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疾速自殿中掠出,拂袖站定之際,便似神女下凡一般。一舉一動,看得群豪目瞪口呆,驚為天人。她甫一站定,便即冷冷的看向眾人,淡淡道:「這玉珠峰,是我崑崙派的禁地,非我門人,不可擅入。諸位,還是回去罷,免得平白無故,喪了身家性命!」
妖妖見了這慕容雪,冷哼一聲,道:「人皆喚我玉蕭劍作妖物,沒成想,你這妖女,更是邪門得很!你說,赫連延是不是在此?!」慕容雪自然知道,此時說話的,便是赫連延的師父,玉蕭劍妖妖。她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妖妖時,目光竟柔和了許多。良久,她驀地嘆了口氣,向妖妖拱手,道:「蕭前輩,你既然是他的師父,便隨我進來罷。」說罷,復又看了葉明等人一眼,頭也不回,向一側的殿中走去。
妖妖見狀,並未做絲毫猶豫,便即跟了上去。葉明見狀,自然不能教妖妖獨自隨她而去,遂拱手向身後盧渙之等人道:「事到如今,諸位若是願意回去,還請結伴下山去罷!若是不願下山,這城內危險,還請退到城外等候。倘若我等出來,再與諸位一道上山不遲。」群豪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舉棋不定。他們想跟隨者葉明等人進去看看,卻又各個心懷忌憚,便只得一道自石門出去,到了外面宿營。
葉明、蕭琳、蕭秋野見狀,便也加快了步子,相繼跟了上去。那慕容雪便似是心中牽掛着什麼一般,行得極快,她一路穿過大殿的殿堂,向殿後行去了。待眾人行至殿中,隱隱間,便聞得殿後有陣陣痛苦的低吼傳來。待葉明等人進了後殿,眼前情景,着實教他們大吃了一驚。
這後殿,雖亦呈蒼白之色,但卻決計不是白石所築,而是以玉珠峰上沉積千萬年的冰塊砌成。眾人一進殿內,但覺涼氣侵骨,周身顫慄不已。此刻,那慕容雪,正靜靜的蹲在地上,正面含關切的對着一堆堅實的碎冰。那陣陣低吼,便是自碎冰中傳出。慕容雪的身前,放了一隻碗,並一隻湯匙。碗中,是半碗已然凍成冰狀的白粥。慕容雪雖然聽見葉明等人進來,並沒有側臉去看。此時,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堆堅實的碎冰之上。
葉明等人見狀,心下駭異,已然猜出了七八分,卻是無論如何不敢細想。四人警戒着慢慢向前,時刻警覺着那樊神軌自碎冰間衝出。每向前踏出一步,周遭的空氣便似寒涼一分,直教人冷得牙關打顫,手硬腳僵。驀地,隨着一聲悶響,那碎冰之中鑽出個面紅耳赤的人頭來。這人頭方一鑽出,但見其頭上臉上,熱氣蒸騰,雙目赤紅如血。這人張嘴怒吼間,熱氣更甚,幾欲噴火。看其狀況,定然是腹中燥熱如火,十分難耐。
慕容雪見狀,急道:「你先莫要動!」說話間,已然將那半碗成冰的白粥研碎,一勺勺餵到那人嘴中。那人緩緩轉頭,看了慕容雪一眼,便嘎嘣嘎嘣嚼碎咽下,繼而輕吼一聲,復又鑽入了碎冰之中。此時,葉明等人雖隔了十餘丈,那人又面紅耳赤,雙目血紅。但四人盡皆看得真切,冰下之人並不是那號稱邪魔的樊神軌,而是赫連延!
妖妖見狀,驀地縱躍而起,疾向那碎冰掠去,揮掌便欲破冰。慕容雪見狀,驀地站起身來,擋在妖妖身前,急道:「蕭前輩,莫要破了這冰!」妖妖聞言,冷哼一聲,道:「你這害人不淺的妖女,如今復又害起延兒來了!」說話間,長衣一揮,便將慕容雪格開,揮掌向那冰雪擊去。
慕容雪見狀,驀地流下淚來,淒聲道:「蕭前輩,你不能將這冰去了!他腹中燥熱難當,此時若教他出來,便是要了他的命了!」蕭秋野聞言一怔,向妖妖道:「師妹,且住!」他一語說罷,便又轉向慕容雪,道:「赫連延他……」慕容雪聞言,垂下頭去,嘆息道:「他,他練了吸魔神功了。」
此言一出,雖極為平淡,卻似是一聲炸雷般,將眾人着實駭了一跳。妖妖聞言,嚮慕容雪橫眉,怒道:「一定又是你這妖女,將他蠱惑,練了這邪功!」慕容雪聞言,拭淚道:「蕭前輩,此生我負他甚多,還……還用劍刺傷了他,我怎能……怎麼再……」蕭琳聞言,不待慕容雪說完,皺眉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慕容雪嘆息道:「那日,在菩提頂上,外公將他誤傷,待到將他救下之時,他便只剩下半口氣了……」妖妖驚道:「什麼外公?!那邪魔樊神軌,是你的外公?!」慕容雪聞言,點頭道:「外公樊……樊老前輩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與慕容氏聯合,便許給了我的父親。」妖妖聞言,冷哼一聲,道:「原來你不是妖女,要喚你作魔女了!」
慕容雪聞言,輕聲嘆息,道:「外公說……赫連……他……是他的外孫,無論如何不能死了。然而,他當時經脈盡斷,已然無藥可醫,便只能以那吸魔神功,凝聚內力,給他強續經脈,方能保住性命。」蕭秋野聞言,皺眉道:「赫連師侄他,不是與那魏白曜……怎麼,怎的又成了樊神軌的外孫?」慕容雪聞言,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外公他只說,那夏國死去的皇妃,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
眾人正訝異間,那慕容雪反覆拭淚,驀地向妖妖跪下,道:「蕭前輩,我先前負他太多,眼下他練了這功法,雖保住性命,但心性全失。眼下,他也只認我一人,倘或遇見他人,便要殺戮不止。我……我答應了外公要好生照顧他……便是天大的事情,我再也不理了……」
妖妖聞言,冷哼道:「你這人,當真太也不知羞恥!先前,你負他無數次,眼下,你不幫着慕容氏不復國了?!」慕容雪聞言,滿面悲戚,哭道:「便是我再欺瞞自己,也畢竟是個凡人,決計不是毫無感情的工具。日前,待我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兒……我……我真的好心痛……蕭前輩,他既然再也離不開冰雪,我也不管他是誰,變成怎樣,便一生在此守護着他,還請……還請……還請您老人家成全!」說話間,竟俯身下拜,給妖妖叩起頭來。葉明、蕭琳、蕭秋野見狀,盡皆愁眉緊皺,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妖妖見狀,卻是驀地側身,不受她跪拜。只聞得她厲聲道:「不行!延兒決計不能與你在一起!」慕容雪聞言,復又緩緩站起,拭淚道:「蕭前輩,我……」一語未罷,便聞得那碎冰間的赫連延狂吼一聲,驀地沖碎了所有的冰塊,胳膊攬起慕容雪,箭一般向殿外掠去。葉明見狀,側身而至,道:「赫連,你……」一語未出間,赫連延卻驀地出手,向葉明攻來。此時,他雙目如火,當真連葉明也不識得了。
葉明上前阻攔,與赫連延連拆二十餘招,赫連延見久攻不下,驀地閃身,自一側疾速竄出,其速度之快,便如同化作了一道白影一般,向玉珠峰上竄去了。妖妖見狀,驀地將手中的玉蕭摔碎於地下,爆喝道:「畜生,畜生!」她渾身顫抖,顯是憤怒到了極致。葉明見狀,皺眉道:「蕭前輩,最起碼,赫連他人還活着。只要他還活着,我相信,咱們定然有救他的法子。」
妖妖卻是充耳不聞,怒喝道:「慕容雪,你當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說話間,已然左右搖晃,幾欲吐血。葉明、蕭秋野、蕭琳見狀,皆是心下驚異,覺得玉蕭劍妖妖似是換了個人一般,十分不對勁。此刻,便是連她的聲音,好似也氣得變了。然而,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三人也說不上來。
待妖妖收拾情緒,三人向殿外走去時,忽聞得一陣窸窣雜聲傳入耳間,接下來,便是群豪的慘叫聲。這聲音悽慘已極,顯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葉明等人聞聲,疾速向外竄去,方一出城門,伴着蕭琳的一聲尖叫,眾人頓覺頭皮發麻,說不出的毛骨悚然。那牌樓周遭的一幕,實在是駭得眾人幾欲魂飛,非但恐怖,更是說不出的噁心。
此刻,月光下,那數十武林豪傑,除卻十餘人爬上了牌樓之外。剩下數十人,有的在地上哀號翻滾,有的雙腳站立,尖叫着四處亂竄,身上鮮血迸濺。更有甚者,已然倒在地上,骨肉盡失。然而,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都厚厚的覆了層灰褐色的小動物——老鼠。這偌大的鼠群,不知有幾千幾萬隻,吱吱叫着,在活人身上猛啃亂咬,便似是不要命了一般。
伴隨着蕭琳的一聲尖叫,鼠群大部分,竟然驀地轉過頭來,瞪着豆大的瑩瑩綠目,驀地轉頭,向葉明等人疾奔而來。行動之際,竟是吱吱鳴叫着,齊頭並進,似是潮水漫灌一般,蜂擁而前。剎那間,葉明等人,聞得那牌樓上的盧渙之疾呼道:「葉兄弟,快,快上牆!」葉明等人聞言,便即驀地縱躍而起,退回到牆上。
一時間,群鼠見葉明等人上牆,便即返奔回去,吱吱鳴叫着,撕咬那已然倒地無救的群豪。
頃刻間,慘叫聲逐漸止息,僅剩下鼠群咔擦咔擦食肉齧骨的響動。僅過了一刻鐘功夫,那數十人,便已然變作了一地血紅碎亂的骨架。雪地之上,也已然教鮮血染成了赤紅色。此時,群鼠身上,也已然教熱血浸濕,在暗淡的月光下,隱隱冒着熱氣。群鼠吃完人肉,似是意猶未盡,相互****着身上的血液。然而,它們****着****着,吃紅了眼,便又相互撕咬起來。頃刻間,平地上尖銳的鼠鳴不斷,直教人心肝震顫,不能自已。這一幕,實在是恐怖,噁心,更加詭異到了極點。
群鼠彼此撕咬一陣,似是醒悟過來一般,紛紛向那牌樓涌去。頃刻間,鼠群便似是潮水般將那牌樓的三根一抱余的白石立柱裹住。鼠群之數量,實在太多,幾乎到了難以估算的地步。群鼠吱吱鳴叫着,在立柱周遭相互踩踏疊加,瞬間便以立柱為中心,疊出下寬上窄的寶塔狀架構來。頃刻間,便已然累積八九丈,距盧渙之等十餘人,僅不到一丈遠。
盧渙之等人見狀,周身纏鬥不已,掙扎着往牌樓最上面爬去。然而,牌樓雖高達十餘丈,但畢竟也有頂端。眼見鼠群欲疊愈高,眾人盡皆發出了絕望的哀號。然而,這哀嚎聲愈大,鼠群便愈加瘋狂。轉瞬間,便已然到了眾人身前。有人驚駭已極,稍有不慎,摟抱不住,跌落下去。瞬息間,便已然淹沒在蜂擁而上的鼠群中,慘叫聲尚且來不及發出,便已然化作了一地凌亂的碎骨。
此時,千萬隻灰鼠,也已然回身,到了葉明等人站立的牆下,吱吱叫着,待欲上撲。葉明見狀,又回頭看了眼滿臉驚恐的盧渙之等人,向妖妖道:「蕭前輩,那百獸散,能不能給我些個?」妖妖聞言,看了看蕭琳。蕭琳看了眼葉明,重重的點了點頭。妖妖嘆了口氣,自袖中捏出個小瓷瓶,給葉明身上撣了些。頃刻間,一陣撲鼻的異香傳來,牆下正欲上撲的鼠群聞到這異香,便紛紛退卻。
葉明見狀,知道是這百獸散起了作用,便即自牆上躍下,疾速向那牌樓衝去。所到之處,鼠群紛紛退散。葉明踩着滿地的碎骨,待衝到牌樓下面,驀地運勁揮掌,掌力所至,陣陣悶響傳來。那近十丈高的鼠塔,頃刻間倒塌。然而,因鼠塔過高,葉明又站得極近,群鼠散落之際,自高空而下。數以萬計的大灰鼠,瞬間將葉明淹沒。
蕭琳見狀,便欲向前衝去,卻是教蕭秋野死死拉住。那牌樓上之人,一陣驚呼之餘,竟有人發出了嘖嘖嘆息,譏諷葉明自不量力之語。這聲音,葉明雖已然教鼠群淹沒,卻仍舊清晰可聞。待蕭秋野、蕭琳、妖妖急忙塗了百獸散,正欲縱身來救的剎那,但聞得一聲悶響,金光四射,葉明周身內力綻出,將周遭群鼠震飛了出去。鼠群遭受了衝擊,又聞到周遭百獸散的氣味,便即吱吱叫着,向那城內兩側的建築中遁去了。
頃刻間,鼠群散盡,周遭復又歸於沉寂。很快,這遍地狼藉的骸骨,將為不時便飄起的風雪所掩蓋。葉明抬頭,看一眼那牌樓上遲遲不敢下來的盧渙之等人,苦笑一聲,便即徑直向前,與蕭琳等人匯合了。此時,雖已是半夜,缺月中天,冷風呼嘯,看不清前方去路。然而,他們仍舊要加緊趕路。因為,這周遭實在狼藉不堪,詭異恐怖。更因為有些人,實在不值得捨命相救,不值得與之為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