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能感覺到他笑容里藏了許多辛酸,人從來都可以做許多違心的事,有人是為生活所迫,有人是被逼無奈,或者只是為了某個人,某件事。
就像上次兩人相處一樣,他不會問她的事,她也不會詢問他的來歷,兩人都謹守着心中的秘密,談的都是身外之事。
三春最想知道的是燕國與楚國的戰事,便開口問了幾句,容公子果然能替她解惑。
他笑道:「楚國的大王頌人也是個人物,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謀動,城陽君忙着攻打齊國,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三春眨眨眼,「楚國大王叫頌人嗎?」
他詫異,「你不會連楚國大王叫什麼都不知吧?」
她乾笑,「現在知道了。」
本來她就對人名記得不怎麼清楚,到現在記住最牢的還是那幾個。若說奉凌君她還知道,至於奉凌君叫什麼還真不記得。
容公子不禁搖了搖頭,從遇到她開始就覺得她是很強勢的一個人,既聰明武藝又好,處事也很冷靜,沒想到她還有糊塗的一面。
三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你繼續說。頌人坐不住了會怎麼樣?」
&國大王頌人一向野心很大,他早就有心和城陽君一較高下,自然也要忙着開疆擴土,一方面在各國尋找聯盟,另一方面忙着吞併弱勢小國,而第一個要下手的肯定是燕國。」
三春自然也知道,頌人看上燕國絕不是因為它弱勢好欺。而是燕國的地理位置極好,就像一個十字交叉路口,不管你想往哪個方向,都要從此處經過。這樣的地方自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就好像誰拿到了誰就擁有了最快最穩的運兵通道。
容公子又道:「頌人是做夢也想要燕國臣服的,還有那個楚國丞相晏平也素來詭辯,這次找的理由也讓人說不出什麼。」
燕國的一支商隊在楚國殺了人,那人還是楚國貴族,據說是頌人的某個八杆打不着的親戚。可從頌人嘴裏說出來,那就是殺了他最心愛的弟弟,楚國以此為藉口攻打燕國,只是為了心愛的弟弟報仇。
而且是否真的是燕國商隊殺了貴族,還不可知,後來那支商隊裏一百多人。都在楚國邊境的地方被人殺了。正是死無對證。
人家想打你。一般都是不需理由的,還費心巴力的給你找個理由,已經很不容易了。只是找好了理由卻不通知。非得到了你家門口才告訴你「我來了」,這點很讓人頭疼,這簡直就是偷襲嘛。
前些時日燕國一直想對趙國用兵,也在積極備戰,原因大約是燕王喜歡的某個女人被趙國公子霸佔了,他一怒之下想要對趙國用兵。只是還未等綢繆好,楚國的大軍就到了,燕國把兵力佈局在北邊,南方空虛,倒打了個措手不及。
三春聽得很是好笑。從容公子嘴裏說出來,楚國還是很文明的國家了,不像魏國想找你打架,找的理由笑死人。
兩人說話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容公子笑問道:「要不要去家裏坐坐,喝杯茶?」
三春看看外面,那是一座大宅,應該是容公子在這裏的私宅,她也沒想到自己能跟他說這麼久的話,還一路直到跟到人家裏。而一個男人邀請一個女人去家裏坐,總會讓人覺得怪怪的。
&就不坐了。」她慌忙搖頭,迅速從馬車跳了下來。
容公子掀起車簾,對她一笑,「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
三春點點頭,轉身在街上跑起來。
容公子含笑着看着她好像只貓一樣躥遠,遇上她,他的低落心情似乎也沖淡了不少。或者留在建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此時大街上到處都是奔跑的人,三春雖然跑地很快,卻也並不顯眼。因為她一直坐容公子的車,冬筍早就拉的很遠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把一個女孩子拋在街上是很不安全的。
她匆忙沿原路跑回去,冬筍已經不在那兒了。等她急匆匆地回到家,才發現她已經到家,正準備午飯呢。
這丫頭也夠細心的,知道她中午沒吃幾口飯就從酒樓出來,所以特意準備的。
三春背靠着廚房的門,看着她忙裏忙外的,突然嘆了口氣,「要是能帶着你一起就好了,有你在身邊這幾個月都把我嘴養叼了。」
冬筍停下手,略帶驚訝地看她,「姑娘是要做什麼嗎?」
三春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很想去當兵。」
往回走的時候,她就在想這件事,身為燕國人,在國家危難的時候,若不做點事實在太應該了。而她身上最大的資本就是一點武功,以及跟幾位軍師名家學的兵法。
冬筍聽到她的話,表情居然很平淡,「姑娘若能上陣殺敵也是好的,只是畢竟一個女人家,做男人的事總歸不好。」
三春眨眨眼,有時候她很好奇這個十幾歲的女孩,明明那么小的年紀,說出的話卻深沉無比,每每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尤其是她的表情很少有起伏波瀾,感覺很像個歷盡滄桑的老人。
她頗為不舍的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院子以後就給你了,家裏還有些錢,夠你過一陣子的,總算是跟了我幾個月,不能不考慮你以後的生活。」
冬筍問道:「姑娘不打算回來了嗎?」
&吧。」回不回來又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萬一真的很不幸死在戰場上了也是常有事。
其實有時候她真的這樣想過,活着太累,還不如死在戰場上算了。
她的性子一向是說什麼做什麼的,在這個住了幾個月的小院子裏享受完最後一頓午餐,然後她開始收拾上戰場要用的東西。
仔細想想,她也沒什麼東西要帶,當兵的都是光屁股去從軍的,換洗衣服都會發,包吃包住包兵刃,還真是什麼都不缺。當然,如果她吃不習慣軍營的飯,最好是把冬筍帶上。可是她不可能把個小丫頭帶上,就算她肯,人家也未必肯的。
在屋裏找了半天,只翻到可以帶的一隻放着雪蓮蟾蜍膏的木盒,這是她送給青的,而青臨走時又塞還給她,說她留着比他有用。現在好了,終於能排上用場了。
換了身男裝,看了看鏡中的自覺,很覺不能這個模樣去軍營。
軍營是什麼地方?那是沒有女人的地方,那是母豬賽美人的地方,在一群餓狼似地男人中間,若是出現個秀氣漂亮的人會怎樣?恐怕會有一群的蒼蠅圍着她轉來轉去,想要的更多吧。
原來在軍營的時候,她就曾見過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圍着一個瘦弱點的不放。她那時的身份是太子,沒人敢隨便褻想,否則以她當時的相貌,還不知道要遭多少次殃呢。
從包袱里翻出青留下的易容丸,塗上之後立刻成了醜人一個。
冬筍看着一個巨丑無比的男人從眼前出去,很難得露出一抹驚詫之色。
&她驚叫一聲,隨後看見那男人對她眨眨眼,不由問道:「你是春姑娘?」
三春笑了,「你眼力倒好,打扮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
冬筍嘆口氣,剛才她真沒認出來,要不是她知道屋裏只有她一個,也不會那麼肯定是她。心中很疑惑她是怎麼弄的,那麼美的人居然一轉眼就變得這麼丑?
青教過她的,要想讓別人不容易認出你,那就有多醜把自己弄成多醜,最好讓人一看就噁心,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她就成功了。
其實三春也沒做什麼,只是換了個臉色,貼了兩道猙獰的疤,然後有點了滿臉的麻子而已。只是這張臉讓人一見就覺得肚子餓,因為它實在像極了燒餅,一張烙的焦黃的餅,上面灑滿黑芝麻,然後「啪嗒」掉在地上,芝麻摔的移位,接着突然一隻狗衝過來,在上面踩了兩腳。
冬筍盯着她看了十幾眼,才適應了這張臉所帶來的震撼。她喃喃道:「姑娘,你真的要這麼出門嗎?」
三春很確定,她把身上的錢拿了一些給她,其餘的包在包袱裏帶着,然後邁步出了門。
對建城她還算熟悉,她知道每到戰事緊急的時候,都會有一些熱血青年自發奮勇的想要當兵,而按當年她制定的國策,朝廷對這幫人的待遇也都是從優的。只要有兩下子,不至於迎風就倒,病重老朽,都會收留加以收編。
與此同時,也會任用一些自願幫忙的民眾。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鼓舞民心,另一方面也為了把一些散落民間的有能之士網羅起來為國家所用。尤其是在敵眾我寡之時,面向民間徵兵更是勢在必得。
就像容公子,他談起國政來頭頭是道,對兵書戰法也頗為精通,要不是他身有殘跡,她很覺他是個可以當元帥的材料。
現任的太守馮成以前曾跟過龐萬這個大將軍,而龐萬又是她的人,應該不會違背當年她制定的一些政策吧。
來到太守府,門前已經聚了不少人,大多是建城的百姓,有不少是都來打聽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