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兒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恍惚了片刻爬將起來,從床頭摸了火摺子,點燃了床頭柜上的半截蠟燭。
燭光晦暗,有風從竹窗縫隙里擠進來,險些滅了燭火,紀靈兒忙用手護住,接着拿起邊上一根發黑的竹籤挑了燭芯,滋啦一聲,蠟油淌落,頃刻凝結成塊,贅在燭壁上,屋子裏霎時明亮起來。
紀靈兒看着牆上自己的投影,呆了好一會,聽得外面一聲響雷,這才悠悠醒過神來。披了衣服下了床,點了火摺子出了房間,到了外面的廳堂時已經穿戴整齊。
燃起了香案兩邊的蠟燭,隨着燭光升起,黑底白字的牌位出現在視線里,紀靈兒從案上拿了香,湊到燭火上燃了,隨即恭敬虔誠的上香磕頭,所有的動作都一絲不苟,甚至都有些苛責。
臨了紀靈兒才滿臉苦澀後怕的看着牌位:「爹,您就饒了女兒吧,女兒真的知道錯了,我一定努力很快嫁出去……您能不能……不要再來找我了啊!」
紀靈兒如是說着,吱呀一聲,風吹開了她年久失修的屋門,狂風卷着濕氣灌了進來,紀靈兒慌亂之間用身子擋在香案跟前,倒讓她護住了那兩支蠟燭不滅,過得片刻,她才一臉苦澀的轉過身,快步過去掩上了門。
狂風怒吼,紀靈兒背對着靠在門上,看着案上重新歸於平靜的蠟燭,長吁一聲:「爹,看你修的門,也不修的牢固一些……」
埋怨的話說了幾句,外面風聲漸歇,紀靈兒這才推着桌子抵在門後,拍了拍手,一臉的幸福。
後半夜她睡的極好,大抵是她的禱告起了作用,那些個擾人的夢境沒有再出現,他的父親似乎也終於露出慈父的樣子。
砰砰砰的敲門聲里,紀靈兒悠然醒轉,揉着惺忪睡眼,艱難的爬起床來,也不知是否昨晚搬桌子時閃了腰,她走起路來有些吃力,至於手臂的酸痛大概是不小心壓到了。
廢了一番力氣推開抵門的桌子,吱呀一聲,那扇久經風雨的老舊木門終於還是脫離了本來位置,與此同時聽得外面有人驚叫:「孫公子,快躲開……」
透亮的光線進到屋子裏,帶來一半明亮,隱不去一半黑暗。紀靈兒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呆了,尤其看到外面那位站在院子裏的青衫男子,紀靈兒看着那人臉色,還是受了驚嚇。
青衫公子垂頭盯着衣擺上的泥漬,臉色很難看,再見不到原本的那絲儒雅。心裏埋怨着「我怎會娶如此粗糙的女子」。
許久之後,聽得再一聲吱呀,他又下意識的往後躲開幾步,站定身子之後,這才看向門口。
紀靈兒已經打開了另一閃還扣在門栓里的木門,訥訥笑着。
「三嬸,您怎麼來了?」女子也許是有意識的忽略某人的存在,笑着走向呆立在旁邊的農婦。
農婦緩過勁來,先是瞥了眼旁邊的青衫公子,見到對方面上的痴迷神色,提起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你這丫頭,怎麼弄成這樣?」
紀靈兒有些尷尬:「我也沒想過它說倒就倒啊,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農婦白了紀靈兒一眼,拉着她朝那青衫公子過去,接着介紹到:「這位是孫公子……」說着偏過頭語重心長的與紀靈兒說:「人家孫公子可是大老遠過來見你,這份心意你曉得了吧。」
紀靈兒這才認真的看着面前的孫公子,大概是知道對方曾托人上門說過親,心裏有些怪異的想法:「原來這就是秀才公啊……也就那樣了吧……咦,還沒桶里那位生的好看……」
紀靈兒從三嬸手掌里抽回自己的小手,放在腰側,微一福身:「小女子見過孫公子。」
孫公子臉色紅轉白,白轉青,如今青又轉紅,忙也認真回禮,「孫恆……見過姑娘。」
旁邊的三嬸見狀不得意了,有些怪罪的插了句話:「都快一家人了,你們這麼客氣,怎麼做一家?」
孫公子面上一紅,隨即恢復過來,鄭重其事的說:「禮不可廢。」
紀靈兒聽得糊塗,俏臉升起一抹慍怒:「三嬸,你說啥?什麼一家人?」
「族裏已經答應了孫公子,把你許出去了。」三嬸如是說着,滿是欣慰感懷,「哎……靈兒都是大姑娘了,剛到村里那會,你才多大點……一轉眼都要做新娘子了……」
紀靈兒看着三嬸臉上堆起的幸福笑容,可半點高興不起來:「所以他會在這?」
說着朝那孫恆一指,氣的小臉潮紅。
可憐三嬸還以為小女兒家害羞,握着紀靈兒的小手,語重心長的說:「孫公子可是大忙人,來這裏當然是為了你……」
「呵……」紀靈兒立馬感覺生無可戀了。
孫恆待在邊上,他自是聽出來紀靈兒話里的意思,於是有些尷尬。
如果按照他以前的讀書人脾氣,大抵會罵一聲不識抬舉,然後拂袖而去,可是對於眼前女子,沒見到之前他並有些想法,而今見了,一見鍾情也不外如是。
要說先前變故他還有些猶豫,但現在,他是認定了此女了。
家貧怎麼了?他眼下是個秀才,遲早是要中進士,入仕為官的人,錢財自不消說。
脾氣不好怎麼了?他的妻子若是沒個脾氣,相處起來豈不是無趣透頂。
是個女大夫又怎麼了?以後有個病痛都不用花錢找別人……
孫恆一瞬間想了太多東西,對於未來的生活充滿幻想,一番自我麻痹之後,來之前對方與他說的那些,現在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壞事啊!
大丈夫娶妻,莫過於此。
況且,這是個美人啊。而且沒有那些藏在深閨里的千金小姐的嬌柔做作,也沒有一般鄉下丫頭的無知無趣……
與幾位好友說起的「野性」,眼下他大抵是見到了。
紀靈兒已經拉了三嬸到了旁邊低語,不多時她一臉憤懣的走了過來。
「聽說孫公子是個秀才?」
「在下淳元三年的秀才……」
「哦,如今是淳元幾年?」
「淳元七年。」
「哦……」紀靈兒略作沉思,「就是說過了四年公子都還只是個秀才?」
孫恆聽出話里的火藥味,被提起了傷心事,但美人面前,這或許是考驗,於是臉色微微一變後恢復如常,「下一科在下有把握……」
話未說完,紀靈兒已經打斷道:「那公子中了進士再來與小女子談論婚事吧。」
孫恆到底愛惜讀書人的麵皮,怔了片刻,面上漲紅,惱羞成怒:「哼,原也是個愛慕虛榮的賤人……」
還真就拂袖而去。
昨天感受民族情懷去了,看個鬥牛被堵在路上一整天,好不容易趕上晚上的晚會,老天又突降大雨……折騰到家已經十一點半……
於是明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