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小鍋子愣立當場,看着坐在地上的秀秀,不知該如何辦,想把她拉起來,但看看自己黑黑的小手,髒兮兮衣服,只怕碰到這漂亮的小女孩她會更加生氣。
秀秀的父親從酒館裏沖了出來,看到心愛的女兒坐在地上大哭,而面前卻站着一個小叫花子,立即猜想到肯定是小叫花子欺負了自已的女兒,不由對小鍋子瞪着眼睛,想立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叫花子,但想了想,還是先把自己的女兒扶了起來。
「秀秀,怎麼回事,是不是這臭小子欺負你?」羅老爺邊給女兒抹眼淚邊惡狠狠地看着小鍋子。
「他,他,我好心,給他吃蜜棧,他不吃,還,還突然站起來嚇我……」秀秀抽泣着,說話也斷斷續續。
聽到女兒沒有被打,羅老爺心中一寬,但還是怒瞪了一眼小鍋子,然後摸摸秀秀的頭髮,安慰她說:「秀秀,你是有身份的人,別跟這種叫花子玩,他們好吃懶做,不知廉恥,只知道伸手討要,從來不想自力更生,你的好心只會被他們當成驢肝肺,給了他們一次,他們就會想要第二次,好了,不哭了,乖,我們回去吃東西。」說完拉着秀秀就往店裏走。
陪他出來的書院張教授一直站在旁邊看着,微笑着對秀秀說:「哎呀,大姑娘了,還哭鼻子喲,好醜好醜。」說完颳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然後一轉身,伴着羅老爺就要跨進酒館大門。
「君子固窮,然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小子雖窮困潦倒,但也知道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小鍋子脹_紅着臉,小拳頭捏得緊緊的,抬頭大聲對兩個人的背影說。
「咦?……」兩位文士一起轉頭,詫異地看向小鍋子,張教授轉回身來,圍着小鍋子轉了兩圈,嘴裏嘖嘖有聲。回頭對羅老爺說:「這個小乞兒還是一個讀書人呢!」
小鍋子梗着脖子,咬着嘴唇,向着羅老爺和張教授,這一刻他想起來了王先生跟他們所說的骨氣,想起來了母親,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在村里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不是生來就是乞兒的,我從來沒有乞討過,我有我的尊嚴。」他全身都在顫抖着,而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羅老爺和張教授大概是看到地上那沾滿泥灰的蜜棧了,臉色柔和了下來,羅老爺柔聲問秀秀:「秀秀,你是怎麼給他吃東西的?」
秀秀此時已停住了哭泣,但肩膀還是會不時抽動一下,想了想說:「我看他可憐,就拿蜜棧給他吃,但他好髒,我不願意碰他,就把蜜棧丟在他面前的地上,可他居然不吃。」
羅老爺與張教授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羅老爺拍拍秀秀的臉蛋一下,嘆息一聲,就牽着秀秀進了屋,張教授走在後面,轉身對小鍋子招了招手說:「孩子,跟我進來。」
小鍋子不想進去,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人,看樣子好象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他又特別想聽裏面那個漢子說出剩下的故事,他迫切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全村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幹?於是他略作猶豫,便頭一低,沿着牆邊走進了酒館。
「嘿,你這個要飯的,誰讓你進來了,出去出去。」小二看着兩位老爺後面居然跟着一個叫花子,嚇了一跳,生怕影響了自己的生意,趕緊上前驅趕。
「小二,莫要驅趕,這是我讓他進來的,給他盛碗米飯,看樣子,這孩子是餓壞了。」張教授對小二道。
「啊?……啊!……好嘞……」小二愣了一下,連忙答應,就跑到後廚去了。
小鍋子怯生生的走進酒館,他不敢離得桌子太近,這些居無定所的日子,讓他看到了太多的白眼與鄙夷,他可憐的自尊在一點點的被撕去,被剝奪,他還太小,沒有辦法去面對那麼多困難。
前途在何方,他看不到,未來會是怎樣,他不知道,他曾有為家人報仇的念頭,然而這些巨大而遙遠的目標與眼前的飢餓比起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他時常悲哀,自己不想成為一個乞兒,但自己卻正一點點地成為乞兒,他學會了偷東西,雖然自己不停開解自己說,自己只是偷吃的東西,只想填飽肚子,並不會真正去偷錢的,但偷就是偷,每次偷過之後,他總是感覺羞愧,哪怕只是一塊紅薯,一根蘿蔔。他時常感覺到害怕,難道自己最終的結局就是一個乞兒嗎?這輩子就靠着偷和乞討過一輩子,最後死在某個不知名的陰溝旁,被野狗撕咬,連埋都沒有人幫他埋葬。
他怯怯地在牆邊蹲下,用手扶着自己的膝蓋,把頭埋下去,讓那蓬亂的頭髮擋住視線。
桌上的三個人都在看着他,唯有那個趙老三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叭嗒一口菜,滋溜一口酒,吃得不亦樂乎。
「小娃兒,你是哪裏人?讀了幾年書?怎麼會淪落至此呢?」張教授輕聲問。
「我,我……」小鍋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出實話,他不知道這世界上有誰可以信賴,有誰可以幫他報仇雪恨。正猶豫間,小二端了一大碗米飯過來,上面還蓋着幾個肉片,一些青菜。小鍋子眼睛一亮,趕忙接過碗和筷子,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後起身向兩位老爺低頭一禮:「謝老爺賞賜。」看到羅老爺笑着揮揮手,就趕緊蹲回到牆角,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太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那米飯里有一種甜甜的味道,放出陣陣清爽的香氣,那青菜里也是那樣鮮嫩美味,自己以前吃了那麼多青菜,從來沒覺得有這麼美味,那肉更不必說,只是咬一口,就仿佛身在雲端一般。小鍋子的心仿佛都快融化了,十多天來,他第一次吃到了米飯,第一次吃到了燒熟的菜,他覺得出生以來從來沒有一次吃過這麼好的食物,那樣香,那樣美。
兩位老爺看着他吃飯的樣子,嘆息一聲,不再追問,卻轉頭向趙老三:「老三,接着說,你那什麼表兄的堂弟查出什麼來了?」
趙老三大概已吃到七八份飽了,將筷子往盤子邊上一擱,又喝了一口酒,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兩位老爺心真善呀,對這個小乞兒也這麼好,真不愧是我們鎮上的頭面人物……」看着兩位老爺的眼神,立馬就改了話題:「我那堂弟呀,這回是下了苦功了,當然不下苦功也不行呀,這麼大的案子,都驚動浙江巡府了,上面責令必須破案,以十日為限,如若沒有一個交待,只怕我那堂兄的屁股就要開花了。所以他們對所有線索都不放過,一條條查,經過調查,那個鏢局是由蘇州府過來的吉盛鏢局,押送一批貨到永嘉,鏢押送到後,正原路返回,所以他們雖然帶了不少刀槍,但卻沒有什麼貨物,所以他們的嫌疑是最早被排除了。而那支商隊,卻是寧波過來的,我堂弟他們快馬趕到時,他們的貨物堆積如山,但很明顯,不是搶掠而來的,而的確是商人販_賣的貨物。」
「為何如此肯定?」張教授不解。
「因為那貨物品種不多,基本就是刺繡、茶葉、陶瓷一類的東西,打包得非常整齊,如果是從善南村搶_劫來的贓物,肯定是金銀首飾、磁器綢緞,什麼都有,種類繁多,只要值錢的,都會搶來,裝在車上,大小不一,堆得亂七八糟,定不會如此整齊的。」趙老三道。
「嗯,有理,那會不會是坐船離開的呢?」羅老爺問。
「坐船當然可能性最大,我堂弟他們雖然急急追趕,但還是沒有趕上那些船,因為那河雖然不大,但不久就流入了飛雲江,江面寬闊,船隻很多,所以一進江,就很難分清是誰了,官府雖然聯絡了水師進行查找,但整條江上都沒有看到有大船經過,挖沙和運輸的船倒有很多,但屠村的賊人怎麼也有好幾十個吧,水師尋遍所有船隻,都沒發現有能坐數十人的船隻經過。」
「他們會不會分散坐船離開了?」羅老爺沉思道。
「船上跑生活的大都是沿岸鄰近的漁民,如果一下子出現很多陌生的面孔,他們肯定會發現,水師問了很多船家,這幾天並沒發現大量陌生人。」趙老三道。
「那看來這支送葬的隊伍一定有古怪。」張教授一拍桌子,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