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死了,大哥死了,都是為了保護我。」
「母親也被帶走,最後在十日之下魂飛魄散,在我眼前。」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遲遲不回來,興許我們一家能逃走了。」
「明明,七兒已經來報信了,母親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不該死的人,都是死了,而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最該死的我,居然活了下來。」
楊戩這時還在笑着,溫潤如玉,看在寸心眼裏,卻比哭還要難看,濃濃的後悔包裹着她,她不該問的,不該問!可是,若是她不問,他不是要背着這樣的良心包袱,直到千年萬年?
她重重撲進楊戩懷裏,摟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我不准你這麼說,不准你這麼說!」
楊戩輕撫着她的背,她的淚,一串一串,斷線的珍珠,又似滾燙的火焰,流進他的脖頸里,也流進他的心裏。
他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我沒事的。」
敖姑娘猛地掙脫他的懷抱,對上他的眼睛,目光如火:「別把什麼罪責都往你身上攬!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
「公公沒錯,婆婆也沒錯,你們全家都沒錯!錯的是冷酷無情的玉帝,錯的是腐朽的天庭,錯的是那毫無人情味的天條!你們,你們都是受害者,都是受害者知道嗎?」
楊戩愣愣地看着她,寸心見他這副恍惚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緊緊握住楊戩的手,貼到她的臉上,對着他一字一頓道:「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你才是最可憐的。天地對你不公,你還以仁義報之。你替你父母報仇了,你將三妹養大了,你還治理弱水,救了那麼多人,你對得起任何人,只是對不起你自己,知道嗎?」
「可我做的再多,爹,娘,大哥也回不來了。」
「誰說回不來了!」三公主在床上急得一蹦三尺,「這世上,什麼奇蹟沒有啊。」連我都能回來了,「虧得你還是個修道之士,難道沒聽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你爹和大哥魂魄猶在,連我與三妹的香火他們都受的,他們本是善人,只要我們堅持為他們積德行善,他們一定回來的。至於母親,她根性頗深,來歷不凡,待到此間事畢,你去尋訪一些上仙求問,難保不會有救她的辦法。做人做仙,都要心存希望,不可自暴自棄!」
像日光驅散薄霧,像繁花融化積雪,這一頓如連珠彈炮似得的教訓,聽得楊戩嘴角上揚,充斥着心中的鬱氣,也有緩緩散開之兆。
他拉着她的手,一大一小,十指相扣,四目相對時,無言間瀰漫開了難得的溫情脈脈。
他的眼睛裏仿佛盛滿了一夏的星光,寸心慌忙別過臉去,有些訕訕的,一時激動的她,心神俱被心疼所掌控,遺忘了自己長遠的計劃,那個要徹底離開他的計劃。
她禁不住在心裏罵自己,敖寸心呀,敖寸心,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天天喊着讓他別來撩撥你,你倒是去勾着他去了,你這個死丫頭,榆木腦袋,哎呀,氣死我了╭(╯^╰)╮!
這,人家不是沒忍住嘛。另一個自己在心裏委屈道,越是堅強的人,流露出脆弱之態,越讓人心痛,更何況,這個人是你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不知不覺浮現在心頭的話,驚得寸心陡然一顫,她的貝齒深深扣進嘴唇之中,仿佛要硬生生咬出血來,不,不,不,別再那麼他了,別再那麼他了,你已經,沒有第二次人生來讓你揮霍了!
楊戩驚詫地看着寸心,情急之下,已經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怎麼了?」
三公主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她搖搖頭,綻開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沒事,我沒事,我只是……有點想家了。」
楊戩一怔,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待此間事畢,楊戩帶你回西海。」
寸心垂眸,黯淡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前世一樣的答案:「不了,回去也是連累他們,相見不如懷念。」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你終歸不會帶我回去,不是嗎?終歸還是要靠我自己。
楊戩半晌方沉聲道:「是楊戩之過。」
寸心回眸一笑,道:「你有何過,我們龍族勢微,才不得不仰天庭鼻息,而你,與天庭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可向他服軟?你沒錯,我們也無過,怪只怪在天庭。」還有我的一意孤行,讓我們錯誤的結合,害了我的家人,也害了你,更害了我自己。
楊戩聞言默然,他想起了寸心不惜跳龍門,挨下幾十道天雷也要努力的心愿,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總有一天,楊戩會讓龍族重新強盛起來,再也不必聽從天庭的號令,屆時你我便可補上回門之禮了。」
這一刻,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即便再三對自己強調,這極有可能是一紙空文,但觸及他真誠的眼神,心還是不自覺軟化。寸心噙着淚,含笑點了點頭,重新依偎進了他的懷裏。
放縱這麼一段時間吧,此生此夜不長好,明年明月何處看吶。能想今晚一樣,兩個人相擁着分享心事,是多麼難得,多麼珍貴呀,寸心在他胸前蹭了蹭,待到她重回西海之際,也有多一些美好的回憶,伴她獨眠了。
「你不是答應要說你的過往嗎?」
「好~我這告訴你,可我們龍族的壽命是很長的,所以事情可能有點多,你可別聽着不耐煩啊。」
「楊戩怎敢?」
「其實……你我的年歲應該相當。」
「啥……」三公主被這神來一筆驚呆了,這什麼跟什麼呀,正迷惘間看到二郎真君有些泛紅的耳朵。
「楊戩之所以早早是一副成人樣貌,乃是中了天蓬元帥的催齡掌之故,按照大舅兄所述的龍族計歲方法,其實你我之年歲,咳咳,相差無幾。」
敖寸心:「……」真的嗎,表面上看來是這樣,可問題是你那是真實年紀,我這是偽造年齡啊!
前世活了兩千七百多歲,這輩子又過了那麼多些歲月,算起來,她比楊戩大……,算了不想了,還是祈禱大哥的謊話能蒙一輩子吧,嗯。
「這個,你我皆是神仙,長生不老之輩,年齡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何必計較許多,還是聽我說些幼年趣事吧,莫再想這些無謂小事了。」最好永遠永遠也別提:)
「我和敖烈是龍鳳胎你知道吧,我們龍族呢,都是卵生的,是生蛋,經過孵化後,寶寶會自己打破蛋殼出來,當時我和敖烈在一個特別大的蛋里。當我母后把我們生出來時,嚇了一跳,還以為會生出來一條肥龍仔,結果沒想到是兩條。聽我父王說,本來敖烈會先鑽出去的,是我在下面拖着他的尾巴把他拽下來,然後踩着他跳出去的,所以我是姐姐,他是弟弟……」
夜還很長,酒意微醺,殘星稀疏,歲月靜好,這正是:青帳羅帷閒夜話,一夜千年猶不足。
正是因為太過美好,所以也太過短暫。黎明在不知不覺中到來,新的白晝也開始了。
昨夜席上,姜子牙已經下達了兵力重新部署的命令,三路出兵,各個擊破,黃飛虎率部攻打汜水關,南宮适出兵佳夢關,而東部青龍關則是由土行孫的岳父,鄧九公率部奪取。楊戩和寸心則去押糧……
糧草輜重,慢悠悠地拉着,一行人在官道上一步三搖前進,周遭鳥語花香,青山碧水,也緩解不了三公主鬱悶的心情。
「我還道是,這押糧是個多麼艱難的話計呢,結果是這麼……」寸心翻了個白眼,說不下去了。
楊戩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安全,事關緊要,我們得防備有人劫糧。」
「劫糧?」寸心皺皺眉,問哮天犬道,「哎,哮天犬,你們自運糧開始,有人劫過嗎?」
那狗兒一昂頭,驕傲道:「那個不長眼的,敢來劫我主人的糧食,沒有,從來沒有。」
寸心:「……呵呵。」(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