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潘金蓮即將出場,高俅便被太監請走,梁文真這才放下心來。宋徽宗正跟侍衛等人蹴鞠,高俅前來,一番賣弄,令人嘆為觀止。宋徽宗與高俅蹴鞠一陣,休息間談及要組織全國性的蹴鞠比賽,高俅吹噓拍馬,鼓動慫恿。潘金蓮的歌舞艷驚四座,童貫上前**。梁文真忍無可忍,正欲上前阻止,卻見潘金蓮示意,稍安勿躁。
潘金蓮轉過臉,眼睛盯着童貫,眼波盈盈,含情脈脈,令童貫全身酥麻,因滿心激動,無處釋放,心中痒痒,卻聽潘金蓮道:「既然大人如此有興趣,奴家自然不敢矜持。若有冒犯,請大人見諒。」
教樂坊管事的躊躇一陣,上前勸阻,道:「童大人,還是不要看了。待潘娘子疹子好了,我定帶着她親自上門拜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童貫惡狠狠,喝道:「滾開,別掃興。」
梁文真雖有些顧忌,見潘金蓮神情自若,倒也不那麼擔心。
只見潘金蓮優雅地一鞠躬,臥蠶微凸,笑意繾綣,右耳下傾,將那剝蔥般白嫩的上手緩緩舉至右耳側,揭開面紗。一眾人屏住呼吸,靜靜觀望。位置不好的,紛紛起身挪位,目不斜視。
梁文真如懷揣小兔,心跳如雷。只見那素手低垂,面紗揭下,潘金蓮的兩頰在微光中亦可見清晰的疹子,凹凸不平,加上藥膏深深淺淺的顏色,真是看了就令人倒胃口。
一眾人都唉聲嘆氣,拂袖掩面,「哎呀,這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梁文真卻暗自偷笑。童貫更是駭了一跳,不覺往後傾着身子,退了兩步。潘金蓮卻想捉弄於他,向前挪了挪,道:「大人你這是怎麼了,大人。」
童貫往後傾了傾,喝道:「還不快滾!」潘金蓮佯裝一副失落的樣子,轉身帶好面紗,揚長而去,不由得咯咯咯輕聲笑了起來。管事的欲解釋幾句,卻不知如何說起,無奈甩手,尾隨潘金蓮而去。
一眾人唏噓不已,尤其是那童貫,簡直是悔不當初,一個美好的幻影終成泡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美好的事物,往往容不得人刨根究底,了解得太過,便露出美麗皮面下不堪的真相——當然,這次既是個典例,亦算個例外。
各位看官都曉得,太監雖把那話兒去掉,本身還能分泌荷爾蒙,只是心裏痒痒,做不得那事,心理越發**。童貫權傾朝野,已是公開娶妻,甚至娶了一個美嬌娘做二夫人,名叫徐惜惜的。據野史記載,童公公興致來時,總要把徐惜惜好一番虐待折磨,空搞一陣。徐美人原來被蔡京收為義女,少不得要上蔡府,和蔡京大兒子蔡攸顛鸞倒鳳,以做補償。
梁文真此時覺得甚是好笑。潘恬在一旁看着梁文真,心底里滿是疑惑,卻不好追問。宴席散去,潘恬堅持要將梁文真送回府邸,梁文真推辭不過,只好答應。
路上,潘恬終於按捺不住,問梁文真道:「我知梁兄弟乃是隨着押送潘金蓮的隊伍一路來此。適才見你二人眉目傳情,便知你二人郎情妾意。潘金蓮既然能被舉薦上京,又能博得梁兄青睞,想必天姿國色,傾國傾城。可剛才······」
梁文真被潘恬這樣一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慢慢道:「不瞞潘兄說,梁某來此,確是因為潘金蓮。金蓮姿色,有道是**眼裏出西施,梁某不便形容,但今日,梁某確實使了點兒小伎倆。」
「願聞其詳。」潘恬果然是氣度不凡,雖萬分好奇,卻說得波瀾不驚,仿佛例行公事,不帶一絲情緒。
梁文真哪裏是不知人多嘴雜,隔牆有耳。只是,通過他一段時間的交往觀察,他已經斷定,潘恬實在不像是沉迷女色之徒,更不可能見色忘義,所圖非分。因稍有遲疑,便將自己如何偷龍轉鳳,瞞天過海,騙過高俅;又如何兵行險招,硃砂做疹,糊弄了一幫人,都一五一十說給了潘恬。
「哦,我說怪不得梁兄弟拐彎抹角,繞着圈子讓我帶你去赴宴,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潘恬輕描淡寫,卻將梁文真搞得怪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知如何是好。支吾半天,才笑道:「既然潘兄已經知道各中情由,且與金蓮是本家,日後恐多有仰仗潘兄出手相助呢。」
潘恬捋須點頭,神情自若,一副仙風道骨,運籌帷幄的樣子,仿佛諸葛再世。梁文真第一次對人如此敬畏,卻不覺潘恬高高在上,反而覺得潘恬的智慧與膽識,乃是為自己而生。
二人說話間,不覺已行至梁府,梁文真堅持讓潘恬留宿,潘恬拒絕,梁文真只好作罷,走出去不過十來步,卻聽潘恬從馬車上探出頭來,聲音漸行漸遠,道:「地皮的事情已經搞定,明兒再來找你。」
梁文真轉身,提高嗓門兒:「知道了,恭候大駕。」見馬車消失在夜幕中,這才帶着愉悅的心情,回房歇着。
迷迷糊糊,梁文真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後院,周遭圍着些小方桌,殘燈孤照,杯盤狼藉。正是今日宴席之所在。月明星稀,嬋娟清輝映照燈火昏黃,一派淒迷。
假山黑影,亭台映水。梁文真聽見古琴幽幽,歌聲淒迷,「月又半,月無長圓。柳枝依依,清輝照空園。笑談何時夢圓。月未圓,疏影清淺。路途遙遙,孤影悼孑然。笑今酒醒夢殘。形銷骨立,天妒紅顏。
「命運多舛,前途漫漫。無路之崖,殘歌繾綣。無君在旁,淒舞曼曼。柳絮欲飛,風雨無情,都枉然。形銷骨立,天妒紅顏。命運多舛,前途漫漫。無路之崖,殘歌繾綣。無君在側,淒舞曼曼。柳絮紛飛,滿腹心事,無人管。」
那正是潘金蓮時常低低吟唱的小調。兩廂情願,情正濃,奈何命運多舛,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涯。一字字,一句句,如利劍鋼針,直刺梁文真心窩,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梁文真左顧右盼,卻見四下無人,竟肆無忌憚嚎啕大哭,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喚:「金蓮,金蓮。」所有壓抑的不快與思念在頃刻間注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淚如雨下,洗盡鉛華,只留下一顆赤子之心,燃着熊熊愛火。
待到梁文真沉默着抽泣,便聽琴音歌聲絕於耳際。若隱若現的一聲「梁郎」令梁文真不由得心裏一緊,轉身卻空無一物。
梁文真扶額嘆息,卻聽那「梁郎」一聲高過一聲,循聲望去,卻見亭台之上,衣袂飄飄,一位素衣佳人扶欄望來,身姿綽約,嫵媚妖嬈,窈窕可人。
梁文真定睛一看,卻是潘金蓮,喜不自勝,趕緊迎了上去,攬她入懷。潘金蓮嬌羞得轉過腦袋,滿臉鮮紅的疹子,在冰肌似得容顏上格外顯眼。梁文真心裏愣了一下,卻瞬間放鬆——世間事就是這麼奇妙,我們往往因為一個人的容貌而愛上對方,一旦動心,卻也可以不在乎容貌了。
潘金蓮與梁文真對望着,一雙杏眼,含情脈脈,盈盈地要泛出水來,見梁文真有片刻遲疑,心底不由得一冷,卻淡然道:「梁郎可是被奴家嚇到了?你不記得了,這疹子不過是玄清道長故意弄出來的?」
潘金蓮說時便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藥油往手心一倒,收好瓶子,雙手搓了一陣,往臉上一抹,再用絲巾一擦,那白皙如雪的容顏又重見天日。
「傻瓜,」梁文真將潘金蓮往懷裏靠了靠,柔聲道,「無論你變成甚麼樣子,我都是一樣的愛你。」那聲音,輕柔得像三月暖風,撩動人心,梁文真自己也是醉了。
潘金蓮輕聲啜泣,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梁文真恍恍惚惚間,卻瞥見二人乃是在東京梁府,梁文真自己的床沿,相擁坐了。
梁文真略有些納悶兒,卻也不思考,不由自主將潘金蓮抱緊,往床上倒去,寬衣解帶,耳鬢廝磨。迷迷糊糊間,卻聽一陣咚咚咚敲門聲,梁文真昏昏沉沉,眼前忽的一片昏黑,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乃是躺在床上。
揉揉惺忪的睡眼,梁文真這才發現,郎情妾意,巫山雲雨,都不過是一枕黃粱;紅塵夢醒,兩處相思,叫人扼腕嘆息。
「梁哥哥,梁哥哥。」門外傳來許凡急切的聲音。梁文真收拾心情,應道:「哎,就來就來。」迅捷穿衣收拾,趿鞋開門。
許凡到底為何事而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