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恕只覺得內心中的怒意,都從髮絲貫穿全身,一直流淌到了腳底。
佟小鎖明明見過自己的,竟然還裝着不認識。
而且每次見她,都會發現比之上次,這丫頭更牙尖嘴利。
心思歹毒的惡丫頭!
章恕只顧着自己生佟小鎖的氣,卻沒發現譽侯如今的臉色,可都有些不對了。
這個人,就是佟小鎖?
譽侯鬍子迎風動着,眼神犀利中,帶着困惑。
這風一吹就倒的模樣,這白得沒了血色的臉,能是裝病?
這樣的人,會值得九郡公串通?能是內心叵測的佟昌言,推在前台的人?
說九郡公打算娶了她供在家裏當神位,都比說九郡公串通她圖謀不軌靠譜一些!
如果不是她那絲毫不加掩飾的針鋒相對的態度,譽侯甚至覺得,什麼領着家丁侍衛抗敵,都是佟昌言編出來抬舉自己女兒的吧?
鬧了這么半天,直到看見佟小鎖的這一瞬間,譽侯才覺得事情有些荒謬。
這老三,確定好了沒有,就敢來同自己說那些話?
想着,譽侯看了章恕一眼,眼底帶着詢問。
奈何章恕卻把着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佟小鎖。
仿佛要把眼前這個小女孩兒,撕碎了一樣。
譽侯長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從兒子眼中,看見這等眼神。
這讓他不得不再一次將眼睛,落在了佟小鎖身上。
至於嗎?就這個丫頭?也值當兒子此等如臨大敵?
想不通!
……
佟昌言自然沒放過章家父子的眼神,也覺得奇怪了。
有新老之爭在前,章家看不起自己出身這事兒,他不奇怪,但是章恕這看自家女兒眼神,他的確是不明白。
鎖兒做了什麼得罪他的事情嗎?
不可能。
鎖兒雖然能言善辯,但卻是一個最講道理,又最溫和的好孩子。
能讓他說話針鋒相對的,都是像自己這樣,得罪過她的人。
佟昌言對章恕的敵意,隨着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論斷,提升了起來。
佟小鎖也將章恕的眼神看在了眼中,瑟縮着往後一躲,一雙好看的眼睛裏卻帶着一絲促狹,道:「父親,我害怕,這個壞小子看我。」
再次當着面,就告狀。
章恕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聽說府上後面新搭了戲台子,想必佟大小姐也上去扮過一二遭,才能有這等好戲吧?」
口無遮攔的攻擊,還是當着佟昌言的面。
譽侯心中叫了聲不好。
這老三,到底太嫩,竟然被個小丫頭逼到這等失態。
佟昌言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公子說什麼?」他冷聲問。
章恕的拳頭,暗中握得緊緊的。
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將佟昌言得罪地死死的。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看着那張臉,他就忍不住,想要衝過,先把這張臉撕碎,然後逼着她將內心那些詭計,都說出來。
佟小鎖卻笑了,特別沒心沒肺地對佟昌言道:「父親,他拿我比戲子呢。」
反正今日這一鬧,便是彼此徹底撕破臉皮了。
而只有逼着章恕說出更多的狠話,等下佟昌言也更好從今天的事情里,摘出去。
並不是他要為九郡公說好話,只是因為章恕當面辱及他的女兒。
果然,佟昌言臉色更黑了。
佟小鎖見差不多了,便故作委屈道:「父親,如今三位殿下既然已經回宮了,您也快把外人打發走吧,真是的,好好的正月節,倒聽他們跑咱們家來哭,真不吉利。」
佟昌言並不動,而是看着章恕道:「聽說三公子今天鬧了這一出,是為了拿什麼慶賊餘孽?」
章恕不說話。
佟昌言冷笑一聲,忽然將頭上的冠帽摘了下來,又命人道:「來人,到京畿府,取一套罪衣來,我穿上了,好入宮請罪。」
&王這是何意?」譽侯徹底糊塗了,立刻問他道。
佟昌言看了他一眼,卻對着皇宮的方向,跪下了。
他這一跪,滿院子的家丁都跟着跪下來。
就是佟小鎖,呆了一下之後,忙也跪下了,依舊是從門後伸出個腦袋,跟着看戲。
&然三公子覺得我安平公府是個賊窩了,我自不敢反抗,還請譽侯押解了在下,入宮請罪吧。」
這次,輪到譽侯和章恕兩個人,呆住了。
&王這是為何?今天的事情,不過是……」譽侯一時慌張之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示弱道。
佟昌言卻打斷他道:
&爺教出來的不畏權勢的好兒子,該高興才是。」他說着,又對屋內的佟小鎖道,「鎖兒,去將為父的佩劍拿來,不如我今日刎頸就死,也省得侯爺擔心押送我的路上,我跑了。」
佟小鎖立刻應了一聲,真箇起身就要去取劍,走出院子,捧在了佟昌言的眼前,而後又和兔子一樣,躥回了屋中,小心地看着。
譽侯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章恕也傻了。
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了一個問題:難道這位安平公……
是在和他耍光棍嗎?!
……
譽侯眼瞅着佟小鎖把佩劍遞在了佟昌言的手中,真的慌張了。
章恕不了解,甚至可能佟府這位大小姐都不了解,但他知道。
這位安平公隨着當今聖上南征北討那些年,那可是敵營入得、泥里滾得的人物。
別說是今兒鬧着抹脖子,就說當年離着山賊丈余遠就敢讓人放火燒山,最終招安了一個寨子的山賊的事情,人也是幹過的。
至於方才自己那種撒潑打滾的哭鬧,可以算是這位公王玩兒剩下的把戲。
不過是這些年,他居於高位,修身養性,為國操勞,越來越溫柔了而已。
溫柔地他都忘了這小子年輕時候,是怎樣的個性。
是以,譽侯當機立斷,撲過去就要搶佟昌言的劍,口中道:「不過誤會而已,公王何須如此?」
佟昌言抱着佩劍,看向譽侯,反問道:「是誤會嗎?」
&誤會。」譽侯斬釘截鐵道。
&既然是誤會的話,那麼,」佟昌言說着,抬眼看向章恕:「就請三公子親自入宮,同陛下澄清今日之事,再做三個月的戲子,登台博帝京眾人一笑,以贖今日辱及吾女之罪。」
佟小鎖到底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