成原因,則是因為兩地間的暗哨探馬,被人提前狙殺……」
「就算如此,回洛倉也不該丟的這般突然吧?」
一個身着錦袍,鬚髮微白的勛貴皺眉道:「為防止瓦崗輕騎突襲,早在多日前,某等便調集人力物力,在倉城周邊加建了許多防禦措施,還有楊烙的一萬右武衛,那可是我大隋僅次於驍果的精銳戰兵,只要據城而守,就算瓦崗逆賊傾巢而出,也絕不可能在短短一夜間,打下回洛倉。」
「的確,若是據城而守,哪怕沒有東都援軍,以楊烙本領,也不可能輕易丟掉回洛倉,但……」
說到這裏,齊濱再也忍不住,一掌狠狠拍在桌上,「但楊烙這廝,不知如何作想,居然分兵而出,意欲圍殲來犯之敵,結果,行軍部署亂七八糟,致使九千將士,為瓦崗一千騎兵所破,最終只有數百人生還。」
「分兵出擊?不可能!楊烙東征西討多年,大小戰陣經歷無數,如何會在這關鍵時刻,犯這般錯誤。」
「沒錯,以守為主,尋找戰機反攻,本就是他定下的策略,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改變……」
「呵,九千右武衛精銳,被一千瓦崗騎兵殺到丟盔棄甲?齊僕射你不是在開完你笑吧。短短一夜時間,就算是九千頭豬,也不會敗得這般乾脆利索。」
面對眾人再次質疑,齊濱也懶得再解釋了,對着旁邊打個眼神,貼身侍衛便快步走出廳堂,等他再進來時,身後已多出幾名神色頹廢,渾身鎧甲染滿乾涸血漬的右武衛軍卒。
見到他們,原本人聲鼎沸的大廳,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等到幾名右武衛軍卒,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回洛倉是大隋最重要的糧倉,同時,也是東都門戶所在。它被攻陷,於朝廷而言無異於是雪上加霜。
「難道,楊烙已在暗中投奔瓦崗,所以才故意放水,讓我大隋將士枉送性命?」
「這個殺千刀的混賬,陛下待其何其厚重,他竟背叛朝廷,做出這等不忠不孝的狠辣之事……」
「某建議,立刻將楊烙在東都的家眷悉數問斬,以祭枉死軍卒在天之靈!」
「哼!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當務之急,在鞏縣逆賊增派援軍前,先行奪下倉城。」
還是先前頭髮花白的老者,他冷哼一聲,打斷聲討楊烙的醬油黨們,雙眼微眯的看向齊濱,「如今東都,還有兩萬精銳,請齊僕射下令,老朽願沖馬前卒,為我大隋奪回這天下第一糧倉。」
「說得輕鬆,以千騎破萬軍,這瓦崗逆賊,說不準就是天神下凡,咱們拒城而守,還有幾分機會保命,若是貿然出擊,重蹈楊烙覆轍……」
一人嘀咕着呢喃,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老者瞪眼打斷,「閉嘴!枉你讀了多年聖賢書,難道不知子不語怪力亂神乎?什麼天神下凡。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僥倖打了場勝仗罷了。況且,就算這千騎逆賊,本領高強,昨夜連番戮戰下來,也必然疲憊不堪,某等只需五千兵馬,必可於一日時內,奪回倉城……
「齊僕射,你還在猶豫什麼,莫非要等鞏縣逆賊,悉數前來,才捨得發兵不成?」
「趙公所言,本官自是知曉,可現在……唉!」
齊濱長嘆一聲,猶豫片刻後,方才無奈道:「皇后娘娘已落入那秦瓊之手,若是我等貿然進攻,娘娘性命必然難以保全。」
「皇后被瓦崗軍抓住了?」
周成眼皮一跳,豁然起身。
而事實上,不只是他震驚,當這個消息從齊濱口中說出後,整個大廳,都瞬間被驚駭欲絕的倒吸涼氣聲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