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復甦術,其實並不難。
寧子初的隊伍里沒有女眷,那就只能貼身侍衛上了。
「罷了,只要陛下能安然無恙,我不在乎是不是會被陛下處置。」司風深呼吸一口氣,跪在了寧子初的身旁,學着顏天真之前的模樣,雙手交握掌心向下,按壓着寧子初的胸膛。
「對,就是這樣。」顏天真在一旁道,「接下來準備人工呼吸,將他的嘴掰開,對,然後你張口,呼吸大口新鮮空氣。」
顏天真在一旁耐心地指導着,司風也按照着她的意思做,硬着頭皮呼吸大口空氣,低下了頭。
而就在他的臉與寧子初的臉只隔着一寸距離時——
「咳咳!」
寧子初劇烈咳嗽了兩聲,隨着他的咳嗽,口中有大量河水咳出。
「可以了可以了!」顏天真連忙道,「把水咳出來就好了。」
此刻的司風還保持着俯身低頭的動作。
寧子初醒過來的那一瞬間,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臉龐,目光中頓時升起一絲驚訝,隨即呵斥一聲——
「你離朕這麼近做甚?!」
司風連忙退開了,轉頭朝着顏天真道:「顏姑娘,陛下是不是已經沒事了?不用再做人工呼吸了吧?」
「廢話,人都醒了,還做什麼人工呼吸,你這傻大個。」顏天真有些好笑。
「什麼人工呼吸?」寧子初從船板上坐起了身,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彙,不禁詢問着。
「沒什麼,陛下醒過來就好。」顏天真輕咳了一聲,「陛下,你水性不好就不要再下水了,以免惹得眾人為你擔驚受怕。」
「朕怎麼可能水性不好?」寧子初的臉色有些微沉,「剛才在水底,與一名男子動手,對方在水下的功夫也很好,朕一時疏忽,就嗆了水。」
「人家畢竟是水寇,擅長水下搏鬥。」顏天真站起了身道,「雲渺已經下水去了,應該很快就能把那傢伙抓上來。」
「你就那麼肯定鳳雲渺能把人抓住?」
「當然了,我們那艘船底下的就被他給抓住了。」
寧子初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鳳雲渺能把水底下的人抓住,他卻抓不住,反而被嗆了水,狼狽地讓人抬上來。
「剛才朕在迷迷糊糊之間,覺得胸膛一直被人按壓着,這才能把水吐出來。」寧子初的視線落在司風身上,「是你嗎?」
「一開始是顏姑娘,後面才換成了屬下。多虧了顏姑娘用這種方法才讓陛下這麼快就醒過來,屬下從前不知道這種法子,隨行大夫又暈船了,要不是顏姑娘,我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寧子初又把視線轉向了顏天真。
她是看見他落水,才趕過來的嗎?
可見她還是很關心他的。
顏天真望着寧子初目光中的柔情,心中覺得這位陛下大概是又想多了。
他該不會是覺得,自己十分惦記他?
還是不要讓他誤會了。
她對他的確是關心,尋常朋友的關心而已,不帶曖昧情愫。
於是乎,顏天真說了一句很煞風景的話——
「幸好陛下這麼快就醒過來了,否則要做人工呼吸了。」
一開始還不想告訴他,怕他生氣,這會兒卻想告訴他了,讓他有那麼一絲絲膈應,他才會明白自己對他並沒有什麼想法。
「人工呼吸,究竟是什麼?」
「就是口對口渡氣。」顏天真輕描淡寫道,「這是針對落水者的一種急救措施,施救者要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渡給落水者,雖然是嘴對嘴,但是意義非常純潔,所以陛下可千萬不要想歪喲。」
寧子初面上浮現一絲笑意,「那方才,你是想給朕做人工呼吸嗎?」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懊惱,自己為何那麼快醒過來。
若是再昏迷一會兒,她是不是就會渡氣給自己了?
雖然她強調過,這只是一種救人措施,十分純潔,他卻還是忍不住心情有些雀躍。
而顏天真接下來的話卻粉碎了他的想法——
「我是讓司風給你做,陛下,司風他可是義無反顧呢,陛下你可要好好獎賞他。」
寧子初唇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同一時刻,旁邊的司風心中叫苦不迭。
這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顏姑娘為何還要再提起?她這麼一說,陛下哪裏會獎賞自己,不懲罰就該謝天謝地了。
「你讓司風來?」寧子初幾乎是咬着牙在說話,「只有你才知道的急救措施,你竟然不願意自己親自上陣,反而要臨時教給其他人,萬一那人的方法不標準呢?」
「這個不難學啊,司風看上去也不像是傻的,一教就會了。」
寧子初的臉色黑如鍋底。
她就那麼不願意自己親自上嗎?
居然讓他的隨從來!
幸好他這麼快就醒了,要不然……
豈不是要被司風這蠢貨給佔了便宜。
就算這只是一種救人措施,他也不想隨便讓人觸碰他。
想到這,他站起了身,走到了顏天真的面前,將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清,「天真,如果朕快要斷氣了,讓你親自給朕做一個人工呼吸,你是否還會退縮?」
顏天真唇角劇烈一抽,「有你這麼詛咒自己的嗎?」
「回答朕的問題。」寧子初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執着。
「陛下,你又在犯幼稚的毛病了。做了又怎麼樣?在救人的時候,我是醫者,你是病人,正所謂醫者仁心,醫者眼裏無男女之分,只要你不想歪了就行。」
顏天真說着,背過了身,「我與陛下之間,始終都是友人關係,能維持這一段關係已經不太容易了,陛下就不要東想西想了,我們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對付前邊的那群王八羔子。」
顏天真說着,伸手指向十丈之外的那一艘大船。
那是水寇團伙。
寧子初總算沒有再胡思亂想,望着不遠處那一艘漸漸逼近的船隻,眸光冷然,「與朕隨行的侍衛當中,有二十名弓箭手,弓箭手準備!」
司風立即轉頭去調派弓箭手。
而就在下一刻,聽得船邊響起了一道破水聲,海藍色的身影從水中躍出。
鳳雲渺落在了船板上,滿頭銀髮都在滴着水。
寧子初見他上來了,道:「你也沒抓着船底下的人?」
鳳雲渺淡淡道:「你往河裏看。」
寧子初上前兩步,走到了船的邊緣,低頭看了一眼。
河面上飄蕩着血絲。
「你在水底下把那人給殺了?」
「反正是水寇,沒必要留着審問。」鳳雲渺道,「這些藏在船隻地下的水寇,水性極好,在水中速度很快,擅長水下搏鬥。」
「真是豈有此理,敢把主意打到我們的身上。」寧子初冷笑一聲,「朕要把這一群大膽狂徒射成篩子,弓箭手排列!」
這一邊的寧子初在發號施令,另外幾艘船隻在鳳伶俐與尹默玄的號令之下,也都出動了弓箭手。
只等那艘船到了可射擊的距離之內,寧子初一聲令下——
「放箭!」
「咻」
「咻」
「咻」
數劍齊發,直指前方那艘大船。
原本以為這麼多箭齊齊發出,可以大大折損敵方的人員,可眾人都沒有想到,敵方做出了令人驚訝的反應。
敵方船隻上的所有人員齊齊趴下,由於船隻護欄設得高,雙方船隻在同一平面上,發出的箭雨要麼就是射在了護欄上,要麼就是射了個空。
箭羽不會拐彎,水寇通通隱匿在護欄之下,實在找不到任何角度可以射擊。
「不行的,這麼下去只是浪費箭,全都給我停!」顏天真大喝一聲,「別再往外放箭了,在同一平面上,他們又有護盾,還放箭做甚?我們無法阻止他們的前進,拿刀劍直接拼吧!」
「弓箭手退後。」寧子初再次下達命令,「所有人備好刀劍,準備應戰。」
他就不信了,這一艘船上的水寇有多猛,三國隊伍的人加一起還干不過?
「天真,我下水一趟,你別跟上來。記住,安全為主。」鳳雲渺朝着顏天真囑咐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又一次縱身躍進水裏。
隔壁船上的鳳伶俐見此,也一個猛子扎進水裏。
他大概了解到了鳳雲渺的意圖。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也去那艘大船上捅幾個窟窿。
「真是可惜了白沙膠,在這樣的地方用不上。」顏天真磨了磨牙。
幾乎每艘船板上都是潮濕的,白沙膠一碰上就潮了,浪費。
而且在打鬥的過程中,自己人可能也會不小心被粘住,這東西只適合用來設圈套,不適合用在人多的打鬥場合。
迷羅花粉也不夠了,只剩下最後小半瓶。
既想要快點解決水寇,又不想損失己方人員,這樣的想法還真是不太好實現啊。
所有人員已經把刀劍拿在了手上,隨時準備作戰。
而就在下一刻,敵方船隻上有許多人都往水裏跳了。
顏天真心中一緊。
鳳雲渺也在水裏,會不會被這群水上強盜圍攻?
往好的方面想,水底下視線不好,鳳雲渺或許能避開這群人,這群人的目標是攻擊三國隊伍的船隻,那也很不妙。
三國隊伍里懂水性的人,恐怕不會太多。
有一部分人都是旱鴨子,就算有些十分熟悉水性的,也沒有任何水下作戰經驗。
真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江河湖海,都適合這群水上強盜胡作非為。
「糟糕,船漏了!」身後忽然有人大聲喊叫,「水又要進船里來了,快來幫忙堵住窟窿啊!把水舀到河裏去!」
「他們果然在船底下動手。」顏天真鳳眸一冷,「陛下,你這床上有繩索嗎?」
「有,你想幹什麼?」寧子初眉頭微蹙,「朕不允許你下水。」
「我水性很好,用不着你操心,你把繩子給我就行了。快點啊!不然船沉了,我們豈不是全玩完?陛下是同意我一個人冒險,還是寧可眼睜睜地看着船沉了?船底下的王八犢子打洞那麼熟練,你們填補窟窿的速度趕得上水流進來的速度嗎?!」
在顏天真的大聲喊叫之下,司風將繩子遞給了顏天真。
「顏姑娘,你要的繩子!」
「有多長?」
「沒有測量,至少有兩三丈長……」
「應該夠了。」顏天真一把奪過了繩子,躍上了船隻的護欄,跳入水中。
寧子初手握成拳,轉身一拳打在司風腦袋上,「誰讓你把繩子給她的?!」
「陛下,屬下必須保證陛下的安危!顏姑娘既然如此勇猛想要救船,屬下……也不好阻攔。」
寧子初咬牙切齒,「這群無恥狂徒要是趕上船來,給朕把他們撕成片片!」
同一時刻,顏天真在水底下閉着氣,依稀看清了在船底打洞的人。
水寇劫船,自然會有他們擅長使用的鑿船工具。
得先把他們的工具奪了。
但不能就這麼直接上前,他們人多。
就這麼一艘船底下,就有三四個人。
顏天真手中牽着繩索,往水底下游得更深了些,到了船底中央一人的腳邊,悄悄把繩子扎在了他的褲管上,而後狠狠一勒!
那人顯然沒料到,原本專注地鑿船,被顏天真這麼一偷襲,差點抽了筋。
而顏天真手上沒有放鬆絲毫力度,雙手使勁,將繩索勒得更緊。
被她勒着的人終于堅持不住,在水底下掙扎了開。
顏天真十分滿意這樣的效果,打了個死結,這個人就先不管了。
牽着長長的繩索,游到了另一個人的腳底下,悄悄繞過那人的褲管,不做任何的停留,又繼續游開。
終於游到了船尾,這一次她沒能順利避開那人的視線,那人一個轉頭就看見了她,驚訝了一瞬,隨即想也不想地,拿着手中的錘子就要去砸顏天真的腦門!
顏天真在水下一個輕盈地晃動避了開,讓那人打了個空,迅速將頭湊到了他的耳際,一口狠狠咬上了他的耳朵!
對方吃痛,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口想要痛呼,卻猛然發現是在水中,這麼一開口,頓時就嗆了水。
顏天真憋氣憋得也累,緊緊地咬着對方的耳朵,牙關不留一絲縫隙,避免有水灌進來。
她的口中只有少量的水,被她咬着的人卻是嗆了不少的水,在水中掙扎了片刻,便有些無力了。
顏天真手中的繩子繞過了他的胳膊,終於一個仰頭竄出水面!
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這一刻,總算能稍稍放鬆了。
「天真!」船隻上,寧子初在喊着她的名字,「你可還好?」
「沒事。」顏天真粲然一笑,齒間還有鮮血,那是咬人耳朵留下來的,尚未清洗乾淨。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笑容,讓此刻看着她的眾人都有些失神。
她如同水中的精靈一般,明眸皓齒,烏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齒上的血漬更增添了一絲冷艷的美,令人難以挪開目光。
而就在眾人欣賞着她的時候,她臉色微微一沉,大聲罵道——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發花痴!接着!把水裏的那三個雜碎打撈上來弄死!我在水裏沒時間弄死他們,把他們全都捆在一起了。」
眾人這才回過了神,司風連忙接住了顏天真拋過來的繩子,迅速地拉扯着,仿佛拉扯到了什麼重物,便多喊了幾個人來幫忙拉。
「天真,上來。」寧子初俯下了身,朝着顏天真伸出手。
「不了。我去其他的船隻那邊看看,水寇們應該還不知道你們這艘船下的人失敗了,暫時不會再過來對付你們這艘船,趁着現在船底下沒人攻擊,你們趕緊把窟窿堵上,把積水打撈出去才是正經的。要是再有人來攻擊,就按照我剛才的方法,找個水性特別好的下去,悄悄用繩子繞過他們身體的任何部位,捆在一起。」
說完之後,她便換了個方向游開。
同一時刻,司風已經把水中半死不活的三個人撈了上來。
繩子繞過了三人的小腿胳膊,或許是他們掙扎用了太多力氣,此刻被打撈上來就不剩下多少力氣了。
「顏姑娘真是聰明,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司風道,「屬下真是自愧不如。」
寧子初冷嗤一聲,「你們這些豬腦子怎麼能和她比。」
「是是是,陛下,是否要把這三個人立即處死?」
「全砍死了,扔進河裏去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