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三月十六,月圓之夜。
建昌縣巡防營地燈火通明。一隊隊披甲執槍的巡防營士兵按各哨歸屬排成六個方陣。巡防營議事廳里,隸屬於巡防營的各將軍個個披掛整齊,就連一向不常穿軍衣的巡防使許梁許大人也都套上了他那套特製的鎧甲,雖然看上去不如邢中山,胡小勇等人壯實,但也頗有幾分軍姿。
巡防副使黃子仁看了看時間,上前興奮地道:「大人,時辰到了,請大人下令吧。」
許梁端坐主座,聞言擺手道:「不急,再等等。」
又過了半個時辰,從議事廳外大步走進來一員小將,他拱手大聲叫道:「標下三哨隊長劉威見過大人。」
許梁猛地向前一探身,神情緊張地問道:「如何?」
劉隊長道:「大人,標下在猛虎幫入口處一直守到將近丑時,譚家兩兄弟打一早進去就沒再出來過。人肯定還在裏面。」
「好!」許梁唰地站起身,右手用力一揮,高叫道:「出發!」
當夜,巡防營眾將按早先佈置好的方案,由神射手劉戈自領一哨從水路沿建昌江逆流而上,直達馬灣外圍,防止猛虎幫人從水路逃脫。由許青領一哨人馬負責外圍警戒,其他四哨人馬由許梁親自率領,直撲建昌縣西北面的馬灣猛虎幫總部。
猛虎幫的龍頭老大譚志成譚大爺其實剛入睡沒多久。據殺手回報的消息,許梁還是逃了。譚志成當時就氣得摔了杯子,將那前來報信的黑衣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嚴令他們加強搜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為了保險起見,譚大爺又親自從猛虎幫中抽調了上百名親信喬裝埋伏在建昌縣衙和東門街許府家周圍,連前往巡防營的路上都留了人,就防着許梁暗地裏逃回來。
那幾個留守巡防營外圍的猛虎幫眾睡得正香,一個人半夜尿急起來解手,突見路上巡防營的官兵排成長龍一路向西走,他愣愣地看了天半,一時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情。待整條長龍過去,那人才反應過來,頓時驚得臉色煞白,連褲帶都忘了系,一手提了褲子就往回跑。
幾個留守的猛虎幫眾聽清了那人的回報,個個嚇得面無人色,也不敢打火把,抄了小路,借着月光沒命地往馬灣方向跑回去報信。
譚大爺剛有些睡意,就被臥房外砰砰的敲門聲驚醒了,身邊光溜溜地像個八爪魚般壓在譚大爺身上的小妾不滿地朝外罵道:「誰啊,都什麼時辰了?還讓不讓老爺睡個安穩覺了?!」
門外猛虎幫的管事陪着小心道:「十三夫人,請告老爺一聲,巡防營那邊有急事稟報!」
譚大爺一聽立馬就清醒了,一把將那小妾掀到一邊,那小妾一時不防,砰地一聲磕到床沿上,痛得眼淚汪汪,帶着哭腔叫道:「老爺,您弄疼人家了!」
譚大爺回頭怒罵一聲:「閉嘴!」
他三兩下套了件外套急步出了臥房,來到正堂,見了管家和四名滿頭大汗的猛虎幫眾,急問道:「出什麼事了?那姓許的逃回營地去了?」
一名幫眾上前搖頭道:「大當家的,那許梁回沒回營小的沒看見,不過半個時辰前小的看見大隊巡防營官兵出營朝西邊過來了。」
譚大爺心裏一咯噔,急問道:「他們有多少人?你可看清他們去了哪個方向?」
那幫眾聽了想了想道:「約摸有四五百號人,火把都排出百米開外了!小的們為了弄清楚他們的去向,特地悄悄地跟了一段路。」說到這裏,那幫眾臉色焦急起來,道:「大當家的,他們,他們正是朝馬灣方向來的。」
譚大爺臉色一變,止住那幫眾,轉向邊上的管家,厲聲問道:「管家,幫里現在還有多少人手?」
管家也是一臉驚慌,想了想道:「大當家的,原本幫里駐有兩百多人,傍晚的時候又派出去上百人,現在幫里能召集的也就一百多人了,其他的弟兄多在別處,就是大白天的要趕到這裏也得一個時辰。」
譚大爺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去。一時真沒料到巡防營會挑了個猛虎幫防守最弱的時候來。他背着手繞了兩圈,頓住腳轉身叫道:「去,召集所有弟兄,帶上傢伙,準備迎敵。」又一指那幫眾,道:「你去,把二爺叫起來。」
管家和那幫眾領命急步離去。未幾,整個猛虎幫都明亮起來,三五成群的猛虎幫眾罵罵咧咧地邊穿衣服邊拿了各色武器朝正堂匯合。幾名猛虎幫的管事也都陸續到了譚大爺身邊。有人驚疑地問道:「大當家的,出什麼事了?」
譚大爺冷哼一聲,道:「沒什麼,巡防營那群膽小鬼找上門來了。」
幾名管事聽了,也是嚇了一跳,雖說平日裏他們嘴上個個不把巡防營的官兵放在眼裏,但真要真刀真槍的面對起來,心裏頭還是有些打怵。
「報!」隨着一聲長報,一名幫眾飛奔入堂,在譚大爺面前三步遠站定,語氣驚慌地說道:「大當家的,不好了,外面,外面好多官兵,把咱們總部給包圍了!」
一聲落下,周圍人群里頓時就響起一陣抽冷氣的聲音,幾個膽小的幫眾就想悄悄地往內院躲。
「慌什麼!」譚大爺高叫一聲,厲色道:「幾個小兵就把你們嚇成這樣?有本大爺在這,就是建昌知縣王賢親臨,他也不敢傷本大爺半根毫毛!」他一指幾個管事,道:「你們幾個,先去門口守着。」又問:「二爺呢?」
剛剛領了命令去催譚二爺譚志勝起床的幫眾捂着臉小聲地道:「大爺,二爺還,還沒起來……」
譚大爺聽了一腳將那幫眾踹翻在地:「去,把他叫過來!」
那幫眾哭喪着臉,手指着剛剛捂住的左臉,道:「小的不敢,二爺他扇人!」
譚大爺朝他臉上看去,只見那幫眾小半邊左臉上一個紅色的巴掌印,半邊臉都腫了起來。譚大爺嘴角急劇地抽動幾下,轉身就去了譚二爺的臥房。
來到門外,譚大爺叫道:「二弟?」
屋子裏沒回音。
譚大爺提高聲音:「二弟,快起來!」
屋裏一個女人的聲音嗲聲說道:「大爺,我剛侍候二爺躺下,二爺他興許是累着了,已經睡沉了……啊!」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蹋,譚大爺鐵青着臉色進了臥房。
這一聲響也把譚二爺給驚醒了,他惱怒地坐起身又要扇人,待看清是自家大哥,不由驚道:「大哥?」
譚大爺鐵青着臉,看也不看譚二爺,扔下一句話:「穿好衣服,給老子滾出來!」
待譚家兩兄弟到了外面,聽得大門方向已經吵了起來並且很快演變成了廝打聲,未幾,幾聲慘叫響起,打鬥聲越發激烈。
譚大爺沉着臉想了想,轉頭對譚二爺道:「二弟,你馬上帶幾個人從後院走,坐船走水路,事情未明了之前不要回來。」
「大哥?有這麼嚴重嗎?」譚二爺驚道:「老子就不信小小的巡防營敢把咱們怎麼樣!」
「小心使得萬年船。」譚大爺沉聲道:「如果是許梁逃回來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你快走。」
安排了譚二爺,譚大爺帶了管家人等走到大門邊,眼見猛虎幫眾和巡防營士兵纏鬥地一起,地上還躺了好幾個猛虎幫幫眾,不由大急,越過門檻,大喝一聲道:「都住手!」
猛虎幫眾人聽得聲音,見是譚大爺到了,紛紛停了手,巡防營的人見了許梁的手勢,也陸續退了出來。
場面為之一靜,只有地上受傷的幫眾陸續發出幾聲慘叫聲。譚大爺眉頭一皺,吩咐人將傷者抬下去。他朝巡防營官兵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端立地眾將中的許梁。
「許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譚大爺狠聲叫道。
「譚副會長!」許梁將那個副字念得又重又長,一邊把玩着手中的配刀,一邊狀若隨意地道:「本官深夜造訪,打擾了譚副會長歇息,那可真是過意不去,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譚副會長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不過!」許梁話鋒一轉,道:「眼下本官查得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事關緊急,所以不得不連夜徹查。」
譚志成冷哼一聲,不屑地道:「許大人這是要查什麼案子?按說許大人查案,譚某作為建昌一地的守法商人,積極配合那是應當的。但譚某卻不得不問問許大人,為何縱容手下士兵打傷我車馬行的人?」
許梁一擺手,打斷道:「慢來!譚副會長,你要問可以,但得先回答本官手裏的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