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五百羅漢像,眾人向谷內行去,草木樹蔭日漸增多,不時可見亭台樓閣,輕煙寥寥,香氣氤氳,拱橋林立其間,下有縱橫溪流穿過,溪流旁生了一叢叢雜花灌木,奼紫嫣紅,呵護整齊,應是常年有人打理。
一道長長的階梯婉轉而下,貫通內外,正欲踏上階梯,一道陰影閃過,伴隨氣急敗壞的大喊聲:「老夫道歉了……快讓開,以免禍及自身!」只見一個木鳶模樣的不明飛行物,伴隨一個白髮老頭的喊聲兜頭而落,撞在一旁巨石上,頓時四分五裂,木屑飛濺,白髮老頭輕身飄落,臉色頗為難看。
江乘風早已護江顏顏在懷中,忍不住說道:「墨老,這已是您約莫數十次從天而落了,不若換個想法,畢竟人不是鳥兒。」
「乘風,還沒做府主,就來管老頭子我了?你爹爹當年的木馬,還是我做得!」墨老看也不看江乘風,心痛盯着滿地木鳶殘肢。
「墨老,您上次把戲曲煙花置於木鳶上,想依靠煙花燃炸的推動力飛起,差點沒燒着府主的寢宮,連累大家都被責罵,以您的學識,為何獨鍾於木鳶?咱們府已經有了鵬鳥坐騎,此並非不可或缺之物。」江乘風不解道。
「你這不是飛得好好的,幹嘛要坐這木頭上?」李默見墨老從空飄下,輕身功夫頗為了得,也是忍不住發問。
墨老看了江乘風一眼,沒作聲,卻是轉頭和李默說道:「小傢伙,我這木鳶,凡人乘之也能上天!」
「我也能坐嗎?」李默一臉興奮。
「你功夫如何?」墨老問道。
「不會不會。」李默連忙回答。
「不會功夫暫時不能坐,危險!」墨老言簡意賅。
「有功夫還坐這鳥幹嘛,自己飛不就得了。」李默再次強調。
「這木鳶給凡人坐的。」墨老也再次強調。
「我是凡人,我能坐嗎?」李默問道。
「你不會功夫,暫時不能坐。」墨老答。
李默被這奇特的邏輯驚呆了,還要繼續發問,被江乘風大手一抓,不由分說的大步離開。一路思索,腦子亂成漿糊。
忽然一陣陣花香襲來,來到一處花園,滿園花枝招展,爭奇鬥妍,白的、紅的、藍的、仿佛全天下的顏色都到了這園子,饒是李默這等桀驁性子,都被美景吸引,穿過時都唯恐碰到花枝。
過了花園,又來到一處果園,無數奇特的果子玲琅滿目,有掛枝上如瑪瑙般的小果子,還有地上一個個綠皮大球,還有長長的條狀果子,散發着誘人的清香,勾引李默饞水直流,偷偷伸手間卻被江乘風打斷,訕訕不已。
「想吃果子?」一個聲音清脆入耳,仿佛極近,李默左右他顧,卻不見人影。只聽得耳邊幽幽說道:「你便是顏顏提到的默哥哥罷,想吃果子,便進來。」
「你讓我進我便進,豈不是被看輕了!哼,我偏不進。」李默嗖的止步,駐足不前,小臉孤傲。
嗤的一聲輕笑,餘音不絕,只覺一股莫大吸力傳來,李默驚呼飛起,砸開門,狼狽的滾到一個大堂內。
「默哥哥!」江顏顏急急跟了上去。
進入大堂,見一紫衣女子盤膝坐於正堂,手下古琴輕撫,身後立了一位熟人,江曉鶯和數位白衣侍女,再遠些,兩旁各有侍女持大扇慢搖。
紫衣女子若二八芳齡,膚色白皙,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堪稱絕代佳人,卻又有常居高位,生殺予奪的雍容氣度,截然相反的特質完美融合在其身上,讓人難忘。
李默連滾帶爬的進來,除了江曉鶯臉上笑意一閃而逝,其他人皆面色不改,只見紫衣女子滑過大弦,琴聲響起,動人心魄,隱約帶有奇怪的魔力,讓人沉醉,雙眼模糊,李默猛然驚醒,暗捏「不動印」,真元流轉,雙目復而清明,心中升起了對「彼岸心魔陣」的施陣之人無限敬仰。紫衣女子似恍然未覺,再拂小弦,左手大弦渾宏悠長而疾快,小弦和緩幽細如人私語,杏口微張,唱道:「
知己難逢幾人愁,
往事似泉水匆匆流,
憔悴琴魂作漫遊平生事啊,
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這時江乘風一行人走了進來,聽覺歌聲,紛紛沿壁站立,恭敬矮身。
歌聲不絕道:「
……年少青絲轉瞬已然變白頭苦伶仃,
舉目無親友風雨泥濘,
怎忍受榮辱沉浮無怨尤榮辱沉浮無怨尤,
惟有這琴弦解離愁晨昏常相伴,
苦樂總相守酒醒人散餘韻悠。」
李默聽了發現,原來正是這個紫衣女子抓自己進來。江顏顏見紫衣女子樂畢,嬌笑一聲撲入其懷中。
李默撓撓頭,不好意思說道:「這位是顏顏的姐姐罷,你說的果子呢?」
江顏顏噗哧一笑,道:「默哥哥,這是我奶奶,乾坤府府主。」
李默駭然打量,瞧這紫衣女子不過二八芳齡,驚得口齒結巴:「奶……奶……奶奶?」
「還未斷奶的小娃?想吃奶麼,我是顏顏奶奶,江嫆!」紫衣女子見年紀被看輕,心情頗好,展顏一笑,如百花綻放,百媚生。李默暗忖,這奶奶比媽媽還好看。
「你是仙人嗎,真能容貌長存,壽與天齊?」李默驚奇問道。
江嫆沒有答話,卻是談笑間,突下殺手,掐斷琴弦,大袖一揮,銀絲靈巧纏來,殺氣凌冽,李默氣得哇哇大叫,連忙施展「浮空步」躲避。
「嗯,這是蘇烈魔的浮山鎮魔掌之步式,浮空步。」江嫆饒有興趣的再次揮手,李默忽覺大力傳來,被擊飛到角落,嘴角見血。
「奶奶!不要殺默哥哥。」江顏顏急切阻止,一旁的江乘風也臉色微變:「娘!」
「嗯,內力正氣浩然,一股書卷氣,應是太清經了,你父親該是李書韜吧,那母親就是蘇筱了,學了父親的獨門內功,師公的獨門招式,呵,有趣。」江嫆寥寥數招間便將李默的底細摸得通透,卻不知角落的李默在猶豫要不要使出石像陣的功夫,見江嫆如此聰穎,不知是敵是友,一時茫然。
聽及江嫆說到父母,卻是大吃一驚!
「你爹爹李書韜,人稱小主,你可知何意?」江嫆捏起一瑪瑙般果子,塞入嘴中。
「何意?」李默無比盼望江嫆能說下去。
「你爹爹李書韜的師傅可是大名鼎鼎的『餓鬼』郤公道……」,頓了頓,朝李默飛了一眼:「倒是和你挺像,你吃雞的速度和他不逞多讓。」
「這餓死鬼也來吃過雞?」李默奇道。
「你爹爹李書韜蓉城一戰,重傷邊夷聖祖,陣亡邊夷榮耀家族嫡系長子哈塔,殺了蘇烈魔的親傳四弟子蘇冷,還拐走了他最疼愛的三弟子蘇筱,一戰成名天下知,以一己之力硬生生遲緩了邊夷五年戰爭進程,可謂天下敬仰,比那殿堂之上的主子強多了,所以人稱小主。而後急流勇退,似隱居於林。然那蘇烈魔極為護短,怎會咽得下這口氣,你爹爹慘遭不幸,也在情理之中,但你毋須擔心,你娘該沒事。」
江嫆談性頗濃,又是拾起一金黃透亮的瓜果,塞入嘴裏。
李默瞠目結舌,原來爹爹還有如此驚人的過往,打跑了江顏顏所說的壞人,豈不就是大英雄了。
「我爹爹是個大英雄!」李默肯定說道。
「是的,豈止大英雄,封狼居胥也不過如此,若是蓉城失守,咱秦國將再無險可峙,亡國不遠矣,你爹爹不是英雄,誰是英雄?」江嫆輕輕說道,露出緬懷,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可你也是蘇筱的兒子,你剛才所使的招式乃蘇烈魔的招式,想當年,蘇烈魔進階大劍師,內功化境,脫凡入先天,笑傲江湖,除了『餓鬼』郤公道,幾無敵手,聽聞我乾坤府有祖師爺江無極所留的鎮府之寶,『菩提證道劍』和『彼岸心魔陣』,提出借之一觀,這與搶奪何異!」李默瞭然,原來這功夫是乾坤府的祖師爺留下的,難怪那麼厲害。又聽得江嫆口氣愈見激烈:「蘇烈魔見我府不依,是以大大出手,連傷數十人,連顏顏的叔父也傷重辭世,最後請出鎮府絕學,才勉力擊退,你師公與乾坤府結下血海深仇,且其大弟子,二弟子皆為邊夷重將,辱我河山,賤我世人,國恨家仇,可窮碧落下黃泉,你說,今日他的小外孫在我府出現,該當如何?」
「你想作甚?」李默何等聰明,聽出江嫆話語憤恨,卻挺胸抬頭,小臉決然。
「作甚?挖出雙眼,齊膝斷腿,廢去武功,逐出府外。」江嫆笑吟吟說道,讓人不寒而慄。
李默畢竟半大孩子,聽了也有些慌亂,嘴硬道:「我爹爹也有師傅,我那個餓死鬼師公也不會不管他徒孫的!」
江嫆仰頭大笑:「餓死鬼這三字倒也頗準確,不過咱們乾坤府立府千年,從未和小孩子過不去,且你爹爹也算國之棟樑,你吃好喝好,回去罷,乾坤府不歡迎你。」言下輕輕揭過,打發李默離開。
「我不走。」李默呸了一聲:「你當我三歲小孩子,你在這裏拉不下面子殺我,如出去,就真上你當了,半途遣人劫殺,死活與你何干。」
江嫆哈哈一笑,臉色如常道:「不走也可,谷口有一小屋,你且做個伙夫,抵飯錢,我們乾坤府不養閒人。」
「你們一頓飯多少錢?」李默奇道。
江嫆被李默冷不丁問道,卻是愣了愣,自己還真不知。
「打工可以,我也不要工錢,我有個要求。」李默搖頭晃腦道。
「哦?說罷」。
「我要學菩提證道劍。」
擲地有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