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黃昏,下着傾盤大雨。.19luu. 手機19樓峨眉山下的某個城鎮,街頭的車輛和行人漸稀,倒是兩旁的飯館酒鋪,生意卻是相對平昔火爆,估計,很大因素,許是,不乏尋求避雨而來的客人。
當然嘍,人家雖然是開門做生意的,不會驅趕哪個白佔位置不吃喝的人,不過,人都是講究個臉皮的,出門在外的,沒臉沒皮的佔着個座頭不干給店家實在的事兒,不僅對不住人家店家,也對自己的素質嚴重的拉低不是?
尤其是,這多數的客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乃專程為峨嵋派和雁盪山夢家聯姻道賀而來的,倘若作出那等氣行徑,豈非給峨嵋派抹黑給自個兒丟臉?
然而,到底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的。
這不,靠在南面角落處,便有那麼一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雙手隱藏於蓑衣之內,仿佛一尊塑像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的。
由於他斗笠低垂,使人看不見他的臉,他的雙手深深隱藏着讓人無法從他的肢體去觀察他的年紀,不過,憑此人的沉穩、或是冷漠,幾乎可以判斷他決計不可能是一個血氣方剛衝勁十足的年輕人。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此人佔着個座頭不吃不喝也就算了,可是,別的客人入店後,皆是把斗笠或蓑衣摘下,掛於店家專門開闢的一角牆上,不至把衣帽上的雨水淋濕了別人,影響了別人。
他卻是依然故我的,貌似自我感覺良好的把斗笠和蓑衣穿戴的那個叫做整齊,於是,頭上的,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弄濕了一大片地,使得左右兩邊的同桌為了彰顯自己的高素質敢怒不敢言的皆分開挪移開去,導致了,原本八人寬裕的座位,變成了此人左右兩邊空出了兩個座位,而另外七人卻擁擠在一起了。
也就是,這位斗笠哥一人霸佔着三個座頭,而另外七人擠在一起,還居然氛圍默契和諧,成為了一道讓人嘖嘖稱奇之風景線。
當然了,不是誰都具備那七位的溫和大度的,起碼,此時進入飯館的兩個身材高大黃衣壯漢,把脫下來的斗笠、蓑衣往迎接的店夥計一扔,那眼一掃,然後,便很快相中了蓑衣哥這邊兩個寬裕的座頭,大步而來。
時值「黃禍」當頭,江湖之上,身穿黃衣者,幾乎成為了他們黃衫派之獨有的身份象徵。
這兩個黃衣壯漢出現,原本喧譁的飯館立刻安靜了下來,即便是有幾個本來糾纏着家長撒嬌的熊孩子也乖巧的停止了下來,乖乖的埋頭吃飯。
更有一個三幾歲的孩兒突然「哇」的被哭了,但是,只是剛剛哭聲出現,便立刻被他傍邊的大人給嚴實的捂住了嘴巴。杭州19樓濃情 .19luu.
可想而知,人們不僅是自己對「黃禍」的恐懼,並把這種恐懼灌輸給了下一代的孩子們。
兩個黃衣壯漢顯然是比較滿意的,面無表情的威風八面的,徑直走到了蓑衣哥的面前,其中一個居高臨下的對他冷冷道:「這位,往裏挪挪。」按理,蓑衣哥左右兩邊皆有一個空置的座頭,人家兩個一起來的,讓他挪挪位置,以便一起連坐,也無可厚非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估計大多數人都會樂意順從的。
可是,這位蓑衣哥卻好像聾子一般,屁股也沒有挪動一下,依然故我的宛似一段木樁愣是巋然不動的坐在那兒。
兩個黃衣壯漢尷尬了,臉色立刻拉了下來,不高興了,估計,他們心裏是如此想的:你娘親的,你瞎呀,沒看見哥穿的黃衣嗎——這代表什麼知道不?絕對不是引領時裝新潮流那種低俗而粗糙的層次,而是代表一種高端的恐懼好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當先那個黃衣壯漢冷哼一聲,緩緩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掌,看軌跡該是往蓑衣哥的肩膀拽去的,周遭的空氣立時一凝,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種隱形的冷嗖嗖的氣流似乎在每一個人的背脊流淌。一直冷漠的巋然不動的蓑衣哥忽然話了,他的聲音有些梗塞,沙沙的,仿佛輕風拂過瓦面時細沙摩擦而起的聲音,低沉之中,透着仿佛萬年的滄桑:「滾。」
只有一個字,簡單扼要。那伸手的黃衣壯漢微微一愣,然後,立刻憤怒了,似乎聽見了世間最為荒謬的事兒,又似乎站在嚮往已久的獎台上接過獎盃準備發表獲獎感言時際極是突兀的被揪着腦袋按在地上狠狠的踩踏!
黃衣壯漢勃然大怒,原本有炫耀優越感的緩慢動作瞬間加快了速度,原來的拽拉之勢也改變為拍打了,這一掌若是落實,蓑衣哥的半邊肩膀絕對難以保全的,最少也得落個半身不遂。
這一剎那,眾人忍不住為蓑衣哥的無知而憐憫和同情,即便是同桌的七人雖然早先不滿他欠缺素質行為,此際也是露出一絲不忍眼神,不過,他們終究不敢多嘴提醒蓑衣哥,更不敢仗義阻止。
咚!
出手的黃衣壯漢忽然不見了,噢不對,是蜷縮成為一團,然後,好像車輪子般在地上沿着來時人們讓出的過道「滾」了出去,很徹底的滾出了飯館大門,然後,衝出大街,在雨水之中,輾軋出一片炫酷的水花,最後停滯在街道中間依依不捨的舒展開來,充滿眷戀的不再起來了。 19樓濃情
以靠近店門的客人目測,那該是一個死人了。
死了?
死了!
那個剛剛要對蓑衣哥下辣手的黃衣壯漢死了!
可是,誰也沒有看見他是怎麼死的,至少,蓑衣哥至今還是雙手藏在蓑衣裏面,沒有任何看見他出手,即便是死者的同伴另外一個黃衣壯漢近在咫尺,也沒有看見!
眾人震驚了。
讓他們震驚的,除了吃驚蓑衣哥的駭人武功,更多的是震驚於他的膽大包天,竟然膽敢擊殺黃衫派之人!
要知道,人們對於「黃禍」之恐慌,並非對於他們這些普通成員的個人戰力懼怕,而是害怕遭到黃衫派整體的報復。
便是強悍如紅羽樓和青城派都被極短時間滅掉了,一般的幫派,休痴心妄想抵抗,連對敵的念頭都不要出現。
所以,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很多人默默選擇了買單走人,雖然外面依然大雨傾盆,雖然定下了房間有些浪費,雖然外面的旅店不一定可以住宿哦,雖然今夜很可能會露宿街頭,但是,總是要比呆在此地遭遇無妄之災的要好上千百倍——與生命之重要比較起來,一切都是浮雲。
眨眼之間,原本爆滿的飯館,客人走掉了大半。
另外那個黃衣壯漢居然也沉得住氣,狠狠的瞪了蓑衣哥一眼,既沒有出手,也沒有扔下場面話,估計懼怕蓑衣哥又來個「滾」字,那豈非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了?
不得不,這個黃衣壯漢的沉着和機智值得一百個贊。
黃衣壯漢一言不發,一個華麗轉身,大步而出,乖巧的店夥計早已在門口提着他的衣帽機靈的等候着,他一手抓過衣帽,一邊穿戴一邊跨出門檻,在拐彎處掃了大街上他的同伴屍體一眼,卻並沒有作出任何停頓,扭頭便走了。
很快,原本人氣爆棚賓客如雲的飯館冷冷清清了下來了,除去站在櫃枱後面發愣滿臉苦逼樣子的老闆和幾個表情木然的夥計之外,也就是剩下包括蓑衣哥在內的八個客人。
中年模樣的掌柜似乎沉吟了片刻,終於轉出了櫃枱,行到臨街窗口的一個灰衣少年人面前,畢恭畢敬道:「白少俠,您看,你們是不是也避之一避?」
白少俠看着他,淡淡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還那麼害怕黃衫派,最大原因,無非是我們自己的私心縱容了他們而已。辛老闆,你是不?」
辛老闆心裏一萬頭飄過,暗暗嘲諷:你們這些年輕人平常被家族寵慣了,哪裏知道黃衫派之厲害,想當年,大叔我也是響噹噹的武林好漢,若非害怕某一天被黃衫派惦記上遭受滅之災,哪裏會如此過早的作出急流勇退隱居在此做個掌柜之舉?別看你們此刻從容淡定的高大模樣,待黃衫派來人之後,你們恐怕會把尿都給嚇出來!
當然,辛老闆心裏那麼想了,臉上卻是充滿贊同,頭,道:「誰不是呢,都快上天去啦,不過」
他微微一頓,道:「究竟是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我知道白少俠和幾位少年英雄都是當今武林的青年俊彥,但是,畢竟,你們是知道的,在下門戶的,耗不起折騰,所以」
白少俠還沒有話,鄰邊一桌一個青衣少年冷笑一聲,道:「原來,辛老闆是擔心我們出事了,連累了你對吧?」
辛老闆道:「額,這個」
辛老闆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感覺這聊天不能繼續了,因為,人家不會領他的情。
他苦笑一下,穿過眾人桌子,來到了蓑衣哥的面前,雙手抱拳道:「這位爺,請了。」
蓑衣哥依然一動不動,更沒有作聲。
辛老闆臉上肌肉一僵,心想你丫的,你白占我一個座頭也就算了,還整出人命,而且還是招惹不起的人,玩人也不帶這樣玩好嗎?
不過,辛老闆究竟是江湖大風大浪走過的人,而且,作為一個店家老闆,自然具備了生意人的大度和包容,擠出一絲笑意,道:「這位爺,敢問,你有何打算呢?」
終於,蓑衣哥再次話了,字數居然比上次多了四倍了:「我想吃飯。」
辛老闆一個趔趄,幾乎跌倒。
這位爺,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剛才不吃不喝的白佔個座頭,現在殺人之後,在別人視之瘟疫之時,卻反而提出要吃飯!?
可是,話回來,這裏是飯館好吧,來飯館,吃頓飯,有毛病嗎?
絕對沒有!
辛老闆定了定神,其實,這個時候,他最害怕的,便是這位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現在提出吃飯,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雖然,很是懷疑,他兜里一個銅板也沒有,否則,早時候他就吃了,還會在整出人命事件之後才要挾吃飯麼——嗯,一定是這樣子的!這位窮爺顯然是原先不好意思吃霸王餐,才故意殺人要挾吃喝的!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紛飛出來,連辛老闆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像力之豐富,沒有進軍文壇,實在是關漢卿等曲藝大咖的幸運。
「好的,馬上給爺送上好酒好菜!」辛老闆忍不住興奮的對後面的夥計揮手吆喝,「還愣住幹嘛,趕緊的!」
然後,他心情愉快了起來,踏着碎步往櫃枱返回。
不管如何,只要這位爺還留在飯館,即便是黃衫派的人回來尋仇,起碼,有正主兒在此,可以承擔全部責任,那麼,基本是沒有他什麼事兒了。
這倒是怪不得他的私心和無情,這個世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就一升斗民,實在犯不着為一路人遭受無辜遭殃。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池裏的魚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是絕對不會願意被遭受牽連的。
後面的蓑衣哥又道:「我沒錢,先賒着。」
辛老闆回頭一笑,蠻是歡愉道:「別一頓飯,即便是爺在這吃喝三年五載的,我分文不收也成吶!」
蓑衣哥道:「當真?」
辛老闆依然在笑,道:「當真,只要你願意。」
蓑衣哥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半個月。」
辛老闆心下稍作推算,半個月的時間,足夠黃衫派的人趕來找人了。當下頭,道:「好,就這麼定啦。爺您可別反悔提前走了哈。」
世上居然有店家害怕白吃白住的人提前跑路的,之出去,怕是可以刊登當年最奇葩之頭條罷!
不過,白少俠等人卻是知道辛老闆打的什麼主意,紛紛都露出鄙夷的表情。
蓑衣哥似乎想笑,又或許由於太久太久沒有笑過,已經忘記了笑工序,好像老鼠的利齒咬着木頭而發出吱吱的聲音,聽在耳中,直接讓人心膽俱寒牙齒酸軟,難受至極。
然後,沙聲道:「有白吃白喝的,沒到時間,你趕我也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