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喂,小叫花子,給你吃蜜棧。」小鍋子正聽得出神,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抬頭一看,卻是那個叫秀秀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陽光從秀秀的肩頭照過來,打在小鍋子的臉上,秀秀的面容反而看不清了,隱藏的黑暗裏,小鍋子舉起一隻手,擋在眯起的雙眼上,陽光將秀秀勾勒出一個金色的輪廓,小鍋子可以清晰地看到秀秀耳邊和面頰上映着陽光的金色絨毛,那樣清秀美麗。
隨即,一顆果脯扔到了小鍋子的腳邊,秀秀大概是看小鍋子可憐,但又害怕小鍋子的髒,不願意碰他,丟下果脯之後,就在離小鍋子三五步的地方蹲下來,然後一臉好奇地望着他。
小鍋子漲紅了臉,緊閉着嘴,眼睛裏全是不甘與悲傷。這些日子來,他從未吃飽過飯,開始的時候,他在田裏摘野果,在樹窩裏掏鳥蛋,他還偷挖過別人種的紅薯,但他從來沒有乞討過,經過屠村血案之後,他害怕所有陌生的人,他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總覺得所有的人只要一蒙上臉就會變成惡人,不管他們笑得多麼熱情,多麼和氣。他像一隻驚弓之鳥,也像一隻受傷的小狼,一邊舔着自己的傷口,一邊用驚恐的眼神打量這個世界。
有一天晚上,他睡在一家農舍的草堆邊,被早起的一個大娘看見了,大娘看他可憐,轉身家去拿了一個麵餅給他,他猶豫再三,眼神像一隻膽小的兔子,他不敢去接,但他真的好餓,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拿過來,拿過來,你快餓死了。小鍋子最終還是極為小心地接過那個餅,大娘嘆了一口氣,問他從哪裏來,多大了,怎麼過來的,小鍋子一句話也不肯說,只是不停地流淚,抱着那塊餅,瑟縮着躲在草堆的後面,和着眼淚啃着乾乾的麵餅,噎得脖子一梗一梗的。
自此,小鍋子不再那麼拒絕世間的所有人,他會在遠方默默地觀察,如果覺得對方不會有惡意,他會默默地走到人家面前,一臉期待,目光躲閃地看着對方,如果對方心善,會給他一點吃的,如果對方一瞪眼,或者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來,他趕緊扭身便跑。
小鍋子不說話,他真的覺得說不出乞討的話來,他也不和別的乞丐混在一起,總是自己一個人到處逛盪,能夠自己找到吃的就絕不會接受別人的施捨。小鍋子看不懂這世界,為什麼有的人看起來很和氣,但實際卻非常壞,有的人看起來挺兇惡的,心腸卻不錯,這些天來,他一邊走,一邊接受別人的施捨,也一路在觀察着,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多不同的人,到處都可能有謾罵和嘲諷。
他來到仙岩鎮不久,原本他是不敢到人多的地方的,但前兩天一個年老的乞丐告訴他,人越多的地方,吃的東西才越多,好人也越多,很多酒館在客人吃完之後,會把吃剩下的東西處理掉,那裏面什麼好吃的都會有,於是小鍋子就來了。
但他還是張不了口去乞討,總覺得有一種東西橫在自己的心裏,堵在自己喉嚨口,這種東西需要自己好好保護,即使是自己肚中空空,即使自己衣食無着。
「喂,小乞丐,你吃呀!」秀秀又叫了一聲,瞪着一雙黑黑的眼睛。說完又丟過來一個蜜棧。
小鍋子低頭看着地上的蜜棧,那蜜棧安靜地躺在地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暗紅的光,似乎一些透明,上面沾了一些灰塵,小鍋子的臉通紅着,一動不動,他想起來了先生讓他背的課文:「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小鍋子不懂什麼叫蹴爾與之,先生告訴他,蹴就是用腳踩的意思,他明明可以將東西給你,但偏偏不這樣,而是用一種很無禮的行為,那這就不是在做善行,而是在踐踏你的尊嚴,你們要記住,即使有一天,你們吃不上飯,在乞討,也不可以去接受這樣的施捨。現在這個情況不就是先生所說的蹴爾而與之嗎?先生在學堂時,曾經跟我們說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傲骨,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高官,不是厚祿,而是尊嚴。你可以拿東西給我,但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小鍋子心裏有個聲音在咆哮,但嘴裏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頭埋下去,向後縮了縮。
「但他們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讓我堂弟他們發現了。」屋裏傳出啪的一聲輕響,漢子用兩根手指一敲桌子,忽然停而不語了。
「趙老三,趕緊說,發現什麼了?」書院那個教授探頭問道,兩隻眼睛猛然睜大。
趙老三嘴角帶着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就是不說話,手指在桌上嗒嗒地敲擊着,似乎在等什麼。
「這個夯貨。」羅老爺笑着將扇子收起來在掌心一拍,指着他笑了笑,又轉頭對着小二說:「給我再打一壺酒,切兩斤豬頭肉來。」
「好勒,您老稍等。」小二轉身而去。
趙老三的詭計得逞,有點得意地拿過一顆蜜棧丟到嘴裏,又喝了一口酒,然後的抹嘴,繼續說:「這些強人把所有搶來的東西運出去,用的是牛車馬車,還有獨輪車,這就有了痕跡,只要順着強人離開的車轍印一路追了下去,就能找到強人落腳的地方,即使找不到,這麼多人,這麼多輛車,他們不可能飛天遁地,只要在路上走,肯定有人能看見,只要有人看見,就可以推斷出他們的身份,可以知道他們最後去了哪裏。所以,他們的車轍印就是他們留下的最好線索。」趙老三道。
「對,對,接着說。」兩位聽官急急催促道。
「我那兄弟就帶着人一路順着車轍印追下去,同時,分派人手走訪沿路村莊的百姓,但是,他們只追出去七八里地,在一片樹林裏,找到了許多丟棄的車子,而車上空空如也,亂七八糟地丟了一些無用的東西,所有的財物還有人卻都不見了」趙老三越說越覺得自己可以去說書了,看着兩個聽眾被他的語言調動得臉色變來變去,不由生出一種自豪。
「不見了?這怎麼可能?」羅老爺詫異道。
「就是不見了,我那兄弟不信這個邪,就到處尋訪打聽,這麼多人,這麼多貨物不可能會飛,怎麼會消失不見呢,這裏面肯定有問題。通過走訪,他們收集到了三個有用的信息,第一,樹林後面有一條河,雖然不是很寬,但卻直通飛雲江,河裏每天都會往來一些船隻,有打漁的,有運輸的,聽漁民說,那幾日河裏曾有幾艘烏棚船經過;第二,樹林以外半路有一條官道,出事當日,據當地村民講,有較多人經過的,有一條商隊,一個鏢局,還有支扶棺送葬的隊伍;第三,萬梓縣東南有一座山,叫雙鶴山,聽說一年前被一夥強盜佔領,這些年他們也不太騷擾當地百姓,但一直在暗中操練,官府見他們沒有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轄區內出現賊寇對當官的政績也不好是不?」趙老三道。
小二此時正好把豬頭肉端上來了,趙老三趕緊停下話題,舉起筷子,夾起一塊,眯着眼嚼了幾下,卻朝掌柜的吼了一聲:「掌柜的,你是不是昨夜又去敲張寡_婦的門了,忘記了給肉放鹽,今天這豬頭肉怎麼這麼淡,一點鳥味都沒有,就這還敢端出來,也不怕我把碗扣你腦袋上。」
掌柜卻一瞪眼睛:「趙老三,閉着你的鳥嘴,莫要敗壞我店的名聲,我家豬頭肉是祖傳手藝,南來北往的客官誰不說一聲好,就你還吃出不是來了,你這是在砸我的招牌,信不信我用棍子把你的狗腿打折。」
兩位文士滿以為這趙老三會跳起來發作,卻沒想到趙老三哈哈一笑,又夾起一塊肉丟進嘴裏「真他娘的好吃,每次都吃不厭。」不由得面面相覷,原來他們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小鍋子的耳朵一直豎着,想聽到趙老三說出那個兇手究竟是誰,但卻沒想到趙老三忽然不說了,心中焦急,不由得猛地站起身邊,想向窗邊靠去,卻不想驚嚇得蹲在他對面的秀秀一跳,以為這個蓬頭垢面的叫花子要站起來打人,嚇得向後一退,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