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了一句摸不着頭腦的話,魏康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孔顏捂着衣服怔怔望着門口。
涼州夏日晝熱夜涼,白天還是暑氣蒸蒸,傍晚日頭一偏,便是夜涼如秋。
忽而一陣涼風潛窗而入,孔顏一個寒顫回過神來。
夕陽已偏下窗欞,幾縷殘陽被垂掛的湘妃竹阻隔在外,屋子裏烏漆漆的一片,因是快到掌燈時分了。
剛迷濛地想着,炕尾靠牆那頭的矮柜上就是「咚」地一聲脆響,香鍾報是酉時正了。
這一聲香鍾報鳴聽得孔顏一震,立馬想到剛才那陣怪異的鐘聲,心頭念着不知出了何事,又一想馮嬤嬤該是要讓人掌燈了,連忙將散落在外的衣衫穿起。
這時,門帘從外撩起,室內霎時大亮。
馮嬤嬤手執燭台進來,身後還跟着李嬤嬤並英子、寶珠二人。
孔顏慶幸地鬆了口氣,理了理衣襟,隨口問道:「剛才那鐘聲怎麼回事?」
馮嬤嬤一聽便是一嘆,只一想魏康回來那句「在外伺候」的話,再看孔顏眼下這副滿臉潮紅的樣子,她一個嫁過人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真是可惜了這一個多月來難得有閒親近!只是這話沒得當着魏家人跟前說,馮嬤嬤只好斂了旁的心思,一面將手中燭台讓英子拿去掌燈,一面正色道:「剛問了李嬤嬤,這是城中鳴兵的鐘聲。」說着看了一眼李嬤嬤,「還是讓李嬤嬤給少夫人說吧。」
見馮嬤嬤一臉的正色,李嬤嬤也面色凝重,知道事態嚴重,孔顏不由坐直了身子道:「李嬤嬤,你說吧。」
李嬤嬤見孔顏主僕二人都發話了,她這才上前福身應道:「少夫人您不是河西人,不知道這警鐘聲也是自然。」這一句道過方言歸正傳,「涼州是大周邊地,西面又吐蕃。北面是大漠,都是一些蠻夷,少不得會進犯,所以每有戰事。城中都要敲鐘,一來為了給城中百姓預警,一來便是召集士兵之用。」
話音甫落,一屋子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馮嬤嬤率先驚道:「你是說要打仗了!?」剛才聽院子外傳來鐘鳴,又見魏康一臉黑沉的走了。她本是擔心可與孔顏起了爭執,饒是知道鐘鳴不會有好事,卻也沒大上了心,哪知居然是要打仗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嬤嬤雖比馮嬤嬤大了近一輪,可奈何因着當年的事與魏康不親,自是不敢倚老賣老,這見孔顏主僕四人都是一驚,生恐落個造謠嚇主的罪名,連忙擺手道:「這警鐘三四年沒響過了。可不敢斷定了!不過這警鐘也不會亂敲,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說着看向孔顏,「前些年警鐘一響,大爺、二爺、三爺都會隨老爺去前衙與其他將軍議事,大少夫人則帶上大房的兩位小姐去夫人的正院,奴婢看二爺急沖沖離開這陣勢,少夫人還是換了衣裳去正院的好。」說時不由往孔顏身上的大袒領服睃去,一眼就看見那露出大半個胸脯的地方,只感白花花的晃眼,連忙眼一閉低下頭去。在心頭念了一聲罪過。
孔顏哪知這種只有貴女才能穿的袒領服,到了李嬤嬤眼裏就成了罪過,她滿腹心思全是河西要打仗了。
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在涼州生活了整整一年。根本就沒聽到過預警鈡聲,更別提什麼要打戰了。難道就因為她嫁給了魏康,所以許多事就與前世不同了?
可她嫁人與否能和打戰有什麼關係? 簡直笑話!
然若不是,那為何今生和前世不一樣了?
孔顏滿腹疑惑,等顧忌着涼州夜涼換了交領的衣衫,又匆匆行去正院的這一路上。可謂越想越是疑惑重重,眼見陳氏的正院要到了,她只好暫放下了疑年。
卻不想以往還需通稟的正院,這次直接有人在院門口領她進去。
等她到時,燈火煌煌的中堂大廳內,魏家的女人連同大房一兒兩女都到了。
陳氏一貫的坐在上首,付氏帶着三個孩子坐在右上邊,孔欣和李燕飛則坐在對面的高腳椅上,一大家子連同四下的僕人無不臉色凝重,氣氛微沉。
看來真是要打仗了。
孔顏心下暗忖,領着英子向陳氏行禮道:「母親。」
陳氏哪有心思理會孔顏,直接罷手道:「過去等着吧!」語氣略不耐煩。
孔顏雖然從未經歷戰爭,卻也知戰場上是九死一生,便也不在意陳氏的語氣,她從容地應了一聲,就兀自在付氏下首坐下。
付氏待孔顏坐下,隨即轉過頭,如往常陳氏給孔顏冷臉後一樣,她安撫地朝孔顏一笑,然後在兩人之間的高几上無聲寫了一個「等」,便狀似不知的繼續抱着懷中的輝哥兒,動作輕柔的誆哄入睡。
孔顏看着几上付氏剛才手書的地方,微微凝眉——等,是等前衙男人們的消息麼?
念頭閃過,一抬頭就對上孔欣朝過來打探的目光。
沒想到被孔顏撞個正着,孔欣一怔,隨即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她無事不可見人,孔顏自不在意孔欣窺探,只依付氏所言靜靜等待。
一時間,中堂大廳內沉靜如水,只有小兒的酣睡微起。
夜越發深了,更闌聲梆梆梆敲了三下,不覺已是三更天了。
更深夜闌,夢汝來期,正是夜最涼人最乏的時候。
孔顏到底是未經歷過戰爭,許是還因着出嫁時日太短,切實沒有太多身為將門婦的感受,此時她只覺身上冷得都發僵了,腹中更是空空得直泛疼,後悔為何來時不聽馮嬤嬤的勸,用上幾塊糕點做晚飯墊一下也好。
自覺饑寒交迫難受間,孔顏忙看向上首的付氏,就見大姐兒還立在一旁,她暗暗咬牙,十一歲的大姐兒立了一夜都還能堅持,她這個做二嬸的怎麼也要忍下去。
心念一定,孔顏坐直身子,正要暗暗掐自己一把好打起精神,卻聽得一陣腳步聲紛至沓來。
孔顏一喜,這是來消息了!
幾乎念頭閃過的同時,陳氏、付氏、李燕飛三人不約而同地激動起身,一個身穿鎧甲的虬髯大漢闊步走了進來,透過中堂大敞的門扉還可看見院壩里隱約還立了一列甲衛。
孔顏悚然一驚,竟有外男擅闖內院,而且還是擅闖節度使府大院!
不由想起在京中曾聽聞一些藩鎮屢有兵變,她臉色刷得一下慘白若紙,也看見對面的孔欣與她一樣煞白着一張癱坐着。
「末將參見夫人!」正驚懼時,卻見那虬髯大漢忽然單膝跪地,用冷硬的聲音對陳氏稟告道:「吐蕃聞訊河西王賦被廢,勾結漠匪,以致沙、甘二州失守。現在前方十萬火急,將軍已率三位公子前往援軍,特令屬下告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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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