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林妍芝絕對是一個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女人,在酒意散去之後,她並不是像玫小姐那樣花痴的去思考這個貴族的來歷,而是更關注於面前所發生的血案。
究竟,無論是王曉冬,還是孟兄,他們都是她丈夫的好朋友好兄弟,在她的丈夫趕赴前線戰場之後,都是這兩個好兄弟始終如一的陪伴在她的身邊,為她處理了許多一個女人難以勝任的事情,甚至,即便是上道觀祈福拜神,他們都把手上的活計推掉而陪伴着她保護着她。
她相信,金家家族雖然式微,甚至是落魄不堪,但是為家族利益紛爭的人依然不在少數,她丈夫作為這一代的唯一繼承人,卻隨着丈夫的遠離,家族裏邊已經生起了諸多事端,無一不是潛伏着取而代之的各種算計和排擠,倘若不是丈夫的兩個好兄弟出頭為她打氣,擺明車馬挺着她,不言而喻的,她的處境將是如何的糟糕!
所以,對這兩個兄弟,她是非常之感激的,並視之為最親近的親人一般。
現在,不曾想,面前這個看上去年輕而且帥氣的少年人,竟然把她的兩個最信任最親近的親人殺害了!
她是憤怒的!
所以,她看着司徒先生——哦,是的,他正是司徒先生,這個時候,林妍芝恨不得奔上去,揪住他,狠狠的咬死他!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玫小姐霍然一驚,頭一低,才仿佛猛然發現了她的哥哥歪着脖子倒在地上,一聲驚呼,撲到她哥的屍體邊上,瘋狂地搖晃着她哥的身體,哭着喊着:「哥哥哥哥哥......」
在她的努力之下,她哥雖然不能使用語言回答她,不過,那折斷了的脖子還是很有親情的作出「咯咯咯咯咯咯」的聲音,貌似在回答他的妹妹:妹子妹子,哥死了死了死了......
玫小姐眼淚撲簇簇而落,霍然站了起來,怒視司徒先生,纖纖玉指指着他,厲聲嬌叱:「你這惡魔,你為什麼要殺害我哥,你說呀你說呀!......」
司徒先生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依你看,你哥不該死麼?」
玫小姐脫口而出:「他該死,額,不是......」
話剛出口,她便後悔了,心虛的看了使用眼角餘光瞄了旁邊的林妍芝一眼,幸好,這時候的林妍芝眼神有些混亂的樣子,臉上也是滿滿的厭煩和糾結的表情。
顯然,這一刻,她陷入了深深的思慮當中,只是在思索着這兩個好兄弟的死對於她將是損失巨大的,甚至,用不了多久,她的現在處在的位置要被改變要被降低了,當然,糾結於她心頭的,還有丈夫在前線的消息,隨着他們的死亡而消失——至於,她怎麼不親自去兵部詢問,不是她不想去,而是不敢去,那些官員,看着她的眼神,所露出的東西,她知道那是什麼,她不是那樣的女人,所以她即便是隱隱知道她的丈夫之所以使錢都不能免卻兵役之苦,很大的原因在她身上,她也決不妥協。
所以,她滿腦子只是她自己的東西,心亂如麻,哪裏把玫小姐的言語聽在耳里?
直到司徒先生一聲輕輕的嘆息,走了過來,分明是打算從門戶離開的,她從霍然一震,怒指着他,厲聲道:「朗朗乾坤,你這個兇手,殺人之後,便就是如此這般一走了之麼?」
司徒先生斜視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莫非,還要吃過夜宵才可以走嗎?」
林妍芝一愣,道:「你,你......」
估計她是「你」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的,而玫小姐才是實幹派,直接沖步上前,也不管連他的武功高強的哥都死在人家手上,她的舉動是多麼的無知和徒勞,反正,她只是一門心思的不情不願這個殺害她哥的兇手就此便宜離開。
司徒先生微微手一抬,一指點在她的膻中穴,她的所有動作立刻靜止了下來,怔怔的看着司徒先生,後者手掌上抬,按在她頭頂的百會穴上,一股暖暖的氣流滲入,很舒服的,讓人昏昏欲睡,玫小姐不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司徒先生輕輕嘆息:「你雖然勢利一點,但卻是罪不至死,睡吧,睡一覺就好啦。」
林妍芝吃驚的看着司徒先生,道:「你對她做着什麼?」
司徒先生收回手,而玫小姐已經被催眠了一般,沉沉的站着睡着了。
他輕輕道:「當她醒過來之後,世界,將是永遠的無憂無慮的永遠的美好的。」
只有白痴,才會永遠認為這個世界是無憂無慮是永遠美好的。
林妍芝駭然道:「你毀了她的思想?」
司徒先生緩緩道:「我只是幫助她做一個純碎的快樂的人,僅此而已。不用謝,我是雷鋒。」
「雷鋒?雷鋒是誰?」林妍芝呆了呆,道:「我不管雷鋒是誰,我只是知道,你沒有任何剝奪別人思想的權利,也就更加沒有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
「嗯,也許你說的對,」司徒先生嘆道,「也許,我真的錯了,我錯了嗎?」
最後一句,他問的是自己,他回答不上來,所以,最後,他搖搖頭,很是遺憾的走了。
林妍芝沒有阻攔他,她才沒有那麼傻,最少,她是不願意被弄成白痴的。
此地不宜久留了。
林妍芝立刻轉身而去。
外面的夜空依然大雨如注,雷鳴大作,仿佛世界走到盡頭一般。
在一間裝潢極其豪華的大廳,司徒姑娘恬靜的宛如一名大家名媛的嚴肅而端莊的坐在末座,低垂着頭,看着她那雙還沾着水珠的繡花鞋。
顯然,她是在等人,而且,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了。
但是,她艷美的嬌臉上,那麼的處之淡然,決沒有任何的不耐。
想來也是,即便是人家陳大人,吏部大員,朝廷重臣,都陪着一起等,也沒有任何怨言和不耐,她一介平民百姓,嗯,一名女技師,在三教九流里為墊底的小人物,比之普通百姓都不如,能夠有什麼資格不滿呢?
整個偌大的客廳,就他們二人,本就冷清,加之,多種原因使然,陳大人貌似不便多說話,而司徒姑娘呢,她是不願意說話的那種。
來都來了,再說什麼,有意義嗎?
又是等了良久,終於,陳大人忍不住乾咳了一聲,看了司徒姑娘一眼,道:「司徒姑娘,你真的不後悔嗎?」司徒姑娘抬頭,看向對面下首座頭的陳大人,淡淡道:「陳大人,小女子已經來了。」
——來了,便足以說明了一切。
——不再言悔。
陳大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輕一嘆,似乎有些惋惜,有似是有些無奈,緩緩道:「本官最擔心的是,日後,想必烏達王爺要拿我問罪,姑娘卻是要多擔待些才好,哎,下官真是里外難做人啦......」
司徒姑娘道:「陳大人莫要擔心,此事乃小女子自己的選擇,與大人無關。」
陳大人苦笑一下,道:「不瞞姑娘說,下官很怕烏達王爺,但是,這個主,下官也同樣招惹不起。」
司徒姑娘闖蕩多年,尤其在達官貴人的圈子裏更是閱人無數,她看的出來,陳大人只是年近五十,卻能夠被朝廷委與重任,其能力和魄力絕對是不容置疑的,而能夠使得他都感到棘手的人,其身份絕對非比尋常的,至少,決計不在烏達王爺之下。
要不然,他怎麼也不敢得罪烏達王爺。
當然,有些話兒,點到即止,大家都是明白人,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二人皆雙雙閉上了嘴巴,沉默。
屋外的走廊忽然響起了一個腳步聲,由遠至近,很快,出現在二人視線當中,卻是一個四十年紀上下的青衫漢子,而陳大人顯然對其極是熟稔,對他欠了欠身,道:「鄒管家,姜大人還沒有回來麼?」
鄒管家走進客廳,眉頭微皺,道:「不好意思,讓兩位久等了,今晚適逢王家的老太爺做壽宴,邀請了大人。本來嘛,便是多喝了兩杯,以大人的健壯體魄,休息一會便好的,然而,王家卻發生了一宗慘事,卻是把大人嚇的不輕,回來之後,進了他的屋裏,就不讓別人打擾啦,所以,兩位,非常之抱歉,恐怕,你們得回去啦。」
陳大人不由一驚,道:「王家發生什麼慘事啦,鄒管家?」
鄒管家眼睛露出一絲懼意,道:「王家的大公子王曉冬和孟家的二公子孟天方被殺死了,其中,王曉冬的脖子被生生扭斷,而孟天方死的更慘,整個腦袋都被踩碎了,腦漿流了一地......呀,那慘狀,真是慘絕人寰!」陳大人倒吸口冷氣,道:「兇手可曾抓到?」
鄒管家搖搖頭,道:「抓?連影子都看不見半隻,大人已經勒令衙門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將兇手緝拿歸案,然而,事實上,兇手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顯然,這給破案增加了極大的難度。」
陳大人微微皺眉道:「但凡詭異之事,皆有詭異先兆,譬如,王曉冬和孟天方二人遇害前的某些舉動,很可能便是與被殺存在某些關係的。」
鄒管家道:「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宴席進行中途,王曉冬和孟天方都喝多了,相繼離開了宴席,說是稍作休息再來相聚,然後,到他們遇害為止,誰也沒有看見他們出現過了。」
陳大人想了想道:「這就是了,他們被害的正是他們離開之後的那一段時間啦。」
——這不廢話嗎?
這個道理,估計三歲小屁孩都知道。
鄒管家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因為,就算是,陳大人說的是廢話,他也沒有反駁的資格。
陳大人顯然也發覺了他的話有毛病,老臉一熱,道:「鄒管家,我的意思,是,王孟二人從離開酒席到被發現死亡這段時間,他們在哪裏,有沒有人見過他們?」
鄒管家找好個座頭,向司徒姑娘點點頭表示打過招呼,這才坐落。不得不說,對於一個地位不下烏達王爺甚至有過之的還是掌握實權派的官員的官家,能夠對一個女技師如此禮貌,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所以,司徒姑娘含笑點頭,也算是作出相應的禮貌回應。
當然,也會有同學認為,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你只是一名女技師,與相比那是有別天壤,僅僅是點頭回應,怕是不足擺正自己的身份吧?
——這個問題,實則是不具爭議性的。
其實質之關鍵,須得落實在雙方所站立的位置上所決定的。
譬如,如果司徒姑娘對鄒管家畢恭畢敬充滿謙卑,那就是不是禮貌,而是自降身段,甘願墮落,那麼一來,她不僅在鄒管家身上得不到尊重,對姜大人而言,她更是失去了她某種籌碼的價值。
——壹個對自己都不尊重的人,又有和資格,讓別人對他(她)尊重?
所以,司徒姑娘恰到好處的矜持回應,使得鄒管家眼神一亮,暗暗稱許,難怪這個女人可以在這各方勢力縱橫交錯水深似海的圈子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除了有烏達王爺的照顧之外,與她的自身能力那是離不開的。
看樣子,顯然,鄒管家準備跟陳大人一番長談的模樣。
司徒姑娘自然知道,有些東西,自己是不宜知道太多的,她站起身,道:「陳大人,鄒管家,你們聊,小女子先回去啦。」
陳大人微微一愕,很快便釋然,道:「司徒姑娘,無妨,我與鄒管家交談的又不是什麼官家機密,這事兒,估計不用天亮,整個臨安城都知曉罷。且,此刻外邊雷雨交加的,也難為了福伯呀。」
鄒管家道:「是呀,司徒姑娘,這還真不算什麼聽不得的事兒,要不然,我也沒那個知情的資格呀,只不過和陳大人閒談,閒談而已。」
司徒姑娘輕輕搖頭,道:「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姜大人今晚身體不適,便讓他好生休息,等姜大人休息好啦,小女子再來和他聚會。」
陳大人道:「這如何使得,這別院處於郊外,山道顛簸濕滑,你一個姑娘家,如果出點事兒,那豈非讓人揪心嘛?」
司徒姑娘微笑道:「陳大人,小女子來也是自己來的呀,放心,我讓福伯小心些便是,何況,福伯多年的行車經驗,我還是對他蠻有信心的。」
陳大人道:「要不,也一起回去吧,起碼,路上,有個照應的。」
鄒管家似乎真的有話對陳大人說,站起來道:「這樣吧,我讓兩個人護送姑娘回去。」
司徒姑娘搖搖頭,道:「鄒管家的情小女子領了,但是,進入城裏或被別人認出姜家的人和小女子一起,卻是不好說話。」
這話是理。
在雷雨交加的深夜,姜家的護衛跟司徒姑娘在一起,一旦被曝光而擴大,事情的反響,帶來的各種負面能量,絕對可以把鄒管家的肩膀壓垮。
鄒管家一窒,沉默了。
司徒姑娘笑笑,向門外走去。
既然,姜家的人不能和司徒姑娘在一起出現人的視線之中,陳大人嘛,好像也不適宜,只好作罷,也是沉默不語。
慢慢的司徒姑娘走出了客廳大門,她的心思有點兒紛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埋怨。
或許,倘若,不是今晚王家發生慘案,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姜大人的床上。
那樣的話,她推算不了將是會發生何種情況,反正,在她的心底里,她的身體是決計不會讓姜大人碰的,那麼,會不會,姜家別院,又是一場慘案的上演呢?
不管如何,她今晚來姜家別院,卻是無功而回的,烏達王爺的車輛審批,該要被耽擱一段日子了,哎......
司徒姑娘不無遺憾的撐開傘,準備走入雨幕之中,這個時候,只聽見客廳里的鄒管家似乎帶着極其詭異的語氣道:「最是離奇的是,王曉冬的妹妹王曉玫竟然無緣無故的變成了一個見人就呵呵傻笑的傻子,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據目擊者說,曾經見過她和金家的媳婦林妍芝一起離開了宴席,不知去了哪裏,當她們一前一後再次出現的時候,林妍芝瘋瘋癲癲的吵着要回家,被她的秋叔帶走了,而王曉玫只是傻傻的笑,真的傻了......因此,很多人私下議論,她們要不是撞上了髒東西,便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他們下面還說了些什麼,司徒姑娘已經聽不見了,因為,福伯看見她撐傘出來,便駕馭着馬車迎接過來,把姑娘讓進車廂,調轉方向,便策馬啟程了。
車廂里的司徒姑娘不知如何,心裏忽然生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詭異而荒唐的念頭:
王家之慘案,表面是殺害王家之人,實質是敲山震虎,把很多人的不良心思強行壓制下來——至少,把姜大人嚇的夠嗆的,有美女投懷送抱,都興不起玩弄的興趣。
不會的!
這僅僅是巧合而已!
否則,這個人,那就太可怕了!
最讓姑娘心生寒意的是,如果事情屬實,那麼,那人無疑是全面掌握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心思和她的動向,也就是說,那個人,就在她的身邊!
她的身邊有什麼人?
西風苑上下倒是共有十餘人,但是,精通武功的,親近身邊的,也就是小翠和小李子兩個,他們的身手雖然不錯,堪稱上上之選,然而,今晚好像姜大人此等朝廷重員都應邀在列,當地的官商名流自是不少,所攜帶的護衛隨從個個都是高手,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眾多高手的眼皮底下干殺人勾當,他們是決計辦不到的——尤其是,王家大公子和孟家二公子,都是功力不弱之輩,以他們二人聯手,無論是小翠或是小李子,都難以招架,更休說擊殺人家,怕是被人家聯手擊殺了還差不多。
故而,小翠或小李子,都跟王家慘案劃不上等號的。
那麼,會是誰呢?
司徒先生?!
她的心一動,一震。
然而,她又立刻否決了。
他,在沒有受傷之前,絕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辦得到,又或在「九龍脈」被封閉之前,他不顧生死的動用力量,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現在,他一身功力被封,形同廢人,據巴答說,幾天之前,爬個天目山,沒爬一半,便喊累要返回下山的,以他目前的身體素質,恐怕被個稍為壯實的普通漢子,都可以壓着一頓飽拳的。
除非是......
除非,他不要命的強行沖開被封閉的「九龍脈」......
思及此,司徒姑娘一陣心慌,探出娥首,對福伯道:「福伯,麻煩您快一點。」
福伯道:「姑娘,這山道路滑,前面就有一輛車翻下山溝去了......」
姑娘道:「福伯,我相信您老是技術,您是最棒的!」
福伯道:「額......好吧,姑娘坐穩,我可要加速啦。」
姑娘道:「我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