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澈那邊很快收到試鏡的邀請,結束當天導演就打電話給李唐表示對蘇澈的滿意,並邀請他出演心理醫生任瑾一角。
洛誠的公司出手快,沒幾天付了違約金就將蘇澈簽了下來,然後才簽《戲子》的合同。
原海突然收到試鏡通知正高興着,乍然聽說蘇澈不僅換公司還簽了《戲子》男一,反倒不痛快了。人的劣根性真是如何也治不了,不管自己獲得多大的甜頭,一看到從小也比不過的人突然出人頭地,嫉妒就能將他絞死。
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與世無爭,嫉妒你才德兼具,嫉妒你大度退讓,嫉妒你身上的光環,嫉妒你輕易就能獲得我努力才能擁有的東西,嫉妒你明知我嫉妒你卻雲淡風輕,嫉妒得咬牙切齒如鯁在喉徹夜難眠,嫉妒得在我踩碎你的驕傲之前不願你死。
手中握有再多榮耀,遠不及將你從天上拉回到泥潭裏來得痛快。
這醜陋的嫉妒啊,我甚至嫉妒你值得我嫉妒你。
面對來往人的祝賀,原海禮貌地笑着,可心裏的惡毒卻在滋長。
他原本可以是個討人喜歡的乖巧孩子,正像現在他所表現的這樣,可蘇澈毀了他。那個人像個惡魔,在他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不斷地用可笑的溫純澆灌着任它遮天漫地吞沒他所有的快樂。
多麼可笑,他看着劇本,原海仿佛他的縮影,他註定一輩子都在那人的陰影之下,而他隱隱有種預感,這將是他這輩子演得最好的角色。
蘇澈再次見到李唐已經過了半個月,劇組開機要等明年,現在召集所有人只為定妝外加提前交代一些拍戲的事情。蘇澈剛邁進劇組,那個不知抱着什麼目的接近他的男人坐在一把塑料凳上被簇擁着,四周亂糟糟還未搭建的場景也分毫未減弱他身上強烈的氣場。
那人見到他爾雅一笑,不顧所有人古怪的目光,自然地向他打招呼讓他過去。蘇澈腳步略一遲疑,朝他走了過去。
《戲子》是大製作,請的都是戲骨。早前傳聞由洛九演男主,眾人也不會有意見,可莫名其妙變成新人,連男二也換成小鮮肉,消息一出就有人退卻了。
李唐任性,洛誠更任性,想走的留下違約金趕緊走,慪氣不干是他們吃虧,對於老闆是不痛不癢的。又不是主演,脾氣倒還挺大,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演員還愁找不着?
洛誠從不在意在洛九身上砸錢,弟弟愛演戲,他當哥的就開家娛樂公司,弟弟看上劇本,他就花錢買買買,弟弟不想炒/作/愛清靜,他就把控娛記喉舌。
紅n代的出身讓洛家人在商界政界軍界都如魚得水,人有了錢就會發現,金錢不僅能買到快樂,還能買到正義,更能買到健康……但凡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而在這腐臭敗壞的人間流俗里,99的事都能用錢解決,剩下1雖不能用錢買斷,卻和錢息息相關。
本等着洛家兩兄弟鬧不和藉機摸魚,結果被銅臭味飄滿身的土豪哥哥當機立斷把使性子遞交解約書的文件通通簽了,直接用行動表明對弟弟的支持,這下可嚇壞了心裏裝了小九九的人,紛紛不鬧了,個個歲月靜好安靜如雞。
蘇澈就像誤闖雞群的一條蟲子,說不定一個端水的咖位都在他之上,實在讓人擔憂一不小心被踩死了。李唐有意在人前和他親近,以防止他成為第一個被配角碾死的男主角。
人的怒氣總得有發泄的出口,蘇澈動不得,張昱可就不會好過了。
「洛前輩。」蘇澈客客氣氣地和他拉開距離,這倒讓謝穎多看了他兩眼。
原雖見過照片,可沒想到真人這麼出彩。氣質清冷乾淨,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吸人精氣的狐狸精,而且還不願接洛九拋過去的好意。艾瑪,這個小妖精有點清純不做作,她都不好意思辣手摧花了。
李唐打定主意要和他打好關係,皮厚如牆,笑着打趣:「叫我洛哥就好,我們之間什麼時候需要客氣了?」
從未見過洛九上趕着和人拉關係,對象還是這樣一個容貌出色的少年,不只謝穎,周圍的人都想歪了。
蘇澈看着他,循着他的話茬叫了聲:「洛哥。」
李唐滿意,暗搓搓想:小天使這麼乖,稱兄道弟玩腳之日指日可待。
林笙榮扮演的戲子是個花衫,即為花旦、青衣、刀馬旦結合而生的旦角類型,花旦嬌俏,青衣沉靜,刀馬旦英氣,花衫需兼具唱念做打的功力。
蘇澈要做的功課就多了,開機前的三個多月時間都被安排來學習京劇。李唐親自邀請了名角元大師來授課,那人如今已經七十,在過去曾是風靡一時的旦角,以《漢明妃》中的王昭君見長。蘇澈要學的正是《漢明妃》裏的王昭君,唱詞會在後期由專業人員配音,他要做的是動作神態,因此由老戲骨來教授再合適不過。
元大師受邀前來,此時坐在李唐旁邊。
李唐引薦道:「蘇澈,這是你的京劇指導元林芳老師。」
元大師的名字如雷貫耳,蘇澈不可能沒聽過。他壓下一絲訝異,向元大師問好。
元大師看着他點點頭,脾氣和善地笑了笑:「年輕人外形條件不錯。」
李唐贊同笑說:「我挑中的人,當然是最好的。」
謝穎瞥他,暗罵臭不要臉,拐着彎夸自己。
蘇澈剛簽約,助理經紀人都沒挑好。李唐的意思是同樣由謝穎負責,稱以後少不得要共同行動,節約人力。
謝穎本來不想接,被洛九壓榨勞動力就算了,還要再加上一個蘇澈,她得活活累死。洛誠背後找她,連漲一倍多的工資讓她監視蘇澈,她扛不住金錢誘惑,意志不堅定地接了。
過了會兒,謝穎帶着蘇澈跟在元大師身後去化妝間化妝。
李唐百無聊賴,忽然一個秀氣的年輕人走過來和他打招呼。
「洛前輩,您好,我是張昱。」
張昱樣貌不差,眼睛是大大的貓瞳,清澈又無辜,若非知道他的真實面目,只怕誰都會覺得他單純可愛。
嫉妒是人的原罪,誰也不會嫌擁有的太多,而人之為人在於能夠克制不斷膨脹的。明明擁有足夠多足夠好的一切,卻任其如流沙從指縫穿過,追趕着試圖捕捉無形的風。
老實人惡毒起來,可真讓人難以消受,像是好好的一口白米飯里摻了一粒沙,嚼得咯嘣作響隱隱作痛,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敗人胃口。
李唐淡淡笑了笑。
演藝圈裏都是人精,做起戲來比哪個圈子的人都像模像樣。他們有自己的一套外交辭令,相遇時面上笑得親密無間,背過身去互相猜忌捅刀。祥和的表面並非沒有作用,至少能證明演技到家了,騙過別人也騙過自己。
李唐覺得應該讓演戲的人去搞政治,或搞政治的人來學演戲。
張昱顯然還年輕,不知道對他笑未必是善意。人類進化了反而忘記笑這一表情最初是齜牙咧嘴防禦或侵略之用,總之不懷好意,也許冷笑譏笑蔑笑怒笑才真正保留着原始含義。張昱能幹出當眾捅朋友一刀這一蠢事的,的確不像智商高的,他興奮得微紅了臉,親近說:「洛哥,您是我最崇拜的演員,演技也是我見過最好的!」
這甜唇蜜舌跪舔得有點昭然若揭了啊兄弟。
劇場裏老戲骨遍地走,比洛九戲齡長、輩分高、榮譽等身的也不少,李唐感覺後脊樑被戳得有點疼,以關懷智障的心情客氣順道給自己解圍:「不敢當不敢當,這次劇組裏權威的老前輩德高望重,抓住機會好好跟着學。」
張昱連連點頭,正要說什麼,卻見方才溫和淺淡的洛影帝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他身後的方向。他連忙住嘴,詫異地回過頭,不禁愣了愣,下一刻被妒火沖昏了頭。
蘇澈垂着眸,身着昭君出塞的鳳冠霞帔,那張敷了穠麗脂粉的面龐不嫌艷氣,反而淡漠冷然,下頷的弧度精緻流暢,眉如柳裁,唇若塗脂。
他抬眸,穿過在場的重重人影,越過嘈雜鼎沸的人聲,眉眼似畫,風花冉冉,似離塵的雪山之巔清冽凜凜的雪水,從蒙塵泛黃的舊時光里遙遙望着李唐。
李唐神情一晃,慢吞吞回以一笑。
這顏值特麼逆天了吧?
李唐算是見識了什麼叫「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的盛世美顏,大概足夠顏狗舔一輩子。
簡直膚淺!庸俗!幼稚!無知!可笑至極!
他一點也不想舔蘇澈的臉。
只想安靜地做個裙下之臣。
舔/腳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