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不用去看看嗎?」太陽都快落山了,可是熊烈大帳那邊仍未傳來一點動靜,不知道紫菀的事究竟怎麼樣了?
可惜從天亮,元珏便帶着我還有侯越從大營里出來,在外面閒晃。現在大營里究竟怎麼樣了,誰也不知道,此事仍關係着高永,元珏看起來沒事,卻一直都沒有怎麼說話。
侯越仍然生着氣,背對着我們坐到了一邊去。
我放心不下,只是提醒了他一句,誰知元珏卻說,「此事雖事關高永和渠熊大營,可畢竟是熊烈的家事。如果他願意說,自然會有機會告訴我們,可如果這件事的內情不像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你難道要熊烈把頭上的綠帽子拿給你看嗎?」
「綠帽子?」我似乎突然懂了什麼,又好像還有些什麼沒鬧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說紫菀和高永?!
元珏站起身來,「你聽過高永提起他的身世嗎?」
高永的身世?我盡力回想了一下,可是,「倒是好像聽他說起過,他家裏是城中最大的米商,從軍前的日子應該是過得不錯吧,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高永的養父,是黎城最大的米商,高和。高和另有一子,高野。高野也曾是我軍中一員,要長高永四歲,三年前隨我出征靳江的時候陣亡了,在回去之後,是喬副將將高野戰死的消息帶到了高家。那時高永已經被征入營,喬副將和高和說話的時候,聽到高和說了一些高永的事,高和拜託喬副將,照顧高永。並不小心說出,高永的親生父母其實是夷部的人,高永的親生父親死後,由他母親一個人帶着他辛苦生活,高和運米路過他們營寨的時候,將他母親納做了續弦,高永是跟着他母親一起到高家的,並且從此改了姓,所以沒有什麼人知道,他其實也是夷部的人。」元珏說起高永時,仍有感慨,很惋惜。
高永也是夷部人的話,那又怎麼樣?不過是因為他與紫菀都是夷部人,這似乎沒什麼要緊的關係吧。
可是元珏卻並沒有說下去,他似乎想通了什麼,卻不想再說下去。
「二公子。」熊烈的侍衛,站在老遠的地方,便叫了他一聲。
我們不得已中斷了剛剛的話題,回身去看,那侍衛已經退回到了熊烈身後去,熊烈站在那裏,臉色不怎麼好看,想必在出了這樣的事之後,他面子上也是掛不住了。
元珏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熊烈會來一樣,他站着我身邊,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沒多久,是熊烈側身吩咐了其他人一句,然後獨自走了過來,他停在元珏面前,卻只側過身來對我說,「霓音姑娘,本王有些話想與二公子單獨聊一聊,不知道霓音姑娘可願意出借二公子片刻?」
他是有事想與元珏商量了吧,他都這麼說了,恐怕有些話是不方便讓我聽到的,既然我在場不方便的話,留下來也是沒意思了。我看向元珏,元珏向我點了下頭。
我說,「那我先回去好了,你們聊吧。」
說完,我便起身向熊烈身後走去,準備要回大營。
「霓音姑娘。」沒想到熊烈又一次出聲叫住了我,我回過頭,他正側過身來,目光卻避開了我。「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去看看紫菀呢。」
請我去看看紫菀?!
他這一句話,瞬間讓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他難道不是為了和元珏單獨說話才支開我的?而是故意想讓我去和紫菀說說話嗎?
只是熊烈在說過這樣一句話之後,他並沒有顯得很在意似的,已經轉過身去似是和元珏說着什麼。
元珏靜靜聽他說着,抬起頭看向我,我懂了他的意思,沉下了雙眸轉身向大營走去。
大營里的侍衛好像早已明白了什麼一樣,將我帶到了紫菀被關着的帳篷里。我進到帳篷內,環視了一下周圍,沒想到熊烈表面上對紫菀漠不關心,其實對紫菀的照顧還是很細心的,紫菀像是被關在了自己的帳篷里,和平常別無兩樣,只是帳外多了些守衛的士兵,使得她無奈被軟禁在此,身邊的侍女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她本來坐在桌前,聽到動靜抬眼看向我,然後,便又低下頭去,不意外。
引我走到她的帳篷來的侍衛,在我進入帳篷之後,便放下了帘子,帳中頓時又與外面的大營隔絕,成了一處淨地。我走到她面前,拖出一隻凳子坐下,「大王讓我來看看你,我想,他大概是沒能從你這裏問到什麼所以讓我來試試看吧。可是你呢?你會告訴我嗎?」
紫菀一動不動。
「你喜歡高永嗎?」我問她。
紫菀聽了,只是又抬眼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充滿了戒備,但是,卻好像少了些什麼,片刻後,她又垂下眼瞼,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發生。
「所以,你心裏的人,並不是高永,對嗎?」我又問她。
看剛剛紫菀的反應,我可以確定,她不愛高永,至少,不像元珏所以為的那樣。
可是這一次,紫菀索性,懶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你愛的人,既然不是大王,也不是高永,那是誰呢?」我並不在意她回答不回答,只是看她現在這樣,我也大概明白了,為什麼熊烈會讓我來問她了,面對她這樣子,恐怕熊烈只會更生氣。我沉了口氣,又說,「紫菀,你心裏的人究竟是誰呢?究竟是誰值得你這麼做?你一定知道這麼做一旦被發現的下場是什麼,可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她為何什麼都不說呢?這樣子分明是在刻意等死一般,等待熊烈宣告她的死刑,她不懊悔,不惱怒,沒有半分辯解,是因為對人世毫不留戀嗎?她是否已經放棄了對活着最後的掙扎呢?
「紫菀,你還記得嗎?你要我幫你找梓苑。」我將聲音一再壓低,怕守在外面的人會有意或無意地聽到,這是她與我的秘密,我不想那些人知道些什麼。
紫菀終於有反應了,她雖然還是趴着,但是無意識放在桌上的手,輕輕動了動,似乎有要握緊拳頭的意思,但還是放棄了,顯然,梓苑的事是唯一可以讓她有所反應的條件。
「你不想找梓苑了嗎?如果找到她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我該如何跟她說呢。」我試着用梓苑的事再引起她的注意,可是這一次完全失敗了,她又沒有反應了。
我有些氣餒,卻還是想再試一試,希望如果她能說出些什麼,即便是將功贖罪也好,能讓熊烈可以不至於處死她。我是這麼想的,所以總要想到可以勸說她動心的事,紫菀的警惕性太高了,以梓苑的事來說,打動過她一次,第二次便再難讓她動心,所以這一次必須一次瓦解她的防備才行。
「我曾經,有兩個徒弟。」我慢慢地說着,勸着她,便也不知不覺將自己十年前的心結慢慢打開,「一個便是二公子元珏,還有一個,叫做碧洛。碧洛也是一個很可憐又很執着的女孩,我……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能知道很多以後會發生的事,我知道碧洛未來的生活很可憐,所以那時,我想幫幫她,碧洛喜歡成璟,很喜歡那種,成璟是她表哥。我知道,在以後的生命中,成璟會有危險,碧洛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活他。碧洛曾經有一個妹妹,可惜病死了,那個妹妹是碧洛的遺憾,可是好巧不巧的是,有一次在路上,碧洛撿了一個小女孩,她把那個小女孩當成死去的妹妹一般疼惜,吃的用的甚至是自己很喜歡的,只要那個小女孩想要,碧洛都會給她。可沒想到的,小女孩又想要成璟了,她不僅想要成璟,還想要殺了碧洛,想要徹底取代碧洛,成為成璟的妻子……」
我慢慢停了下來,紫菀在桌子上趴着,身體卻在微微顫抖着,她的手終於攥成了拳頭,仿佛在哭泣一般,她絕望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我沒作聲,我自然清楚紫菀所說的,並不是指我知道碧洛的這件事,而是珈藍在我遇刺的那一夜湊在我耳邊告訴我的事……
紫菀慢慢直起身來,她的眼神,從最低的地方慢慢抬起,直到看向我,竟是那樣的哀怨,那樣的彷徨。
「有人告訴我,」我想我是同情她的,可是經過碧洛的事之後,使得我被迫懂得人間的事不可以只看一面,或許她也是可憐的,千千萬萬的可憐人之一。「九年前有個小女孩找到了她,小女孩說自己叫梓苑,還有一個姐姐,那人見過小女孩的姐姐,知道她們姐妹倆為孿生,即使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可是梓苑掌心有一紅痣。只是區別她們的唯一辦法。」
紫菀仍舊看着我,一眼不發,即使在我說到了這裏的時候,她也只是看着我。
「說說吧,那夜你為何要躲在我帳外攻擊我呢?」我淡然說着,忽然一把拉過她的手來,她未料到我此舉,所以微張的掌心赫然一顆紅痣,十分顯眼。
沒錯,紫菀就是梓苑。
被我揭穿了身份,本以為她會頹敗,會放棄抵抗,可她卻盈盈笑着,亦如初見時的美好。
她說,「霓音,你什麼都好,可惜就是太聰明了。」
這是什麼道理,什麼都好,就是太聰明?聰明難道是不好嗎?人類的世界真奇怪,聰明會被說成不好,可是不聰明卻只有被耍的機會。
「你認得我?」我更好奇的是,她在喊我名字的時候,讓我莫名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對我不像是完全陌生,我也隱隱覺得對她似曾相識,只是想不起來,我究竟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你不記得,自然不奇怪。」她的表情很是詭異,讓我不知道她葫蘆里究竟賣着什麼藥。
如果她是九年前找到雲初的話,那時候我已經回到韶山了才是,她是肯定不會見到我的。除非……「你見過我的真身,對吧。」
我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各種機遇發生的時間,便明顯覺得哪裏不對勁。
沒錯,就是那時候,我在木城完全失去了法力,靈身半廢幾乎迫死的狀態,用了三年的時間才恢復過來。那三年的時間之中,除了約定的日子,元珏會到韶山找我,偶爾是雲初來,雲初在我梧桐真身下作法,將我險些散盡的魂魄招了回來,是在雲初的幫助下,我才得以重新恢復這身本事的。
有時候,長達七日,雲初在樹下施法,讓我現身躺進韶山後面的那條溪流之中,她便將各種東西放入溪流,那七****都是迷迷糊糊的,如果我隱約記得有人的話,也應是那時候才對。
在我躺入溪流之中,由得雲初作法的時候,她應是見過我的。看着她笑而不語的樣子,我只是突然就明白了,「你從看到我出現在大營的第一天開始,就認出了我,對嗎?你是想要挾我。」
她固然懂得,我不會讓元珏看到我的真身,也絕不會告知他們關於我的事,她想以此來要挾我。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許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明白,她手中的籌碼不足以要挾我的時候。她終於開始變得有些沮喪,即使仍在強裝着,卻也掩飾不了,她已經開始走入絕境的無奈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她終於妥協了。
「我在想,我到底是該叫你梓苑呢?還是繼續叫你紫菀夫人呢?」我無辜地問。
她的眼神變得突然兇狠起來,極速的轉變,竟然使我一時之間未能適應她這個變化來,有些錯愕,不禁自嘲了一句,「看來,該稱呼你為梓苑才是。我想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要送信給外面救高永呢?你到底想要聯繫誰?」
「你真的有興趣,知道我的事嗎?即使跟你毫不相關,你也願意管這個閒事?」她仍是挑釁。
「願意,因為此事雖然是你與熊烈的家事,卻事關熊烈與元珏的聯手計劃,我不會放縱任何人,影響他們的計劃。」我很確定,我要這麼做。
梓苑盯了我半晌,終於……「我們與他們,本就是青梅竹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