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安頓下來,宋憲就親自帶着數騎,一路尋到呂布等人暫歇的村落。
村內的小廣場上,已升起好幾堆火,火光熊熊,映照在圍坐着的一眾親衛臉上,閃爍不定。他們個個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炙烤的豬彘,隨着一滴滴油脂滴落到火堆里,發出嗞嗞的聲響,每個人都是垂涎欲滴,喉結不斷地上下滾動,不斷地吞着口水。
這個時候,沒有人說話,只有北風吹得火焰的忽忽聲,還有油脂燃燒的嗞嗞聲,柴木燃燒時的噼里啪啦聲,以及眾人吞咽口水的聲音,以至於宋憲在呂布身邊稟報軍情,時,都只能一再小聲,差不多就是在呂布耳邊低語。
呂布則一邊聽着,一邊拿着一根鐵棍,另一頭是一隻肥鴨,已被他烤得呈現金黃色,眼看着就可以開吃了。
「好了!」
呂布很是興奮地叫上一聲,左手收回,將肥鴨送到鼻端深嗅一口,一臉的陶醉,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哈哈笑道:「好,手藝還沒拉下,鹽水!」
一旁的宋憲早就識趣地閉嘴,端起盛放着鹽水的粗瓷碗,看着呂布拿着一把一塊未曾用過的白麻布,蘸着鹽水,均勻地抹在金黃色的肥鴨上,好奇地問道:「這個,都尉,直接將鹽粒撒上去,豈不省事得多?」
呂布頭也不回地答道:「那樣是省事,可鹽粒撒得不均勻,吃起來有的地方咸,有的地方淡,豈不枉費了我這番手藝。」
就在他放下白麻布時,旁邊早有親衛端來一個粗瓷盤,呂布專心致志地拿着小刀,轉着圈兒,將肥鴨連皮帶肉削一片一片的,整整齊齊地堆放在粗瓷盤裏,只是片刻工夫,一隻肥鴨就被削得只剩下骨架。
「好了,拿去熬湯。」
呂布隨口吩咐一聲,很是志得意滿地看着粗瓷盤中的烤鴨片。
在後世時,他和女朋友小嬋,沒有少去吃經典的烤鴨,一鴨多吃,每次都是吃得心滿意足,每次都對廚師削烤鴨的手藝極其敬佩,沒想到,穿越到兩千餘年前的今天,他竟然有自己動手的機會,並且看粗瓷盤中的烤鴨片,厚薄,大小,都相當均勻,手藝竟然比他記憶中所見的大廚們只高不低。
有此認識,呂布更是在心裏再次小小地得意了一把,順手用小刀往粗瓷盤裏一插,將刀尖上的兩片烤鴨片送進嘴裏,品嚼起來,立時大感愜意。
烤鴨片入嘴油而不膩,表皮脆,肉質嫩,真正是鮮嫩可口,果然不愧是完完全全的家養肥鴨,有機,綠色,健康。
呂布自顧自地品嘗,沒得他的容許,坐在他身邊的宋憲和親衛,可不敢貿然伸手。
「好!」
呂布叫了聲好,端起粗瓷盤,站起身來,徑直往廣場外村中里正家裏走去,蔡琰和小丫鬟蔡茜,就是安頓在那裏。
在他身後,一眾親衛已開始動手,不顧火焰的炙烤,從烤得直冒油的豬彘身上切割下大塊大塊的肉,不顧燙,直接用手抓着,胡亂塞進嘴裏,大嚼起來。
小小的廣場上,立時又添加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聲,還有滿足的輕嘆聲,等到呂佈滿臉含笑回到火堆旁,小廣場上已是氣氛熱烈得猶如此刻熊熊燃燒的火焰。
只是有肉無酒,更沒有美酒,自從呂布「醒」過來後,那麼酷愛美酒美色的人,竟然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滴酒不沾,而到處拈花惹草甚至是勾搭部下妻妾的毛病,也一下子就全然收斂了起來。
他的理由都是同一個,因醉酒誤事,致義父丁原為刺客所殺,因而自此發誓不再醉酒。
但實際上,真正的原因,其實是他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呂布」,深知「呂布」的悲催命運,關鍵的第一步就是弒父,這個罪名讓他名聲掃地,再也招攬不到有用的人才;關鍵的因素則包括好色,尤其是勾搭部下妻妾,招致部下的不滿,所以才在最後緊要關頭,先後遭到郝萌和魏續等人的背叛。
既然如今呂布立誓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就得對症下藥地有所改變才行,洗脫弒父的罪名,戒酒,戒色以尊重部屬,就是最大的三點。
不過對於美色,比如蔡琰,比如貂蟬,比如大喬小喬之類的三國美人,他可是勢在必得,不然,此世即使改變了自個兒的命運,無這些絕色美女相伴,人生樂趣豈非要活生生地減少一大半?
美女,可是人生快樂之源啊。
呂布一屁股坐下,心裏感慨着,臉上的笑意毫不掩飾,看得宋憲和身旁的親衛一愣一愣的。
「都尉,這個!哎呦,哎呦!」
宋憲殷勤地割下一大塊上好的前腿肉,跟呂布打聲招呼,估摸着是太燙了,嘴裏哎呦地叫喚個不停,待將肉塊放在呂布端起的粗瓷盤裏,忙不迭地將雙手湊到嘴巴,不停地吹着,惹得呂布和眾親衛哈哈大笑。
「來,大傢伙趕緊趁熱吃!」
呂布招呼一聲,一大塊前腿肉,至少有那麼兩三斤,片刻的工夫,就被他吃了個乾乾淨淨,旋即盤子裏又被宋憲放上一大塊。
對宋憲的殷勤,呂布甚是受用,抬頭衝着他滿意地點點頭,眼角餘光瞥到小廣場邊緣,已不知何時聚攏了一群十來個小屁孩,雖說並非衣衫襤褸,可也好不了多少,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看着火堆旁大口吃肉的眾人,滿臉的艷羨,即使隔着十多步,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呂布心中一動,朝他們招手喊道:「來,過來,過來!」
小屁孩大的也就十歲不到,小的約莫只有兩三歲,此時反倒哄然後退,待見到呂布仍在招手,又一個個你擠我我推你,出現在小廣場邊。
最終,撲鼻的肉香味帶來的誘惑,還是壓過心底里的害怕,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率先邁步過來,走出兩三步,又回頭看看,然後再慢慢地走兩步,再回頭看看,哪怕身後傳來娘親一聲聲心急的叫喚,還是走到呂布身前。
呂布以實際行動,釋放出他的善意,切下巴掌大一片肉,遞到小男孩手中,看着他吃了個不亦樂乎,不由得哈哈大笑,伸出大手,覆在他的頭上,搓揉了幾下。
有此範例,在呂布的召喚下,其他孩子爭先恐後地奔過來,宋憲與幾名親衛起身,為他們一一分肉,惹來歡聲笑語一片。
這一幕,又落在蔡琰蔡茜主僕眼中,二人心底里的兩塊大石頭落地,心情一下子就輕鬆了許多,對話也輕快了許多。
透過打開的窗欞,蔡茜呆呆地看着廣場上的熱火朝天,良久才回過頭來,對着蔡琰嫣然笑道:「小姐,這位呂將軍,真的真的很有些不同哩。」
蔡琰臉上已經恢復了淡雅,瞥了一眼窗外,溫聲道:「是,快關上窗吧,北風可越來越冷了……」
話未說完,她的臉上,又為愁容所覆蓋,蔡茜哪還不知原委,關好窗欞,勸慰道:「小姐,別擔心了,老爺北上,過了河內,就是并州轄內,呂將軍不是說派人趕到河內麼,有他關照,老爺沿途不會受苦的。」
蔡琰愣愣地點點頭,雙眼微紅,幽然輕嘆一聲。
吃飽喝足,一夜好睡,次日一早,呂布即率眾護着蔡琰的馬車,浩浩蕩蕩地趕回到匈奴大營。
當日呂布率軍來得突然,於夫羅率精騎迎戰,劉豹見其父兵敗,便帶着親衛棄營而逃,因而大營中的物資輜重,還有劫掠來的商旅婦人,都原封不動地留在這裏,為侯成率軍接收。
昨日一戰,宋憲已將戰果稟報呂布,於夫羅戰死,呼廚泉只帶着十來名親衛逃離,劉豹戰死,一千五百匈奴精騎,被一舉擊潰後,斬殺五百餘人,餘下盡皆請降,其中輕重傷者三百餘人。呂布所率西涼精騎兩千,折損兩百餘人,這份戰果可說相當可觀。
如今擺在呂布面前的,就是匈奴戰俘和輕重傷者如何處置,還有於夫羅劫掠的商旅婦人,又該如何處置,至於一應物資輜重,無需稟報呂布定奪,宋憲和侯成都知道,這鐵定是要隨大軍帶回到太原的。
中軍大帳內,呂布聽完侯成的詳細稟報,當即有了決斷:「俘虜和輕重傷者,均按慣例處置,一應商旅婦人,歸還財物,放他們自行離去,繳獲的物資輜重,留一些給郭濤,大軍休整一日,明日啟程北上。」
說完,呂布看向一旁的郭濤,笑道:「賢弟留在河東,就待朝廷信使至,即可官拜河東太守一職,異日為兄還有不少事,說不得要借重賢弟之處,屆時萬勿推辭才是。」
郭濤滿臉堆笑,忙不迭地謙遜道:「哪裏哪裏,呂兄好意,小弟拜領,呂布有何吩咐,派人來知會一聲即可,小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這話說得很是慷慨,可看在宋憲和侯成眼裏,怎麼看都怎麼帶着一股做作,可呂布毫不以為意,哈哈大笑着答應下來。
其實對河東這塊肥肉,他可是垂涎三尺,有意得很,只是如今他還沒這個實力和根基吃得下,如郭太果真能在洛陽運作得當,拜其弟郭濤為河東太守,對呂布來說,這並不是個壞消息。
就在此時,親衛入得帳來,雙手遞上一片名刺,低聲稟道:「都尉,有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