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猶如珠落玉盤,動聽之極。
吐出的話語卻直白得難掩得意,着實讓人牙癢。
曹勁眼睛微眯,舌尖頂了一下牙槽,只臉上仍讓人看不清情緒。
就還是那個樣子:一臉嚴肅,面容冷硬,世人眼中不近人情的曹三公子。
甄柔才不管曹勁此刻是否表裏如一,她既然都敢老虎嘴上捋鬍鬚了,自然有圓場過去的辦法。
「今天本就累了,這晚上怕還要喝些酒,夫君當多休息一會兒才是,哪怕閉目養神也好。」甄柔這就接着那句「來早了」的話,用着姜媼常念叨她的語氣,另補充道。
而說話間,也行至曹勁跟前,甄柔微微仰起臉。
這個角度,正是待字閨中時,她和甄姚閒來無事,玩笑嬉鬧時找出的,她們彼此抬頭時最好看的角度。
這樣擺好角度,甄柔望着曹勁,端莊含笑,只是揚起的唇邊猶帶一絲極輕淺的羞澀,「其實夫君不用這樣早來,我能夠顧好自己的。」
今日三房的男女主人雙雙歸來,似乎堂內的燈也因此格外明亮。
只見堂內四隅的座燈早已亮起,連着屋頂垂下的九枝吊燈,閃爍着亮橘色的璀璨燈火,映在那樣一張宜嗔宜喜的臉蛋上,讓人對世人的話不禁深以為然,當真是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態趣味,撩人心弦。
嬌妻含羞帶喜,奉上默默關切,委實是溫柔鄉。
曹勁對此情意真假不置可否,只是眯眼欣賞着這等溫柔鄉。
有道是賞心悅目,曹勁也看得悅然,不過眼底危險暗光卻並不曾消去半分,只是其中又憑添了一絲閒適玩味。
「我沐浴更衣後,在書房闔眼片刻,原是想着養神,只是老想起你,乾脆就過來等你。」曹勁盯着甄柔這張百看不厭的臉,也不掩飾,直接大方承認道。
這一句話,頓時聽得簇擁甄柔左右的侍女喜上眉梢。
甄柔卻是聽得一怔,旋即不着痕跡地覷了曹勁一眼,一本正經,神情也極是自然,委實看不出有違心,或是刻意而為。
難道是回了曹府,曹勁對他們是夫妻這回事感觸更深?
甄柔低下頭沒有再答言,腦海里卻狐疑的閃過一念。
看着似含羞低頭的甄柔,曹勁也沒收回目光,反而當着一眾侍女的面,一面不加掩飾的上下打量着甄柔,一面坦誠到直白的說道:「我雖瞧着你現在這樣就挺好,可妝容上的事我不懂,若還沒有梳妝完,你就回寢室繼續,不用理會我,我在這裏坐着等也一樣。」
說到這裏,忽然皺眉看了一眼甄柔才梳好的髮髻。
想到以往宴會上,她們這些女眷髮髻巍峨,好像是戴了假髻,髮飾也似乎比甄柔要多些,於是又道:「不急,時辰尚早,你慢慢收拾。」
話是這樣說的,但在他看來甄柔這番裝扮已足夠出席晚宴,又一想甄柔現在的妝容比起那些貴夫人簡單不少,怕是還要收拾好一陣,倒有幾分後悔,適才閒下來一時意動想見甄柔,卻忘了她們女子梳妝時長。
眾人自然不知曹勁心裏的想法,只見表面上曹勁願耐心坐等甄柔梳妝。
這在時下,實屬少見。
尤其還是曹勁這等身份,加之眾人對曹勁一貫不近人情的冷硬印象太過深刻,一時之間不免吃驚,心裏不約而同都想如今真是不一樣了。
甄柔和曹勁交手頗多,婚前更是鬥智鬥勇,如今雖有將這段婚姻好好過下去的想法,卻並不認為曹勁此舉她該覺得多榮幸,或者驚喜意外。
有道是,妻者齊也,故曰配偶。
不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
尤其想到曹勁今下午在書房裏的舉動,讓她差點愣神,甄柔就越發心神清明,盡妻子本分可以,若再一顆真心錯付,還是對着曹勁這種醉心權勢的男人,想一想前世的自己,還有今生的甄姚,都是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
而他們為何成婚,這之前的種種如何能忘?
是以,哪怕以後能舉案齊眉,終歸還是會意難平吧……
種種警醒心思,不過一念之間,甄柔垂着的眼眸一片清冷,待抬眼時,眼裏閃着笑意,是妻子對丈夫的體貼應有的笑意,也是人際交往中需要的笑意,這是甄柔最擅長的,以前閨中常有宴席,她身為當地掌權家族的女公子,攀附討好之人眾多,這些都需要她應付,而他們甄家滿門清貴,時下又最是看重名聲,她那時再是能隨心所欲,也得有所顧忌與這些人來往。
如是,便見甄柔雖是笑意盈盈,態度上卻是寵辱不驚的對上曹勁,道:「夫君,你覺得我現在怎樣?」說時展開雙臂,水袖垂至腰下,緩緩轉了一圈,爾後腳步一停,微微偏頭,看着曹勁,等待回答。
玉步款款,身姿翩然。
以往不過平時的一舉一動,還多又收斂又拘謹,已是讓他悅目。何況如今刻意展現?
刻意……
腦海里陡然抓住這兩字,曹勁心思忽然一凝,卻不過片刻又跟着放下,如今已成真正的夫妻,甄家又依附過來,他們早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即便刻意也無傷大雅,眼前的福利,就當是甄柔應之前許諾的,當好曹家三的少夫人,也當好他曹勁的妻子。
「卿卿佳人當如阿柔。」曹勁坦然承認道:「當年第一次在小沛見你,我便難以忘懷。」
甄柔是想問她這一身妝容如何,卻冷不防聽到這類似表白的話,臉頓時不爭氣的一紅。
好在為了晚宴,妝容上的濃重,想來也看不出臉紅,心裏鬆了一松,繼而卻是一惱:男人都是膚淺動物!
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是正中下懷,你來我往多扯幾句話,正好讓曹勁不察覺下,等甄姚過來。
甄柔心思一轉再轉,曹勁卻只看着一身紅衣的甄柔,仿佛穿着一身嫁衣成為他的女人,不由想到當初一見之下的難忘,再猜到她身份後所下的決心,一定要甄柔成為他的女人,如今一切皆如他意,加之徐州已在掌握中,不禁生出些志得意滿。
美人與天下,美人既得,天下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