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梁文真跟着潘恬去了開封府的宴會,席上碰見了蔡京,上前招呼。待到高俅前來,眾人趨之若鶩,唯有潘恬不予理睬。無意間,潘恬卻道出,對二人全無好感,只是受了蔡京恩惠,才以示友好。席間歌舞,無限精彩,梁文真卻懷着期待而忐忑的心情,等待潘金蓮的出場。
教樂坊管事的宣佈歌舞表演即將開始,梁文真心裏忐忑不已。成敗只系這一瞬,梁文真不覺提心弔膽,神色緊張。
「梁兄弟,你這是怎麼了?」潘恬問了一句。梁文真支支吾吾哦了幾聲,道:「沒事。」眼神飄忽,心神不寧。潘恬順着梁文真眼睛注視的方向一看,卻是高俅,竊以為梁文真私下得罪過高俅,所以心生恐懼。尋思間卻覺得不對,剛才與梁文真談及高俅,梁文真似乎並無異樣。
潘恬滿心好奇,眉頭微皺,卻不好再多問。樂器聲響起,梁文真卻不覺動聽,反生「絲竹亂耳」的憎惡與不安,潘金蓮翩然而至,手腳上銀鈴碎響,梁文真的恐懼與不安被推到了極致。
高俅神情自若,與左右相談甚歡,似乎對即將開始的表演並不太感興趣。眼看潘金蓮一步步走進,梁文真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誰知正當此時,一個公公身姿搖曳,如清風扶柳,徑直搖到了高俅身後,一陣耳語,高俅與左右作揖,起身離去。
梁文真大舒一口氣,頓覺心曠神怡,含笑看着眼前的表演。潘恬一直注意這梁文真的舉動,似乎有所察覺,卻說不上來。
斷章句,話分兩頭。卻說宋徽宗正在一片草地上蹴鞠,太監侍衛們陪着,追逐嬉鬧。因是陪着皇上玩耍,眾人都提心弔膽,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不慎,觸怒龍眼,恐有十個腦袋也難以周全。
宋徽宗追着蹴鞠,所到之處,太監侍衛既不敢直接避開,又不可奮力爭搶,各個心裏都痒痒的,又撓不到,別說多難受。終於近了球門,一腳飛踹,卻唰一聲滑倒在地。
眾太監侍衛驚呼着「皇上」,從四下聚攏了來,宋徽宗揮手示意,讓眾人別去扶他,自己撐地而起,拍着身上的灰塵,自覺十分無趣,唉聲嘆氣。
正當此時,一個迅捷的身影竄入宋徽宗眼帘。只見那人將蹴鞠用力一踩,往上一鈎,蹴鞠便騰了起來;待到蹴鞠落到腰際,那人膝蓋一提,蹴鞠便又騰起;那人警惕地看着老高的蹴鞠往下掉,頭一頂,蹴鞠再次上升。
那人瞄着蹴鞠,調節位置,讓蹴鞠落在他右肩上;只見他身體前傾,右肩抬高,蹴鞠便順着背,一路滾到左手;又扭動身姿,讓蹴鞠從左手沿着手臂,一路滾到右手;右手手腕一轉,身子後仰,蹴鞠便沿着右手一路滾到左手;再如法炮製,運蹴鞠至胸前,身子一挺,蹴鞠便從胸前下落。
只見那人右腳內拐,將蹴鞠踢了上去,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幾番折騰,一腳飛踹,那蹴鞠便一路飛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入了門兒。
一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宋徽宗亦是驚奇,拍手稱快。一眾人聽了皇上的掌聲,各個都鼓起掌來,滿堂喝彩。
那人這才捋捋鬍鬚,向宋徽宗行禮道:「老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高卿家平身,」宋徽宗笑道,「適才蹴鞠,想請高卿家前來同玩。且等且擺弄,正覺無趣,高卿家就來了。剛才高卿家一番球技,真是寶刀未老,令朕自嘆不如啊。」
來人正是高俅。
「哈哈,皇上謬讚了。」高俅笑道,「蹴鞠不過是雕蟲小技。皇上治國有道,日理萬機,那才是真本事,又豈是我等可以相提並論的?」
一番話聽得宋徽宗頗為歡喜,卻擺手道:「休要談治國,我叫你來是陪我玩兒蹴鞠的,不是談甚麼國家大事的。」
高俅笑着賠罪,宋徽宗分了組,高俅與宋徽宗領了一幫太監一組,侍衛們一組。眾人便擺開陣勢,對決起來。
高俅技藝精湛,雖要顧及宋徽宗,卻依舊將一眾侍衛打得落花流水。宋徽宗奔跑跳躍,揮汗如雨,自覺暢快。
玩兒了一陣,宋徽宗累得不堪,揮手示意眾人休息。一眾人圍將過來,宋徽宗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朕想舉辦一次蹴鞠比賽,皇家一隊,六部各處一隊,民間遴選幾隊,與民同樂,高太尉意下如何?」
「皇上聖裁。」高俅作揖道,「皇上心繫百姓,與民同樂,實乃我大宋之福。這蹴鞠比賽,既能表現皇上親民,又促進舉國體質,真是妙極了。」說到興奮處,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見人真心稱道,宋徽宗心裏自然是美滋滋的。笑道:「那我皇家隊,則須得朕親自組建隊伍,出任教練和主力,挑起大梁了。哈哈哈哈哈。」
「老臣亦任重道遠,兵部隊雖人才濟濟,還得老臣出馬**。」高俅道。於高俅而言,籌備杯賽,組建隊伍自然是小菜一碟,因作揖笑道:「承蒙皇上厚愛,老臣一定竭盡全力,舉辦一屆熱鬧隆重,永載史冊的大宋蹴鞠杯賽。」
卻說回頭話。梁文真見高俅離去,心中大石卸下,美滋滋看着潘金蓮表演。潘金蓮眉峰如黛,眼波四掃,一眼便看見了梁文真,脈脈含情,楚楚動人。二人四目交接,各中深情,自是不言而喻。
潘恬看看梁文真,又看看潘金蓮,心下立時明白了過來。原來,梁文真與押送隊一路押送潘金蓮至東京,潘恬早有耳聞。且潘金蓮乃是御史柳昆推薦給高俅的,潘恬自然不會不知。看二人眉目傳情,深情款款,潘恬早已經猜透一半。
曲調多情,卻硬是把一雙璧人相望的視線斬斷。視線如藕,情誼如絲,藕斷而絲連。潘金蓮朱唇微啟,夜鶯婉轉,一眾談說着的人兒,突然靜了下來,側耳傾聽,注目而視。
曲調悠揚,歌聲婉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潘金蓮起舞弄影,娉婷婀娜,搖曳生姿。纖纖白玉手,曼曼水蛇腰。婉轉梅枝態,矯若蛟龍游。一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驚嘆不已。梁文真卻一面感嘆潘金蓮舞姿更勝從前,一面又擔心這場表演將為他們招致新的禍患。
曲剛唱吧,一眾人都驚呆了。潘金蓮四下鞠躬,轉身欲走,正當此時,卻有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上前阻攔,流里流氣,笑道:「這位小娘子歌舞技藝,實在是卓然超群,艷驚四座。何不摘下面紗,讓眾人看看你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容顏?」
一眾人隔岸觀火。梁文真卻看得心裏焦急,蠢蠢欲動。心想:這廝若敢胡來,定讓他好看。可一轉念,又恐連累潘恬,心中鬱郁,不知如何是好。
潘恬似乎看懂了梁文真的心意,耳語道:「那人乃是童貫,雖是只閹狗,卻總喜歡裝模做樣,**女子。我知那美姬乃是梁兄弟所愛,你若看他不慣,只管動手,只要你不當場被抓,我自然有法子包保你周全。」
梁文真一聽,心裏頓時暢通了些,點點頭,應了一聲,注視着童貫的舉動,既不敢輕舉妄動,亦不會忍辱負重。
潘金蓮駭了一跳,愣了片刻,儘量保持鎮靜,淺笑道:「奴家相貌粗陋,本不值得一見;況正出疹子,不宜見風,更恐驚嚇了眾人,請官老爺莫要見怪。」心下卻想,臉上的疹子以假亂真,況塗了藥膏,又是夜裏,當是不會拆穿。如此計較一番,倒也不那麼害怕了。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童貫道,「我等都是見過世面的,怎會大驚小怪,受了驚嚇?今日你是答應揭也得揭,不答應揭,也得揭開了!」
梁文真聽了這話,恨得咬牙切齒,立時便想衝上前去。卻見潘金蓮側着臉看了過來,眼神堅定而溫和,放佛是在勸慰梁文真萬萬不要輕舉妄動,自己是有分寸的。
一個教樂坊的舞女被官人**取樂,實在是平常不過的事情。只是那官人卻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童貫,眾人都曉得他是太監,不免生了興趣,都饒有趣味第靜觀其變。這場鬧劇將如何收場,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