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第105章

    昨天晚上是平安夜她原本應該有一個夢幻般的美好夜晚。。0。

    三哥雖然嘴上不,可他什麼都記得。咬下一口鮮香流油的酥餅,賀湛如是想道。

    但他的好心情止於第二天一大早。

    剛到北衙校場,賀湛就看見宋蘊帶着幾個人怒氣沖沖走過來那氣勢若是用在戰場上估計能一騎當千,等對方走近,賀湛才發現宋蘊臉上掛着彩,右眼一圈青黑異常惹人注目他身後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受了傷。

    「賀湛!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啊當面干不過就玩背後告狀的人招數?!」

    賀湛不明所以:「什麼背後告狀?」

    宋蘊氣得臉都紅了:「整個京城就沒有人敢跟我作對,不是你還有誰!」

    他後退兩步,指着賀湛對自己身後的人道:「你們誰能把他放倒我把南呂坊包下來請你過夜!」

    宋蘊沒忘記自己昨天挨了揍他身後幾個世家子弟仗着人多勢眾,又在軍營里練過些時日便都摩拳擦掌朝賀湛撲過去。

    張澤遠遠跑來:「你們作甚,我要去叫程將軍了!」

    宋蘊冷笑:「程悅他管不着我們神武軍的人!」

    人字還沒出口宋蘊張着嘴巴忘了合上。

    圍毆賀湛的那幾個人,全都倒在地上,叫着痛翻來滾去。

    賀湛還表現得很好脾氣,仿佛剛剛根本不是他動的手:「你是不是有誤會我昨天下操之後就歸家了,哪裏也沒去,又怎麼去告你們的狀?」

    張澤氣喘吁吁跑過來:「宋蘊,你別欺人太甚!」

    宋蘊沒想到自己打不過賀湛,幾個人一起上也不行,只能色厲內荏撂下威脅:「你們給我等着,這事兒沒完!」

    「這事兒的確沒完。」接話的卻不是賀湛,而是他身後的人。

    宋蘊一個激靈,猛地轉身,就看見季嵯季大將軍連同羽林衛統領程悅都站在他身後。

    「這是怎麼回事?」季嵯皺眉問道,他早就知道北衙風氣不大好,但這已是積年舊習,北衙里這些衛士,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底下的統領們,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大好下手管,久而久之,勛貴子弟與平民子弟的對立越來越嚴重。

    宋蘊可以不給程悅面子,但面對季嵯,他不自覺氣短三分:「回大將軍的話,也沒什麼」

    季嵯喝道:「抬頭挺胸!大聲!軍中規矩怎麼教的?」

    宋蘊咬咬牙,挺起胸膛:「回大將軍,什麼事也沒有!」

    他不傻,昨日在南呂坊的事被揭出來,賀湛有沒有事暫且不,他肯定是要受罰的。

    季嵯望向賀湛:「你。」

    賀湛拱手:「回大將軍,昨日我與宋蘊發生了一些言語誤會,原本以為此事已經揭過去了,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識,誰知今日他二話不又直接動手,屬下也不知為何,但屬下知道,軍中打架鬥毆,已是違反紀律,是以願意接受懲罰。」

    季嵯頷首,淡淡道:「那你們今日就比照別人,訓練加倍吧,我會讓你們各自的百夫長盯着你們,沒做完就不要走了。」

    他看了張澤一眼:「這裏所有人都是。」

    張澤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天吶,關他什麼事?他一句話也沒,招誰惹誰了?

    宋蘊卻不大服氣:「大將軍!」

    季嵯:「宋蘊,當日你祖父要將你送到北衙來,我是不贊同的,但你祖父不僅堅持,還讓我嚴加管教,你若不想在北衙待着,可以回去與你祖父,我自然不會強留。」

    宋蘊徹底消停了。

    季嵯帶着程悅離開,陳百夫長過來,冷冷道:「方才大將軍的話,爾等都聽見了?宋蘊,你是神武軍的,回神武軍去領罰,自有人盯着你們。」

    宋蘊狠狠剜了賀湛一眼,帶着一幫扶腰揉肩的跟班走了。

    張澤苦着臉,認命拎起兩個大鐵球,跟着賀湛開始煉臂力,別人舉五十次,他們就得舉一百次才能停下來。

    見陳謙負手走遠,賀湛聲問:「宋蘊怎麼一來就找我茬?」

    張澤嘿嘿兩聲,幸災樂禍。

    原來昨天南呂坊為肖眉娘競價開臉,跟宋蘊一起去的人裏邊,有個叫邱溯的,現在在南衙當差,他去年剛成了親,而且妻子性情兇悍善妒,邱溯有些懼內,每次去青樓妓館,都是瞞着家裏的。結果昨天好巧不巧,也不知他在街上被哪個熟人瞧見了,對方去他家裏告了一狀,結果邱溯的妻子直接帶着娘家的下人鬧到南呂坊去。

    「當時我也在場,那邱溯啊,嘖嘖,被好一頓狂撓狂揍,今日估計都要請假養傷了,不僅如此,他妻子還讓人將南呂坊砸了個稀巴爛,連帶宋蘊那幾個人也不能倖免,身上都挨了好幾下,他肯定是以為你去邱家告的狀,才會來找你麻煩。」

    惡有惡報,賀湛當然挺高興,但這種黑鍋他也不想背:「我連邱溯都不認識,還怎麼找上他家?」

    張澤:「我想也是,估計是邱溯那悍妻自己派人跟蹤丈夫,你昨天沒去真是可惜了,邱溯被打得抱頭亂竄,堂堂禁軍的名聲可都被他丟光了!宋蘊在旁邊嚇得花容失色,一直在喊別打了別打了,那真是一團亂,亂得熱鬧啊!」

    賀湛:「南呂坊就這麼認栽了?」

    張澤:「不認栽也沒辦法啊,邱溯那妻子的娘家也是武將出身,聽她自己身手就很利索,肖眉娘的場子都被搞砸了,她昨日見勢不妙,索性沒露面。」

    賀湛心道,京城真是處處有權貴,個個有後台,隨便一顆石頭丟出去,砸到的不定就是哪家公侯官宦的人。

    「我看宋蘊那樣子,已經認定是我給他下絆子了,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對我下黑手,你最好離我遠,免得被連累。」

    張澤不以為意:「怕什麼,你又不是打不過他,我一見了他就手癢,正好你揍他們的時候我可以跟着踩上一腳!」

    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啊,賀湛無奈了。

    當天宋蘊沒有再找他麻煩,估計是被罰得沒有力氣了,但賀湛回到家,路過賀融的屋子時,卻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腳下跟着轉了方向。

    賀融正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下練字。

    賀湛玩笑道:「三哥的花繩呢?」

    賀融頭也沒抬:「給文姜了。」

    賀湛近前一看,對方正在默寫孫子兵法的兵勢篇,這本書賀湛是背熟了的,眼看賀融寫到「故善戰人之勢」,忍不住就接下最後的結語:「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


    賀融一氣呵成,擱筆擦手,滿意道:「不錯,你時候背的,還記得。」

    賀湛奇怪:「這是崇文館的功課?學士們教孫子兵法?」

    賀融:「先生只是讓我們每日寫三篇大字罷了,不拘什麼文章,平日裏學的多是四書五經。」

    賀湛:「三哥的字可真好看。」

    賀融睨他一眼:「你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

    兄弟幾人都跟大嫂宋氏的父親宋先生學的字,當時賀融學得既快又好,宋先生便讓他幫着指弟弟們,賀湛的字,大多就是賀融指導的,一手行書,兩人像了個七八成。

    賀湛笑嘻嘻,也不反駁。

    文姜端出茶來,為兩人倒了一杯,又做別的事去了。

    這茶已經不是他們自采的野茶,而是宗正寺送來的份例,雖不能與貢茶相比,也清香細膩,入口先苦後甘。

    賀湛:「三哥,你聽過邱溯嗎?此人好像在南衙當差,昨日他與宋蘊去南呂坊,被家中妻子知道了,親自帶人去大鬧一場,把我在禁軍的幾個同袍都給狠揍了一頓。」

    賀融將寫滿字的紙提起來,拿到一邊晾乾,漫不經心道:「知道啊,就是我讓人去邱家通風報信的。」

    賀湛一口茶頓時噴出來。

    「三哥,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賀融笑道:「文姜都了,要不我怎麼會這麼快趕回來?」

    賀嘉噘起嘴:「就不能讓我賣賣關子!」

    幾人一道入內,縣令譚今也在,賀家人都齊了,張韜面色一整,起身走到廳堂正中,從侍從手中打開的木匣取出絹帛。

    賀泰深吸口氣,撫平衣袍褶皺,緩緩跪下。

    賀家眾人不敢怠慢,忙跟在他身後依次跪好。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朕聞金州戰事順遂,偽王授首,甚慰之,武威侯韜,即刻整兵,解賊樂弼回京。竹山縣令譚今,守城堅貞,忠勇可嘉,遷房州刺史。」

    譚今雖然高興,卻沒有表現得太過意外,想必是張韜已經向他透過聲氣了。

    張韜語氣微頓,提高些許聲調:「庶人賀氏泰,昔年因故流於房州,今助譚今守城,將功抵過,可贖其罪,並家人老少,隨張韜回京待命。」

    「自古商賈重利輕義,獨楊家於危難之際顯忠,今賜金銀各一百,絹帛十匹,特許一人入京陛見。欽此。」

    眾人皆行禮謝恩。

    張韜上前扶起賀泰:「恭喜賀郎君。」

    雖賀泰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見張韜念出「回京」二字時,仍不由觸動心選,紅了眼眶。

    十一年前,他是風光無限,人人趨奉的皇長子,尊貴堂堂的魯王。

    十一年後,他身在茅廬,衣裳破舊,數着米糧過日子,拮据窘迫,比尋常人家還不如。

    他等了整整十一年,終於讓他等來今天。

    張韜勸道:「這是喜事,賀郎君何必傷感?」

    賀泰以袖擦拭眼角,牽起嘴角道:「我這是高興,不知張侯何時啟程?」

    張韜:「休整兩日,便可啟程,賀郎君可趁這兩日與家人安排好瑣事。」

    賀泰忙道:「多謝張侯。」

    眾人笑意盈盈,眉間充溢着喜氣,想到終於能夠回京,連向來少年穩重的賀穆,都不由得笑容滿面,讓宋氏將家裏剛養肥的母雞殺了燉湯,招待客人。

    譚今笑道:「何必忙活?諸位在竹山縣一日,那就該我這個縣令做東才是,我已命人去六味坊買下一桌酒席,待會兒他們做好了便會送來,無須勞動諸位移步。」

    賀泰:「舍下簡陋,恐怕難以招待貴客。」

    張韜擺擺手:「譚縣令既有此心,我們也就不必客氣,待賀郎君去了京師,大家再想聚一聚,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他既如此,賀泰沒再推脫,只道:「泰於房州十一載,嘗遍人間酸甜冷暖,承蒙張侯與譚縣令多加照拂,它日去了京師,必也銘記於心。」

    譚今這會兒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對落魄的賀家人落井下石:「賀郎君無須客氣,明珠蒙塵,終歸是明珠,總有一日會拭去灰塵,重現光芒,或早或晚而已。」

    賀融卻忽然道:「敢問張侯,譚縣令既遷房州刺史,那司馬勻又如何處置?」

    張韜沉默片刻:「司馬勻督戰不力,有瀆職之嫌,降為御史台侍御史。」

    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侍御史是從六品下,司馬勻看起來是被降職處理了,而且被連降兩品,但能調任京城,卻是每個官員的終極夢想,朝廷對司馬勻的處理,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種處罰。

    賀穆無法置信:「司馬勻這廝差把整個房州都丟了,若非張侯天降神兵,現在房州只怕都盡入叛軍之手,他沒有被砍頭流放就算了,居然僅僅只是降了兩品,還能調任京城,這又是什麼道理?」

    張韜輕咳一聲:「齊王殿下為司馬勻求情,是本朝建立之初,他曾協助制定律法,陛下念及他以往的功勞,便只以降職處分。」

    賀泰對司馬勻殊無好感,此時聽見他竟被輕飄飄放過,心中縱然對能回京再高興,也難免生出一絲埋怨,只是這些話卻不好出口,回京的喜悅終究被沖淡了些。

    是夜,六味坊送來一大桌酒席,葷素齊全,菜色精緻。

    莫賀熙、賀歆他們,就連賀泰,自打來到房州之後,都沒吃過這樣的蓆子了,那一口胭脂鵝脯入嘴,久違的味道,竟有種令他流淚的衝動,忙悄悄低頭,揩去眼角濕潤。

    譚今與張韜只作不見,依舊談笑風生,並未令賀泰難堪。

    不過心情激盪的遠不止賀泰一人,整個賀家,乃至僕從賀松,同樣因為這個好消息而欣喜萬分。

    散了酒席,送走張、譚二位,各自歇下之後,宋氏回到屋中,便開始忙着收拾物什。

    賀穆回來一看,失笑道:「我們還有兩日才啟程,明兒一早再收拾也不遲,何必急於一時?」

    宋氏嗔道:「我這不是怕落下了東西,先檢檢麼?」

    作者有話要:

    老4和老5先會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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