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一躍而起,順着郝萌所指看去,正見到前方三里外的絳邑城門處,有個燈光亮起,然後熄滅,再亮起,再熄滅,如此三明三暗,隔段時間,再如此周而復始。
這正是與高順約定的暗號。
行動如此順利,連呂布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下他也不及多想,下令喚起兵卒,準備奪城。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三千銳卒盡數準備妥當,呂布手一揮,當先而行,小步快跑,待跑出里許,才開始逐漸提速,加速奔跑過去。
雜亂的腳步聲立時響徹在夜空中,城門處的信號,仍舊在繼續,可是城外如此明顯的異動,城牆上和城門處卻沒有什麼反應,如此詭異的現象,讓呂布心裏有些發毛。
直覺告訴他,這有些不對勁,可不對勁在哪裏,他一時看不出來。星月輝光下,城門處的輪廓已隱約可見,就連信號,也是如此近在咫尺般。
「快!搶城!」
呂布低喝一聲,話音未落,整個人已如一陣風般,往前掠過,郝萌等人只來得及低聲招呼一聲:「快,跟上!」
一眾親衛與銳卒一樣,都是口銜枚,沒法出聲,只能緊追其後,頃刻間,三百親衛以呂布為刀尖,脫離三千人的大隊伍,迅猛地撲向城門。
呂布最先抵達城門附近,清楚明白地聽到城門內響起急促的號令:「關城門,快關城門,發信號!」
「關城門?!」
呂布腳下不停,心中一凜,暗自叫了一聲:「不好!」
城門關閉的咯吱聲即刻響起,旋即城門處傳來嘈雜聲,急促的號令聲夾雜其間,只是聽起來不再那麼清晰。
無需多想,呂布都知道,高順肯定是被俘了,守軍能審訊出接頭信號,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城外兩側,肯定是有埋伏。
電石火光之間,呂布知道,此時不能止步後撤,光與白波賊在城外糾纏混戰,沒有什麼意義,如今最為要緊的,就是抓住守軍沒有料到自己來得這麼快,搶下城門,殺入城內,方才是條活路。
道理非常簡單,呂布所率大隊人馬,只比高順晚兩個時辰出發,其間還有高順等人被俘和審訊,守軍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從鄰近的臨汾調兵增援,想要在城外伏擊并州軍,就意味着城內必定守衛空虛。
想明白這一點,呂布對守軍大將能夠如此行險引誘并州軍至,端的佩服其膽識不凡,感慨對方打的也是如意算盤。
對方如此行事,必定料定一旦官兵至,發現就在他們面前,城門緩緩關閉,光是這種打擊,就足夠招致官兵士氣低落,如再加上突如其來的伏兵,暗夜混戰,官兵再如何驍勇,也難以抵擋。
只是,守軍算漏了一點,他們沒料到,呂布身為統帥,竟然是衝鋒在前,第一個抵達城門,而且速度還這麼快,超出身後的并州軍大隊如此一大截!
而這,也就是呂布唯一能翻盤的機會,唯一能扭轉戰局的機會。
關鍵就在於,他能否搶在城門關閉前,搶下城門!至於城外的伏兵,有曹性率領的大隊并州兵卒,屆時完全可以給伏兵來個意外驚喜,反過來將伏兵包圍起來廝殺!
「殺!」
呂布怒聲狂吼,如此多的盤算,其實也就是在奔出幾步的工夫,身影掠過十多步的距離,右手一抖,方天畫戟發出嗡嗡的脆鳴,在黑夜中如一條出洞的毒蛇,閃電般飛進尚未合攏的城門縫內。
「啊!」
悽厲的慘呼聲響起,拖得老長老長,聽得人耳根發麻,僅憑手上傳來的感覺,呂布就知道,方天畫戟已猛地戳中守城士卒,將之擊飛出去。
方天畫戟被卡在城門縫間,呂布當機立斷,右手鬆開,腳下勁力迸發,身子微側,左肩重重地撞在城門邊緣處,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呂布肩頭也隱隱作痛。
一撞之力,左側城門被撞開數寸,被卡住的方天畫戟掉落在地,門內響起一陣驚呼,旋即呂布感到門上再次傳來一股推力,正是守門賊眾合力推動沉重的城門,試圖將城門合攏關閉。
呂布怒極,低喝一聲,使出全身的力氣,死死地頂住城門,既不能推開一寸,也沒讓城門合攏一寸,僅憑一人之力,竟然就與門內的白波賊眾頂了個旗鼓相當。
「殺!」
郝萌等人的喊殺聲終於響起,旋即三千銳卒紛紛吐掉口中的枚木,喊殺聲震天響,驍勇異常地往城門衝來。
與此同時,北城外傳來一陣喧鬧,喊殺聲,怪叫聲,吼叫聲,交雜在一起,正是城外的白波賊伏兵。
「咚!咚!咚!」
郝萌四人也知道情況緊急,一個接一個地重重撞到左側城門上,每個人撞一次,都能將城門撞開數寸,五人合力,終於推得城門咯吱咯吱響,非常緩慢但又堅定地打開來。
「頂住!」
呂布大喝一聲,右手反手撥出背上長刀,腳下用力,身形一晃,已自錯開的城門縫內側身竄進去,這個時候,左右城門錯開,堪堪可容一人側身而過。
看都沒看清,呂布長刀一抖,朝着身前的黑影斜斜閃電劈落,慘叫聲都沒有響起,一股溫熱而又帶着咸腥的鮮血潑濺過來,灑了呂佈滿頭滿臉。
呂布沒有餘暇抹把臉,一個旋身,左拳擊出,「噗」的一聲悶響,正中一人的面門,就連鼻骨折斷的喀喇聲,如此輕微,夾雜在四周響起的驚呼聲中,都被呂布敏銳地捕捉到耳內。
他旋即踏前一步,右手長刀再次劈落,乾淨利落地再次帶走一人的性命。
左拳右刀,呂布左右開弓,如虎入羊群,左側城門內外力量對比頃刻間發生逆轉,城門被推得越來越開,終於轟隆一聲,重重地被郝萌等人推得重重地撞在城門洞上。
城門洞開,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城門洞裏的守門士卒,不知何人發一聲喊,率先往城內奔逃,引發所有人放棄抵抗,爭先恐後地往城內竄逃。
「殺!」
呂布順手一刀,砍翻一名慌不擇路朝他衝撞過來的白波賊兵,振臂高呼,悍勇無比地率先銜尾追殺,在他身後,郝萌等人已騰出手來,拔長刀在手,高聲呼應,城門外,三千銳卒如怒波狂潮般,朝城門涌過來。
而在南城拐角處,一片亮晃晃的火把蔓延過來,同樣地喊殺震天,朝着三千并州銳卒的背後掩殺過來。
城門內外,亂成一團,以致當曹性率并州軍大部悶不做聲地殺過來時,白波賊伏兵仍舊沉浸在計謀得逞的狂喜之中,士卒個個奮勇當先,以為只需一個衝殺,必能將官兵殺他個落花流水,渾然不知道,再過片刻,他們就會被更多的官兵銜尾衝殺。
呂布卻知道這一切,衝殺之際,整個戰場上的態勢,猶如一幅畫卷一樣,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三千銳卒無法及時盡數入城,被白波賊伏兵從背後殺入,損失肯定是有,可惜此時戰場上一片混亂,無法號令,不然,完全可以號令城外的銳卒就地轉身列陣,憑藉良好的操練,和嫻熟的配合,以及精良的裝備,完全可以擋住伏兵的衝殺。
他所率的三千銳卒,可是并州軍的菁華所在,每損失一個,都像是割了他的一塊心頭肉一樣,讓他心疼得小心肝直顫,心疼轉化成滿腔的怒火,盡數傾瀉在身前竄逃的白波賊兵身上,殺得他們哭爹喊娘,連頭都不敢回。
「殺!」
城外的怒吼聲如濤如潮,響徹夜空。
呂布鬆了一口氣,情知是曹性發現南城門處的動靜後,提前號令兵卒靠攏過來,所以才能這麼快地投入戰鬥,可以大大地減少搶佔城門的并州銳卒的損失。
城門已失,伏兵又被內外絞殺,大勢已定,不管守城的白波賊大將是誰,此時都已無力回天。
戰鬥結束得比呂布預想中的還要早,天色麻麻亮,城內城外的喊殺聲漸漸止歇下來,賊兵紛紛拋棄兵刃,跪地請降。
這也正是賊寇的一貫作風,在他們心目中,根本就不會存在死戰不退的可能,一旦戰事不利,投降和逃竄,就是最為可行的兩條路。
呂布大馬金刀地坐在城內的縣衙堂上,令魏續帶着一隊人,押着俘虜,去將被俘的高順等人釋放出來。魏續率人前腳剛走,曹性就率一隊人趕來,他親自扭押着一人,被五花大綁,披頭散髮,身上滿是血漬,雖然甚是狼狽,卻依然倔強地昂着頭。
「你就是守城賊將?報上名姓,本都尉刀下不殺無名之鬼!」
呂布想起自己就是中了眼前這人的誘敵計,不由怒火中燒,手提長刀,快步迎上前去,厲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