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臨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的畫面有些模糊,像是雙眸上被蒙上了一層白霧,陽光透過白紙窗投進屋內,直直的映入靖臨的視線,使得她下意識的伸手擋在了眼前,並同時將剛剛睜開的雙眼又迷了回去。
這時她感覺到身體左右兩邊有人在搖晃她的胳膊,睜眼適應了一會兒光線之後,靖臨才將手從眼前拿開,用模糊的目光盯着左邊看了好久,她才大約能判斷這是初雁。
反應了幾瞬靖臨才反應過來——本霸王竟然沒有死?!更重要的是,初雁竟然也沒有死!!
喜大普奔啊!
然後靖臨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餓狼撲食一般兇猛的撲向了初雁,隨後緊緊地抱着初雁同時用力拍着他的後背,嚎啕大喊:「小雁雁啊!幸虧你沒死啊!不然本霸王回去之後屁股保准開花啊!!!」
在靖臨看來,只要留的初雁在,絕對不會腚開花!
初雁要是掛了,保不齊連奶媽都會打她小屁股啊!
靖臨嚎啕大喊出來的一句話,要是初雁聽明白了,一定會將這個視他如屁股的小紈絝一把推開,但事實上是,初雁一個字都沒聽明白,靖臨嗷嗷出來的一長串話在初雁和李鈞倆人的耳中是這樣的:「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初雁滿含憂慮的看了李鈞一樣,李鈞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現在這種情況,李鈞早有心理準備,也和初雁提過,天雷威力巨大,定會對靖臨的聽覺與視覺產生一定影響,不過傷沒傷根本,李鈞不清楚,若是沒傷根本,針灸幾天刺激一下**位、通通經脈可以治好;若是傷了根本,這是一輩子的病根,也是說,靖臨這一輩子都可能看不清聽不清東西,也不能清楚地說話了。
總而簡直,靖臨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還要看造化。
在初雁和李鈞苦大仇深的時候,靖臨還在激動不已的拍着初雁嗷嗷,甚是慶幸自己保住了命又抱住了屁股,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半瞎半聾了。
初雁聽不懂靖臨到底在嗷嗷什麼,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這個連洗澡都不讓站門口的娘炮小紈絝抱,而且還這麼熱情,一時間頗有些手足無措。
李鈞在靖臨身後止不住的嘆息感慨:「手足情深!手足情深啊!」
初雁,越發的尷尬了……心裏還有些,怪怪的,不過這可能是傳說中的,受寵若驚!
傻李鈞根本聽不懂靖臨到底在「啊吧」些什麼,甚至連口型都看不到,這竟然還能繪聲繪色、動情至深、抑揚頓挫的幫未來的「小舅子」給自己「小媳婦兒」做翻譯:「小雁雁啊!你還活着!真是太好啦!我還以為你死了吶!你要是死了我該怎辦啊!我眼看不見了,耳朵聽不見了,說話也不清楚了,要是連你也沒了,我以後該怎麼辦啊!小雁雁啊!你嚇死我啦啊!」
李鈞用情至深的一通翻譯,不僅把自己的眼圈給感動紅了,連初雁的臉,都被他給說紅了。
受寵若驚,真的是萬分受寵若驚。
隨後初雁尷尬萬分的抬頭看着李鈞,略帶不可思議的問道:「你這翻譯,靠譜麼?」
「怎麼?你還置疑小臨子對你的似海深情?!」李鈞為靖臨抱不平。
初雁大驚,頓覺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似海?還深情?!」
李鈞點頭,覺得自己這個形容詞並未用錯,既然是手足情深,總要用個詞來形容情又多深吧?
似海啊!廣闊無邊的大海啊!夠深了吧?!
為了證明自己,李鈞又添油加醋的跟初雁講到:「小雁雁啊,你可沒看見當你被白狐狸踢昏吐血之後小臨子有多擔心你啊!那真是心急如焚啊!滿天的驚雷都比不上小臨子對你的擔心!滿天烏雲都比不上小臨子心中的焦慮!當,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時候,我在那驚天的巨雷聲中,仍聽到了小臨子發自肺腑的一聲吶喊,他喊的是:初!雁!」
若是李鈞沒那麼投入於自己滿含想像力的演講中,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話語像是一把沾了硃砂的大刷子,從脖子到腦門一寸不拉的將初雁的臉給刷了個通紅,點上火能像炮仗一樣給炸了。
當李鈞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初雁的已經臉紅的像是剛嫁人的小媳婦兒一樣了,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個羞怯怯的扭捏小媳婦兒:「你說的……靠譜麼……」
李鈞點頭啊點頭:「靠譜!當然靠譜!我可是這屋子裏唯一的大夫!」
言外之意是:我可是這屋子裏至高無上的權威啊!權威!
初雁萬分無奈的心想:「好吧好吧算你靠譜,誰讓屋子裏三個人吶,其中一個不光是個半瞎半聾,還是個半文盲……」
於是初雁嘆了口氣,略帶顫抖的伸出胳膊,緩緩的將死抱着他不放、嗷嗷不停的靖臨給抱住了,然後他輕輕地在靖臨耳邊說道:「沒事,還有我吶。」
手足情深啊手足情深!
李鈞差點又落下感動的淚水。
靖臨能感覺到初雁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可是她一點也聽不見,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了!而後她猛地鬆開了初雁,立即張嘴喊道:「初雁你再說一遍!」
喊完,靖臨徹底明白自己哪裏不對了——自己聽不到聲音了,連眼前的初雁都看不清了。
然後她幾乎發狂的又喊了一聲:「初雁你再說一遍!」
依然聽不見,看不清。
惶恐瞬間充斥心間,有那麼一瞬間,靖臨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深淵,因為深淵裏同樣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面。
初雁眼看着靖臨面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眼中的無助與惶恐一絲絲加劇,他突然抓住了靖臨的手,然後在她手心寫道:「不要怕,李鈞說這只是占時的。」
雖然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可是初雁還是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靖臨猛然回頭看向李鈞,眼中充滿了急切的期待與焦慮。
李鈞慌張,不知所措。
知道靖臨聽不見,初雁才對着李鈞斬釘截鐵大喊:「跟他說能治好!」
李鈞立即忙不迭的點頭:「能治好!絕對能治好!」喊完之後李鈞才想起來靖臨看不見嘴型也聽不到,而後向初雁一樣抓起了靖臨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筆一划的寫下,「能治好,肯定能治好!我要是治不好你還有我爹!我爹可是鬼醫穀穀主,可厲害了!」
隨後靖臨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手掌心看了好久,久到初雁和李鈞都已經開始如坐針氈的時候,靖臨卻猛地抬起頭,出人預料的,裂開嘴對着他倆露出了一個經典的賴皮霸王笑——放心吧,本霸王沒事!
李鈞和初雁同時怔了一下,不過還沒等李鈞從靖臨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節奏中反應過來的時候,初雁已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幾乎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又重新落回胸腔——這才是他認識的靖臨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沒什麼事能擊垮「他」。
這是傳說中的,二皮臉。
靖臨心中所想,正如初雁所預料的一樣。
當小霸王盯着自己手心看的時候,起先確實是萬念俱灰:「我是不是以後成瞎子和聾子了?形同廢人一樣?幹什麼事都要別人在一邊幫着扶着?本來不討母后喜歡,現在更看不上我了,搞不好真的會去再生一個,然後不要我了。」
可是一轉念她又想:「我要是徹底廢了,是不是不用當九重天小太子了?母后再也不能逼我了!誰也不能嘮叨我了,因為本霸王根本聽不見啊!那可是徹底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帝王生涯啊!那句話是怎麼說來着?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最重要的是,本霸王還活着啊!俗話說得好啊,好死不如賴活着!」
於是乎,小霸王心頭的無助與惶恐瞬間被自己給清掃乾淨了。
聽天由命唄,能治好能治好,治不好拉倒,本霸王還能被這點小事兒擊垮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比我慘的多了去了,人家不也好好地活着麼?
再說了,本霸王要是真這麼容易被擊垮了,那豈不是便宜青丘的臭狐狸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白玦那隻臭狐狸怎麼會引來天劫?又幹嘛非要抓自己去體驗一把天劫的威力?
靖臨仔細想了想前因後果,覺得自己好像並未暴露身份啊,白玦這條臭狐狸幹嘛非和自己過不去?
隨後她把初雁的手拉了過來,在他手心寫到:「白玦知道我們的身份麼?」
初雁搖搖頭,隨後又指了指身後的屋子,讓靖臨自己打量。
靖臨抬頭四周看了看,發現這間房子挺簡陋的,除了一張現在他們三人坐在上面的石碓的通鋪,房間裏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方木櫃。
通鋪上的被褥看着都不新鮮,聞起來一股餿味,原本應該是淺藍色的被罩枕套已經變成深藍色了,伸手摸一把恨不得能擠出水來,到底是有多長時間沒洗沒曬了?
這典型的下人房啊,白玦還真把他們當童工了?
要是知道真實身份的話,會不會直接默不作聲的殺死他們了?然後讓九重天后繼無人。
這隻狐狸心裏到底在盤算什麼啊?
還有,九重天雷可是天罰,除了九重天,誰能下天罰?
這時想到了李鈞在飛劍上的反應,覺得李鈞可能知道些什麼,而後她一把甩開初雁的手,又把李鈞的手捧在了手心,寫到:「你知道白玦的天罰是怎麼回事兒吧?」
在靖臨捧着李鈞的手寫東西的時候,初雁心中竟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四個字:「三心二意!」
李鈞怔了一下,心想:「這可是九重秘聞啊!爹說不能對外人亂講的,不然會連累醫谷啊!」
可是李鈞轉念又想:「初雁和小臨子是外人麼?算得上傳說中的生死之交了吧?而且……初雁妹妹都被自己看過了……這,要是太見外了,不合適吧?」
糾結片刻後,李鈞決定告訴不把靖臨和初雁當外人,他一邊言簡意賅的壓低了嗓門對初雁說,一邊快速在靖臨手心寫到:「是九重天始祖靖軒對仇敵白澤的懲罰——九道天罰,世代單傳。這句話有兩重意思,第一重意思,九道天雷之罰,會伴隨着白氏的血脈永遠延續;第二重意思,是白氏的每一代,無論生多少個,只會活下來一位子嗣。所以青丘白氏每次產子,都會引來天雷,我們今天剛好遇上白玦之妻產子了,所以遇上了天雷。」
李鈞講完這句話時,手裏還沒寫完,初雁聽完先是一驚,反應了一會兒才問道:「那白氏的男子豈不是一生會遭遇兩次天雷,一是自己出生的時候,二是為妻兒護法的時候?」
李鈞搖頭:「不,應該說是三次,他們修煉到九條尾巴的時候還會引來一次天劫,不過這次不是九重始祖罰的,是它們命中自帶的劫數,渡不過次劫,形神俱散。九尾狐修為越高,尾巴條數越多,最多九條尾巴。它們剛出生的時候都是一條尾巴。」
初雁驚,頓覺這白氏一族的命運有些悽慘。
李鈞繼續說道:「白氏這幾代幾乎都是男子,從未生過女胎,不過有傳說這幾代的白氏之妻每次懷胎,只要提前號脈號出女胎不要,一碗落子湯直接打掉,他們只生男胎。」這個小傳說,也是李鈞聽他爹說的。
當時李鈞聽完這事後覺得特殘忍,還問他爹白氏為什麼這麼做?
李道的回答是:「正是要搞事情,所以要生男胎,不然血脈無法傳承。」
此時,初雁和李道想的一樣,他越發的篤定獨孤老胖子的話了——定要小心提防青丘狐族。
這時李鈞終於把上一句話給靖臨寫完了,然後,靖臨反過來在李鈞的手心寫下了和初雁剛才問的一模一樣的問題。
這對兄妹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不過,這有點麻煩啊,這倆人根本不在同一個思路上啊,不行,要保持節奏,不然要累死。
於是李鈞思考了一瞬,把靖臨的手遞給了初雁,道:「和你問的問題一樣,你給她寫吧。」
初雁心裏竟然還莫名其妙有點樂意,接過靖臨小手的時候頓覺這小紈絝的手還挺軟,握着還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