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北海口岸,橫跨北南,所到之處,人人都在談論的都是關於這一國宣戰,兩國逼戰的事。
百姓,是現實的。
不管朝堂上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驚世駭俗的悖倫理立後、官員抄家、斬官員……雖然皆是聞者皆驚的大動盪。
但比起生存,他們更想知道,接下來是不是要天下大亂,是不是要起戰爭,是不是要征丁?
一些沿海鎮城及邊疆各地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百姓們安穩日子過的太久,久到如今聽聞大軍逼境,即將要打仗的事,無人不心驚肉跳,寢食難安。
谷地鎮,是浩國南方最邊界沿海的一個鎮,小鎮並不大,卻甚是繁華。
這主要源自于越過谷地鎮七十里就是浩國南邊域界海岸,也叫谷岸。
谷岸在諾大的青雲海域上呈折角弧形,除了茫茫大海,就是茫茫大海中那些數不盡的各種島嶼,大部份以荒島為多。
不得不提的是,這島嶼中有一個島,天下皆知,那就是雲中島。
此時,正下着淅淅瀝瀝的雨,谷地鎮上,客棧廂房內,軒轅畫絞着手中的錦帕,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從京城來到這裏,她耳里聽到的除了百姓對皇家悖人倫亂五常的批判,就是大朗國五十萬大軍壓境的事了,這無疑讓她的心無法坐視不理,心裏陷入了天人交戰。
阮南風推門進入,不知道此時她心裏的掙扎,只是以為她在為大朗國重兵宣戰而擔憂。
快步走到窗邊,把窗關了起來,再上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柔聲道:「放心吧,就算大朗國真的興兵攻打,我相信皇上也必定有辦法應對的。」
浩國國力與大朗國隔着青雲海域,向來井水不犯何水,連疆陸地交戰則必須要跨越海域登陸作戰,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不會傻的這樣做。
真要打海戰,除非騰國和林國均呼應,否則,光是大朗國決不敢對浩國發動海戰。
如今想來,存在心裏的疑惑也都一一解開,為何顏兒會嫁去阜國,而他也不得不為他們兩人的策謀感到欣慰。
他們兩年前就開始策劃,也必定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局面,阜國一直沒有動靜,對騰國和林國來說,就是一個很大的震懾,這也是為何大朗國直接揮軍壓境,而騰、林兩國卻留有餘地的主要原因。
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騰國和林國都明白。
他們兩國上百年來,就是因為大朗國對兩國的虎視耽耿,一心想要吞併騰、林兩國後稱霸天下的野心才凝結在一起。
大朗國對浩國興兵,妄圖侵略吞併浩國,輸了固然好,但一旦贏,騰國、林國又豈能避免?
而大朗國不敢獨自發兵,也有忌憚阜國與浩國結盟的原因,但真正的原因,則是大朗國忌憚他與他現在一片陸地上只隔着一道邊疆的騰國,騰國過去再是林國。
以騰國和林國的結盟狀態,不排除兩國會趁大朗國出兵與浩國海戰的時候,先發制人出兵攻大朗國一個出其不備。
到時大朗國就算實力雄厚兵強馬壯,也不可能同時對抗兩國。
只要騰國和林國不發兵,大朗國就算發兵,也不敢輕易主動進攻。
「畫兒?」阮南風看着似是陷入恍惚中的妻子,不由的皺眉,他喚了好幾聲,畫兒都未回神。
看着她無意識卻死死絞着的錦帕,阮南風眉間的皺摺更深了,眼底有着擔憂,畫兒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差,他知道,一路上他們走來,聽到的不乏百姓們尖銳刻薄對皇上與顏兒之事的批判,畫兒心裏本就有心結,聽到這些,郁上加郁也在所難免。
再加上如今大朗國興兵壓境一事,她的精神越來越恍忽,臉色也越來越蒼白,讓他也越來越擔憂,生怕她的身子到下。
「畫兒……」上前抓着她的手,輕擁着神智游離的妻子。
畫兒這個樣子,他很擔心,或許早日抵達雲中城,對畫兒的精神會有好處。
碰觸到他,軒轅畫身子一震,心智也慚慚回神。
抬起頭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心裏很矛盾、掙扎,讓她很痛苦。
「……阮大哥……」她不想阮大哥傷心,可是這件事如果不揭開,天下百姓永遠都會指責批判皇室悖背人倫,各國就會以此藉口對她浩國發兵討伐。
阮南風低頭:「別想多了,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自己硯弟,這些問題,他都會處理好的。」撇開他和顏兒的事不說,他其實真的很欣賞軒轅硯,他渾身天成的王者霸氣和……他的絕情,他相信,浩國在他手中,必定穩如磐石,堅如硬鐵。
「我……」軒轅畫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瞬間低下頭,她不敢看阮大哥的眼睛,她怕在他眼睛內會看到自己心虛的眼神。
「還是你放不下冰兒?放心吧,葉嬤嬤不是說了,冰兒很好,她自己也是女醫官,對自己的病,會照顧的,再說,還有圓明師太等人呢!」
畫兒本讓葉嬤嬤留在顏華奄照顧冰兒,卻沒想到葉嬤嬤在三天後就追上了他們的行程,他才知道冰兒身子有所好轉,擔心畫兒無人照顧,怎麼都不肯葉嬤嬤留下來照顧她。
軒轅畫勉強笑着,整個人都有些的失魂落魄的,她究竟該怎麼辦?
門外傳來規矩的叩門聲:「夫人……」
阮南風起身:「我去讓掌柜的把晚膳備好。」只要明日雨一停,他們就啟程,從這裏到谷岸也得一天時日。
葉嬤嬤領着一名小廝提着一大桶熱火進來,看着阮南風出去,恭敬福身:「老爺。」
阮南風回頭看着失魂落魄神情憔悴的妻子,心裏暗暗嘆息。
準備好水,葉嬤嬤恭敬上前:「公主……」
軒轅畫抬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起身,走向屏風後,褪去身上的衣物坐在木桶中。
葉嬤嬤上前服侍着,看着公主消瘦的身子、蒼白的面容,她心裏很是心疼,公主心裏的痛苦,她很清楚。
如果把真相說出來,傷的就是駙馬,無後一責也會讓公主無顏面對駙馬。
如果不把真相說出來,那麼皇上悖人倫之事就不會得到天下百姓的諒解,各國也會拿這件事說事,對浩國不利。
公主只是一個弱女子,卻要承受這些,真是難為她了,她能理解當初冰兒和周全要瞞下如此大慌的心情了。
「本宮該怎麼辦?」
軒轅畫痛苦的閉上眼,她什麼都沒有了,剩下就只有阮大哥了,這些年來,她知道阮大哥的為人,也知道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怪責她的,但當年如果不是她執意上雲中城,又豈會動了胎氣早產?又豈讓阮大哥連個女兒都沒有?
她不想傷阮大哥,也不想讓阮大哥難過。
可是這件事太重大了,她如果瞞着,又如何過得了自己的良心?
葉嬤嬤鼻子一酸,發生這樣大的事情,公主卻有痛無言,有苦難訴,獨自一個人承受着。
「公主……」
軒轅畫越想越心情壓抑沉重,抱着頭直直的沉入浴桶中,她真的好想就這樣死去,那樣,心,就不會痛了,也不會左右為難掙扎了。
葉嬤嬤大驚,撲通一聲跪在木桶邊,痛哭流涕的勸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裏痛苦,也知道公主心裏裝着浩國百姓,對皇上賦與期望,但……如今皇上立郡主為後一事,朝野震動,天下皆知,此時就算公主把事情告訴皇上,昭告天下,也難掩天下悠悠之口,就算沒有血脈,但兩人曾經的身份依舊擺在那兒,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這依舊是背人倫道德的事。」
軒轅畫抬起頭,怔怔的看着葉嬤嬤:「可是……」
葉嬤嬤心裏鬆了一口氣,公主肯聽她一言,她就放心了:「奴婢知道公主所擔憂的,大朗國的野心,路人皆知,皇上確實是強留了他們觀封后大典,這與公主無關啊。」
「再說,奴婢相信皇上敢這樣做,就一定有萬全之策,又豈會懼大朗國?公主,別忘了還有阜國,阜國與我們浩國結盟相連,別說阜國皇帝之所以登基,是藉助了我們浩國的力量,就單單憑上游地界上只有浩、阜兩國,如今大朗國攻打,阜國豈會坐視不理,大朗國吞了我們浩國,阜國江山又豈能相安無事?」
軒轅畫似是恍惚,又似是怔然,是這樣嗎?
葉嬤嬤繼續說道:「既然這些事情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皇上也立了後,公主也離開了京城,公主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駙馬想想啊,難不成……」看着公主怔然的神色,葉嬤嬤臉色肅然,眼神凝重,再下重藥,一語道出最終的擔心:「難不成公主願意為駙馬納妾?」
納妾?
軒轅畫猛然一震,美眸不可置信的瞪着葉嬤嬤。
看着她的神情,葉嬤嬤知道公主完全回神了,鄭重的點頭,繼續為她分析道:「駙馬與公主情深不假,公主當年為了生小郡主難產,這些年來,一直無所出,但這前提是公主生了郡主,駙馬膝下有一個女兒啊,如果此事一旦昭告天下,那駙馬膝下無子無女,豈不是斷了香火絕了後?駙馬或許不會責怪公主,可是天下人會如何看待駙馬,又會如何看待公主?」
軒轅畫身子一顫,明明坐在熱水中,她卻渾身發寒,她這輩子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為阮大哥生下一個兒子為他延續香火,如果連顏兒都不是阮大哥的女兒,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有何面目面對阮大哥?
母后為了替父皇生一個兒子,吃了多少苦,心裏有多痛,她歷歷在目啊。
難不成當真如葉嬤嬤所言,為阮大哥納妾?
不……
寒氣從心裏直冒,她連連搖頭,她不要為阮大哥納妾,她不要阮大哥身邊有一個女人。
而那女兒比她年輕貌美,最重要的是她能幫阮大哥生下兒子,一個,兩個,甚至兒女成群,到那時,她只能一個人呆在冷室中,看着她的阮大哥成為別人的相公,成為別人的爹……
「不……」惶恐而驚懼的尖叫聲從軒轅畫嘴裏發出,她猛的抱着頭,不停的搖掉腦中自己幻想的那個情景,她不能失去阮大哥,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女兒不是她的,弟弟也對她無情,她剩下的就只有阮大哥了,她不能再失去阮大哥。
葉嬤嬤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公主,公主……」
聽聞房間內傳來的尖喊聲,在樓下大堂的阮南風一驚,也顧不得掌柜了,連忙奔上前,猛力敲着門。
「怎麼啦?」
軒轅畫聽到阮南風的聲音,整個人如遭電擊,瞬間清醒過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失去阮大哥。
看了一眼葉嬤嬤,葉嬤嬤點點頭,清咳了了咳,道:「老爺,夫人只是被一隻老鼠嚇着了,奴婢已經處理了。」
阮南風聽聞葉嬤嬤的聲音,焦急緊懸着的心慢慢的松下來,但還是不放心的出聲:「畫兒?」
軒轅畫定了定心神,強自鎮定的道:「相公,不用擔心,我沒事。」
阮南風放了心:「那就好。」
從浴桶中起身,軒轅畫面無表情站在那兒,任由葉嬤嬤服侍她穿衣,眼神冷硬堅定,這個秘密,永遠只能是秘密。
殊不知,一步錯,步步錯,此時的她又何嘗不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魔障入心,迷了心,毀了心,卻不知道,正是她此刻的私心和骨子裏的偏執,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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