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繼續逗留,拿着錢跟行李,從醫院後門離開。
現在的我就是一個有家不能回的人,身邊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卻沒一個願意停下來多看我一眼。
天下之大,卻沒有一個容身之所。
家是不能回了,要是讓矮冬瓜知道我被感染了,反應肯定比徐玲還快速、猛烈。
他趕我走我不怕,反正那種噁心的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
就怕他會藉機說我跟我媽接觸了,然後把我媽也趕出來。
我現在已經沒有能力養活我媽了,帶着她跑出來,只會讓她跟着我吃苦受累。
茫然的走了很久,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又繞回了醫院。
我騙不了自己,我還是想見歐陽,哪怕就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好啊,這或許就是最後一眼了。
只是他顯然已經不想見到我了,我離開科室那麼久,別說是電話了,連微信都沒有一條。
他自責夠了,我走了,他正好可以解脫。
我沒給他打,偷偷的躲在科室樓下的草叢後面等他下班。
大概五點三十五分左右,他下來了,身邊跟着一個高挑苗條的身影,身體還沒完全從樓道里探出來,銀鈴一般的笑聲就先一步鑽進耳朵。
我離他們有點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能笑得如此開心。
光看到徐玲臉上那心滿意足的笑容,以及眼神里時不時顯露出來的光芒。
歐陽之於她,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吧,可以時刻牽動着她的喜怒哀樂。
我也是,這種感覺如果能得到回應的時候,無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可得不到,立刻就會萬劫不復,比如現在的我。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至少沒了我,歐陽還是跟以前一樣幸福陽光。
我沒叫他,等他們的身影消失,才轉身離開。
心中忽然有了想法,把行李拖到醫院後面的垃圾車上,毫不猶豫的扔了進去,瞬間輕鬆了不少。
就像布袋和尚說的,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輕鬆自在。
然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身上所有錢都拿出來,三千多的工資,加上剛才徐玲丟給我的一千塊錢,還有身上零零散散的,也將近五千了。
我到附近找了個銀行,用我媽的身份證開了個存摺。
本來是要開銀行卡的額,但是他們說銀行卡只能本人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開好銀行卡,留下兩百塊,其餘的全部存進去。
等一切準備就緒了,這才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我怕矮冬瓜已經知道我被感染的事情,會提前控制我媽,所以沒有直接上樓,而是先按了門鈴。
很快接通,我故意後退,不讓門鈴那邊的人看到我的臉。
我媽的聲音傳來:「誰?」
聽到我媽的聲音,我稍稍安心,頭湊過去。
我媽很高興的叫我:「曉曉,你回來了?怎麼不上樓?」
我有點心酸,眼眶都紅了:「媽,劉洪在家嗎?」
我媽:「他不在,還沒下班呢,你快上來吧。」
看來他還沒知道我的事,我當時居然還感激醫院沒大肆宣揚,根本不知道,我在醫院工作出的事,醫院是要負責任的。
我:「媽,我不上去了,你下來吧,我發工資了,帶你出去吃飯。」
儘可能表現得開心一點,不想她看出端倪,為我擔心。
她絮絮叨叨的:「去外面吃多貴啊,你等媽,我換衣服下來跟你去買菜,回家做給你吃。」
媽,你知道嗎,這可能是我最後一頓飯了。
可還是沒有逆意,只要跟她吃就行,在哪吃有什麼區別呢。
我媽為人懦弱,可與人為善,市場裏很多大叔大嬸都喜歡跟她聊天,一見我們來,老遠就打招呼了。
一個個熱情洋溢的:「哎,羅大姐,這是曉曉吧,這一眨眼的都這麼大了,出落得越髮漂亮了。」
這個王大媽這次我們搬來就在這裏賣魚了,平時挺能聊的,也算是老相識了,我媽平時賣魚都找她。
她誇我,我媽去比我還高興,整排牙齒都露出來了:「王大媽你就會哄人,哪裏有。」
又問我:「曉曉,要吃魚嗎?」
我:「吃!」
今天雞鴨魚肉都要吃。
我媽笑着挑了一條最新鮮的,然後又拉着我去找賣雞肉的李大伯,賣了半隻雞。
整個市場幾乎都逛了一遍,手裏的東西越來越多,能買的幾乎都買了一遍,我媽還問我夠不夠,不夠再買。
買菜的錢全是她給的,一百有多,她哪來那麼多錢,難道是矮冬瓜良心發現,給她零花錢。
我被自己的想法傻到了,我對他有什麼誤解嗎,他像這樣的人嗎?
我也不想問了,她有錢花就好。
回去她就一直在廚房裏忙活,我回房間一點一點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免得我走之後,我媽看見了會觸景生情。
大概晚上七點,我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出來剛好碰到我媽歡喜的捧着菜碟子過來。
笑着跟我說:「曉曉,可以開飯了,快去洗手。」
今天矮冬瓜沒回來,剛好不用破壞我們的氣氛。
菜有多又香,可放進嘴裏,卻吃不出任何的味道。
我媽一個勁的給我夾菜,讓我多吃點:「你看看,半個月沒見,你都瘦了。」
明明是絮絮叨叨的囉嗦話,我卻差點聽哭。
給她夾了一塊雞肉:「媽,你也多吃點,以後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劉洪欺負你,你就報警,或者回老家找外公外婆。」
我媽笑了:「傻孩子,說什麼傻話你,媽哪也不去,就在家裏等你。」
媽,你別等我了,我可能不會回來了。
我哽咽着把最後的飯菜咽下去,陪我媽把碗洗乾淨,然後跟她窩在我的小床上,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最後笑着相擁而眠。
只是我沒有睡,也睡不着。
等她睡下來,給她留了張紙條,告訴她我要去個很遠的地方,可能要去很久很久,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把存在藏在她的懷裏,密碼什麼的也做好記號。
這才起床穿好衣服,開門出去。
我不是個好女兒,可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媽,你要好好保重,我以後再也無法陪在你身邊了。
出去之後,直接打車回了醫院,並在附近的賓館裏開了一間房。
然後才給矮冬瓜打電話。
他很快接通,醉醺醺的「餵」了一句。
我:「你在哪?」
他不滿,好像被我打攪了興致,有些凶:「幹什麼?」
我:「你現在還想睡我嗎?」
他沉默了,良久沒說話,久到我都以為他掛了。
可他沒有,而是醉醒三分的問我:「你在哪?」
我笑,狗改不了吃屎:「醫院旁邊的賓館,我沒帶錢。」
他冷哼一聲:「跟哪個野男人開房了?沒錢給想找我當冤大頭?」
我就是想他這麼認為的,不然以矮冬瓜的奸詐程度,我莫名其妙的主動投懷送抱,他肯定會起疑心的。
現在剛剛好,我要裝作自己無路可走的求助與他。
我:「你別管,就說你來不來,不來我找別人。」
他果然立馬上當:「給我發個定位,我馬上過來。」
呵呵!老王八!
我按照他的要求,把定位發了過去。
然後去洗手間洗了個澡,坐在床上等他上門。
雖然要跟他那個太噁心,可是這是我唯一能對付他的法子了,拉着他一塊死,我媽才能活下去。
我不是個好人,可我想最起碼要盡最大的努力,做一個孝順的女兒。
歐陽說只有千分之一感染的可能性,如果矮冬瓜這都能大難不死,不被我感染到的話,那就是他命不該絕,我也沒什麼好怨的了。
只是想到歐陽,我的心難免一陣絞痛,我跟他的感情才剛剛開始,卻已經接近尾聲了。
我從來沒有怪過他,也不恨他,他是我苦難生活里為數不多的快樂,我怎麼捨得恨他呢。
我捏着手機,想了又想,打開微信敲下幾個字,最後又給刪掉了。
不要打攪他了,就這樣讓他漸漸把我淡忘吧。
矮冬瓜來得比我想像中的快,按照我給的定位,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以為自己準備已經足夠充分了,可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還是禁不住的心慌。
我深吸了幾口氣,強行讓自己舒緩下來,假裝若無其事的打開門,實則掌心都被汗濕透了。
矮冬瓜站在門外,一股子酒味撲鼻而來,熏得我都要醉了。
他笑嘻嘻的盯着我,伸手來捏我的臉:「小娘皮的,還以為你挺倔的呢,還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噁心,強忍着一巴掌閃開他的衝動,擠出笑容:「你會幫我給房錢的,是不是?」
要不自己塑造成唯利是圖的人,他才會真的相信我,不然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會相信世上有免費的午餐。
他果斷沒有懷疑,推着我就進了門,笑得十分猥瑣:「給給給,只要你聽話,要多少我都給。」
他說着已經抓住我的雙側肩膀,將我壓倒門板後面了,迫不及待的湊過嘴要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