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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惱怒,丫頭匆匆去找世子鍾華。筆神閣 m.bishenge。com
……
老侯養病數年,病人常求的是一個靜字,院子裏常年鴉雀無聲。老國公請進以後,龍懷城和陳留郡王拜見過,由世子鍾華,及叔伯父留沛等招待在附近小廳。小十讓鍾南鍾卓等帶走玩耍,老國公夫人由南安侯夫人陪着,俱都退出這裏。是個說話的好所在。
門帘子放下來,老侯和老國公細細相看。見一個形枯骨瘦氣衰老邁,一個雖滿面紅光卻無當年壯筋骨,嘆上一聲,又自嘲的一笑。但還能相見,而且以後時常能相見,兩個人又說幸甚。簡單的問過對方病情身體,話切入正題。
「我這裏靜,但說無妨。我們雖久不往來,我知道你這疼愛外甥的人,必然有許多疑慮。今天說不完,明天接着說。」一開口,南安老侯先給老國公安心湯藥一碗。
老國公適才誇說這裏幽深,聞言更不客氣,身子微微前俯:「最擔心的一件,是袁柳結親。」
南安老侯頷首,稍有見識的人都看得出來這裏面兇險,老國公憂愁不足為奇。
「接到信就梗在我心裏。阿訓事後寫信給我解釋,但信中怎麼能解釋得明白?後來他說接我,本來我不答應,後來想想我不在他身邊只怕愁死,再說生下八個兒子也擋不住他,不如來吧。守着他,守着壽姐兒,天大的難關我總在他身邊。不中大用了,卻還能多個眼睛多個心思。」
「那他信里怎麼解釋?」
「信里不過說壽姐兒定親那年和柳至說好,還能怎樣?我雖欲分析利害給他。同樣,我信中也不敢亂寫。他如今是權貴了,步步都得小心。這柳家的親事要不是當年早定成,新說的斷然不能答應!」老國公無奈。
老侯慢慢地道:「你知道嗎?我沒有干涉到底,就是聽到這當年早定成,想柳至倒是一片誠心。」
「誠心又能怎麼樣?當年還是想得簡單!當年誰也不知道柳丞相在小兒女提及親事時已不在人世。柳至的意思,不過是以為阿訓孤兒寡母在京中無人依靠。他們成就兒女親事,能牽制柳丞相不對阿訓下手,不對壽姐兒再下毒手。也是柳至必然在柳丞相心中地位不同,有自恃的地方,才這樣做吧。」
老侯有了笑意:「看來你和我一樣,雖然臥床不起,卻頭腦清明。你說的沒有錯,柳至是柳丞相最看重的子侄,當年皇上為太子的時候,遍收功勳子弟,他怎麼能知道柳家有個柳至出色,人是柳丞相送去的。沒有兩年深得太子喜愛,柳丞相又送去幾個人,難免打牽制太子府中的意思。太子曾為此事發怒,斥退柳家好些人。獨對柳至依然重視。太子三近臣不是虛名,在自家裏早成倚重之人。親事的話一出來,我細細的整理以前,倒對柳至有些賞鑒。」
老國公眉頭還是展不開:「當年是當年的事情,時已過境已遷。按當年的境遇成就親事,柳至是國舅,有整個柳家一呼百應。阿訓沒有太后勢單力孤。袁柳結親,別人要針對的軟柿子將是阿訓,但對付阿訓而為拿下的只能是柳至。不管風吹浪打,拿下阿訓意思不足。朝堂風雲也好,後宮針對加壽的風雲也好,兩個人一結親事,所有矛頭指向的都將是柳至。他重要!」
「呵呵,」老侯笑了:「所以呀,這柳至當年是想把以後幾十年大包大攬,加壽也好,小袁也好,全承擔下來。所以呀,我沒有攔這親事。」
「哎喲,當年柳至雖不明白,阿訓是皇后接來,肚子裏難道不知他將來位高權重。如今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兵部尚書,演變成二權臣勾結。這柳至看走了眼且不說他,這該多招人眼睛?御史們每天上他們的密折,懇請皇上猜忌他們都有道理!空穴也能來風。你說我愁不愁?」
老侯繼續笑:「所以等我想明白,這對難兄難弟一個頂着柳丞相、皇后的憤怒,一個頂着此時太后和皇上的不悅,當年早就想到也不管不顧,我還攔什麼呢?」
「那現在麻煩可就大了。一,算阿訓聰明,把親家府上的常大人送上右都御史一職,但他擋不住所有的御史。二權臣過於親密,這是御史本應該防備,哪怕他們出去騎個馬喝碗酒,密告他們也是份內之事。多一位都御史,不過擋住部分罷了。」
老侯解釋道:「我任過都御史一職,小袁事先來找我商議,我還說常家清一色的古板人,不知變通只怕不行。但如今來看尚且滿意。常大人把小袁的連襟,第五個兒子調到都察院,父子並肩有個幫手。」
「這也罷了,」老國公再道:「再來說二,剛剛我說過即使他們兩個不結親事,二權臣走動過近也有人盯着。這二呢,太子之位從來不一帆風順,皇上可不是只有一位殿下,如果起非分之想,猜忌袁柳是意料之事。只要反反覆覆地引導皇上重重猜忌,這兩個只顧兄弟義氣的必然倒下一個。另一個要是不服,跟着一起倒。」
他盯着老侯,等着老侯回答。
老侯沉吟:「說起來有幸,皇上跟歷朝皇帝相比,不但是明君,而且真心孝敬太后。有太后在,」
老國公截斷他,這裏能放心說話,他毫無遮攔:「萬一太后沒了呢?」
「你忘記了吧,還不止袁柳能遭猜忌,加福許的又是誰?梁山王執掌兵權!」
老國公徐徐而言:「我女婿瞻載,不是已經公開不服梁山王?爭兵權呢。帶的一乾子郡王蠢蠢欲動,太子往山西去,差點把梁山王告上。據阿訓對我說,他和梁山老王也打了不止一回?」
「都是聰明人,都有招數。為加福打,也是真的。但兩家結親,也是真的。真真假假的,依我來看,跟皇上每天看的奏章一樣,皇上看了這些年,難道不明白?」南安老侯從容地道:「以我來看,皇上是心裏有數,有時候裝糊塗罷了。還是我說的,咱們有幸吶,皇上孝敬太后,又看重太子舊臣,以我來看,情意可抵猜忌。」
老國公雖還不放心,但下意識的鬆快一些,喃喃道:「真的長此以往,那再好不過,那就最好。」
「你不知道的,這件事情出來,我托人去阮家,讓阮梁明來探病,單獨交待了他。」老侯說起來眉眼兒有得意。
老國公就狐疑:「與他何干?」
老侯得色更重:「也難怪,你心只在袁柳身上,在你外甥身上,阮家又不是你的親戚,你想不到也是有的。聽我,慢慢對我道來。」
想來為說的仔細,要麼是說的話已多,老侯吃茶,也舉碗讓老國公。老國公着急的聽,拿出打仗時缺水少糧的勁頭,一張嘴,一碗茶一古腦兒下去。老侯對他搖頭好笑,慢慢地呷完,放下茶碗,老國公張嘴要催促,老侯擺手讓他先不要說。
鍾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在廊下屏氣凝神候着,聽裏面說倒茶。進去兩個,把茶水換過再次退出。
房中,老侯對老國公笑:「壓壓你的焦急,看你,已到京里,有話慢慢說,額頭都冒出一堆汗,把你急出病來,小袁還放心讓你明兒來看我?」
「明兒我本就不來看你,鎮南王府和梁山王府、常家韓家本來緊跟着請客,要下貼子,是我女兒來看我,我們家宴,所以貼子推到加喜生日以後。要緊的話,今天說吧,免得我今天夜裏睡不着,我半夜拍你房門。」老國公讓悶到現在,老侯又不是外人,面色露出不豫。
老侯就說起來:「我叫阮梁明來,阮梁明自己也糊塗。我說你從現在開始謹慎小心,他說他年青尚書很小心。我說你更加小心,他說為什麼?」
「為什麼?」老國公一樣的問。
「你想啊,倒退到三年前,袁柳要結親事那月,小袁已是兵部尚書,官職讓拿下來。柳至還不是,但我早知道張良陵舉薦的是柳至。刑部另一位侍郎是魯駙馬,背後人稱魯草包。從這草包到刑部任職,格局已定。張良陵有傷病,跟我不熟悉,有一回用酒也說出他想早早告老。不是原兵部的老牛尚書,是讓梁山老王嚇回老家。張尚書不幹了,二位侍郎中難道選草包不成?如果沒有小兒女親事,柳至那年已經尚書。」
老國公皺眉竭力克化新消息。
「再回到今天,小袁尚書,柳至尚書,是他們鬧騰親事以後皇上有旨。也就意味着,以後縱有猜忌,小的皇帝不會理睬,官職是他定的不是嗎?再回到三年前看阮梁明,他可是我家的親戚,也是我妹妹的親戚。他當時代吏部尚書在袁柳結親以前,這親事出來,他能倖免猜忌嗎?皇上難道不以為兄弟情深的又出來一個,阮梁明有意刻意謀取高位,方便接應小袁?」
老國公聽明白了,面上有一瞬間的蒼白,喃喃道:「你說的也是。」
「所以三年前親事的話一出來,我把他叫來,讓他千萬不要弄丟官職,哪怕關鍵時候踩小袁一腳,給柳至一刀。反正他們兩個鬧出天大事情,踩的人還會少嗎。保住阮梁明才最要緊。保住這一個尚書,對加壽好處多多。」
話音落地,老國公扶着桌角吃力的起身,老侯叫着:「哎,你這是作什麼?好好的坐着倒不好?」老國公已轉到他面前,行禮艱難也儘可能下了一禮:「老大人運籌帷幄,非我一介武夫可比。本應下全禮,但身子不能,恕我也罷。」
老侯哆哩哆嗦的身子去扶他:「省省吧,你坐下吧。」兒子們聽裏面說話高聲,從門帘縫裏看過去,見兩個老人你扶我,我扶你,一個身板過僵立腳不穩,一個搖搖晃晃,大吃一驚後不敢再等吩咐,進來道:「這是怎麼了?不是好好說話,這鬧哪一出?縱然想動動,也得看看自己身子。」
扶兩個人重新坐下,參湯早就備下,送進來給他們喝着。老國公和老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笑的有了笑容。
就剛才的話來說,老侯指揮着京中諸親戚齊上陣,老國公來前的憂愁緩解不少。
……
方氏的房裏卻沒有和諧,世子鍾華和方氏激烈的爭吵起來。
鍾華怒聲跺腳:「你怎麼敢這樣想,你怎麼能這樣想!」瞬間就氣得呼呼的:「你怎麼能懷疑二弟!」
方氏越看丈夫越傻,哭道:「逼到眼前了,我不懷疑他懷疑誰!」方氏覺得自己受夠了!她屢屢為丈夫謀劃,丈夫屢屢避開。直到今天迫在眉睫她不得不直白提醒,他卻反而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勢。
她什麼也顧不得了,這心裏悶的,再不一下子說個痛快,她過不去。對着鍾華喊了起來:「你是世子,你撐起來了嗎!你是世子,他們有敬重過你嗎!平時沒事就袁家袁家的,袁家又不是她正經娘家!不過是借勢顯赫自己,讓人知道她的出身比我好。壓的是我嗎?壓的是你,是你這個傻子!」
鍾華氣的隨意要發暈,見妻子一張臉兒作猙獰狀,跟平時賢惠溫柔分明兩人。鍾華生出寒意,這就是一個人兩副面容?怎麼這般可怕!
方氏還在喊:「有孕,別人有了誰不是安安生生的,獨她不知弄的什麼鬼兒!袁國夫人聽信她母親攛掇,把她接回家養胎。又怎麼樣?也沒生下這二房裏長子,二房裏長孫!到起個名字,真真好笑!又叫容姐兒!她回家養到生才回來,誰容不下她!這個家裏只有你是世子比南哥大,這容字針對誰!」
鍾華額頭上青筋暴露,憤然還上一大聲:「閉嘴!你太胡說了!」
方氏初時一驚,隨後見到丈夫的臉兒暴怒也有猙獰,也是心底寒生。也想這就是他的真實面目嗎?可見一個人兩個面龐,平時都是裝的,自己又何必同他客氣!
話更滔滔不絕:「我胡說!證據平白擺着的!南哥去齊王府上,老侯爺怎麼夸的你忘記了!說南哥是你們兄弟里最得意的人!你們兄弟幾個里,別人有什麼可壓!壓來壓去不就是你這世子!再說南哥是怎麼去的齊王府上!還不是他們慫恿着陳留郡王府上的縣主,好沒廉恥,沒成親就跟了未婚夫走。離京的時候說看父親,結果呢,山西的影子可曾見到……」
「啪!」鍾華暴怒之下,掄圓手臂,給了方氏一個巴掌。
方氏倒在地上,因吵架前支開家人出了院子,一時沒有人來勸更不會有人來扶,地面冰的她更加痛心。就睡在地上帕子掩面吸着涼氣:「好!你好!」
眸中凌厲如見對頭,愈發的瘋狂上來:「你倒打我!人家祖父也上門,姑丈也上門,叔父更上門!你當他們說閒話不成!等你當不成世子,你再回來哭,別指望我勸你!」
一巴掌出去以後,鍾華的怒氣發泄好些。他平時性子不差,到此怒氣不再盛行,唯有灰心喪氣上來。對方氏的失望讓他嗓音沮喪:「你,萬沒想到是糊塗人!曾祖父和二弟妹祖父交往多年,到京里哪能不相見?至於國公陪伴在情在理。郡王是得意女婿,是老國公諸多女婿中最鍾愛的一個,同來親戚相見,也是情意。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他們圖我的世子之位?」
仰面,鍾華有了淚水,泣道:「你看似聰明不想蠢笨!二弟要我的世子位,還用得着親戚上家裏嗎!只消對忠毅侯說一聲,往宮裏對太后說一聲,不動聲色就換下來。」
方氏愣住,張大嘴慢慢坐起。腦海里一片混亂?是這樣的嗎?不是先有說動親戚,再長輩登門逼迫?只消忠毅侯一句話……方氏徹底的糊塗了。在她的心思里,她以為圖謀世子位必然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但現在就丈夫的話里,顯然不需要繁瑣。方氏為自己提醒不中傻了眼。
鍾華說完一頭衝出去,避開可能會有家人走路的路徑,來到僻靜無人地方,胸脯氣得起起伏伏,好半天才沉靜下來。
他對這親事不無後悔,但無端休妻家中不會答應。而對長輩明言方氏的失德,鍾華又臉上發燒。就只恨恨的想到當初的大媒,那是一個上年紀的老親,家中有人當官和方氏的家人有往來,曾見過方氏,說是好姑娘。方家的人托她說親事,說到鍾華身上。
鍾華把老親大罵一頓。勉強消了氣,往書房裏要水淨了面,強打笑容來陪客人,好在無人發現。隨後侯夫人叫他過去,說方氏又病了,怎麼身子這麼弱?鍾華想要麼自己一巴掌打重了,方氏沒臉出門。要麼她聽過自己的話,羞愧不敢出門。鍾華都覺得安心。對母親說不必請醫生,只怕是昨天晚上貪涼,睡一睡就好。
侯夫人讓兒子再去待客,對長媳已生抱怨,對心腹丫頭道:「過年病,來貴客病,冷眼看着不上枱面?今天來的可是貴客中的貴客,先不說身份,也不說和老侯爺的情意。就只京官幾時有機會見到外官?這就是難得了。又是鎮守一方的老國公夫人,指望着她上前去說幾句,讓老國公夫人看着妯娌親厚。這倒好,她無端不出來了,我怎麼對老國公夫人圓話?她要是以為這是嫉妒眼紅南哥媳婦娘家好,這可太丟人不過。」
丫頭悄笑:「侯夫人雖是玩笑話,但也有些道理。南二奶奶的娘家比家裏人都好,南二爺到齊王府上當差地,都說沾就要大婚的齊王妃光彩。家裏別的奶奶們有想頭,原是有的。」
侯夫人跟她嘀咕一回,出來對老國公夫人解釋。為她到來,長媳不能陪伴而告罪。
老國公夫人在大同受冷落數十年,哪怕也隱約覺得這裏面有不對,但鍾家招待上足夠盛情,沒憑沒據不能亂猜測,免得給龍書慧添煩惱。反勸侯夫人不要生氣,說去看望世子夫人,大家勸住,老國公夫人就此作罷,繼續享用她的「貴客」待遇。
……
老侯不能陪一天,老國公也不能坐足談話一天。午飯後就告辭。這半天裏,小十是興高采烈的,玩的開心。老國公夫人自感受盡尊榮,是滿意的。老國公雖沒完全解擔憂,但大概了解京里這些親戚各有神通,也是含笑的。
再有陳留郡王和龍懷城見相待甚誠,都覺得做客圓滿。
……
鍾華和方氏冷戰好幾天,這是後話。
……
住下來幾天,老國公夫人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像她想像中一樣,袁訓母子會維持表面上的禮貌,而且會對小十很好。
不知是不是有意,老國公固然對袁訓說過不必一天三請安,但他從早上開始就不在房裏,避免老國公夫人更多和袁訓母子遇到。
大早上,老國公去袁訓書房,指點孩子們練箭,他也復原下身手。回來的日子還短,因為拜客的緣故,早飯總是回房和老國公夫人用。但等拜客回來去和袁夫人說上半天話,老國公獨自前往。
安老太太在山西就發現這對姑嫂間的秘密,總是湊巧的在老國公去見袁夫人的時候,打發人把老國公夫人接去說話聽戲。家裏為老太太有一班戲子,不管白天還是半夜,都可以敲打唱起來。
有時候也需要休息,老國公夫人獨自回房。整理下今天見哪些客人,光一個南安侯府許多人就要思量,今天說的話,下回有哪句可以再接。頗能打發鐘點。
小十,從進袁家就放風一般。就這幾天,他已經不回父母房中睡。不是在袁夫人房裏,就是在執瑜執璞或者香姐兒房裏。犯一個所有到京都親戚的通病,小十不是不喜歡加福,是喜歡加福但是想到戰哥?算了吧,還是只和加福三侄女兒說說話笑一笑,保持一定分寸的好。
太上皇和太后留下來聽元皓等孩子們說話的那天,小十跟韓正經、好孩子睡到老太太房裏。對於小十公子來說,日子美美的。現在只等着起個大名,把四月的重大事件過去,他就可以去家學裏上學,每天白天見正經,晚上會正經。
據他的小腦袋瓜子猜想下,以後要和正經總做伴。難免會有少見姑母的時候,他往袁夫人面前跑的就更勤。直到加喜生日的頭天晚上,晚飯過後,他回到父母面前。
……
「喲,你這忙人回來了?」老國公夫人打趣着兒子。
小十還真帶着氣喘吁吁模樣,先要一碗茶吃,就來告訴父母:「了不得。」
老國公也大笑:「什麼了不得?從你到京里,聽你無數聲了不得。姑母給你一萬銀子做私房,了不得。九嫂撥了鋪子給你,了不得。新衣裳一做好些,又了不得……」
小十瞪大烏溜溜的眼睛:「這一回真是了不得,」
老國公夫人輕笑:「你快說吧。」
「知道加喜生日在哪裏過嗎?在宮裏!」小十露出吃驚不已的神色,重複道:「加喜生日要去宮裏過呢,怎麼辦!」
老國公又要笑:「怎麼辦的話也出來。」他也取笑兒子:「你已見過駕,還不知道怎麼辦嗎?」
小十讓說糊塗,想想也是,自己是見過駕的。下來問九哥好不好,九哥說沒差錯。卻自己又這會兒犯了難?
這是為什麼呢?
很快想起原因,對父母親噘嘴:「全是正經鬧的,他揪我去老太太房裏,說學規矩。我聽好半天進宮不能亂說話,吃東西怎樣的話。我既知道了,可不回來學給父母聽,怕你們不知道。你們進宮去錯了,可怎麼辦呢?」
老國公哈哈大笑:「不是你怎麼辦嗎?怎麼說上幾句,就成了我和你母親怎麼辦?我們知道怎麼辦的很,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小十精神抖擻:「我不擔心,九哥會顧着我,加壽大侄女兒說那天我跟着她,還有正經和好孩子會陪着我。」
老國公逗他,學着他的語氣:「怎麼辦?胖隊長不要你了。」
「要,就是他太神氣了,小王爺呢,我靠邊兒站站,避免得罪他。」
就鎮南王世子對袁訓一家的粘乎勁兒,老國公並無擔心。但兒子說出心裏話,他又放一層心。在這裏溫和地道:「有敬重的心就很好,也是,從小兒養成,等到大了,身份尊卑更出來,就不會出錯。」
扭臉兒望向妻子:「今天妹妹又問我起大名的話,」
老國公夫人沒來由心頭一緊,忙問道:「是什麼名字?」
「我想叫他龍懷恩。」
「懷恩?」老國公夫人念叨幾句,沒有老國公認為可能會出現的難堪或是自卑或者激出來的不悅。她默然垂下眼帘尋思下,就浮出笑容:「這名字好。」
老國公見她答應,徐徐來解釋:「阿訓對我一片孝敬,是他懷我的恩情。小十對阿訓當懷恩情。」
這解釋本可以先說在前面,但老國公還是想看看妻子會是什麼反應,再解釋的時候他早心中有數,拿捏什麼語氣也可以對景。
懷恩二字,如果從袁訓開始說起,而老國公夫人多心的話,不管怎麼措詞也能影射到她。只有她自己想明白,這名字從此才是他們母子的警訓。
老國公總要考慮到自己是不是先離開人世,小十是已交給袁訓,他是龍家的骨血袁訓會另眼相看。妻子呢?早年和妹妹母子的芥蒂讓老國公遇到事情,儘量尋找萬全之計。
等他真的不在了,老國公夫人最好學老太太,看個戲斗個牌,凡事不計較最好。也存在小十得官後把老國公夫人接走,但就老國公看來,妻子還是留在袁家養老有照應的多。
他苦心想出這個名字,袁夫人聽過不答應,說另起又大又響亮的名字。袁夫人起了來,老國公又不答應。商議幾天,袁夫人沒有明說,但據老國公猜測,估計是老太太插話——因為有舊事的存在之下,袁訓也不可能答應這個名字,跟隨時說到老國公夫人似的——袁夫人在今天說好,只是讓老國公回來問問老國公夫人,大家都答應再定下來也罷。
老國公夫人的反應還行,老國公才有了把袁訓加進來的解釋。他有他的深意,在他的認識里對妻兒最好。說到底老年得子,幸好有個貼心的外甥,不能不時時提醒家人。雖然小十有同母兄長龍懷城,但老國公內心裏還是更信任袁訓。
老國公夫人心裏不知道轉動的和丈夫是不是相同,但她含笑聽完。旁邊小十終於有了名字,拍手歡笑:「好呀好呀,明兒我見正經去,我有了名字了。小六侄子若是不時時陪着太后,我也可以告訴他。」
「你今天晚上不去見正經嗎?」老國公悄放下心頭一塊石頭,和兒子再來玩笑。
小十大聲反對:「不行!我得看着你們早睡,明兒加喜生日才不會起晚。還有明兒的穿戴不能錯,必要我瞧着。不然錯了再回來換,耽誤我進宮。胖隊長答應帶我在宮裏轉悠,指他的私房好地方給我玩。」
小臉兒繃緊緊的一絲不苟,老國公夫妻放聲大笑。
「好好,咱們趕緊睡下來,別耽誤加喜生日起不早。」
……
加喜三周歲的生日,對柳雲若前所未有的鄭重。滿心裏轉動人面龐,頭一個不能讓戰哥看笑話,第二個不能讓凌離看笑話,第三個不能讓父母親看笑話……十二歲的小柳公子也有納悶,自己日子裏竟然有這許多看笑話的人?而且一個也不能放鬆。
讓戰哥看笑話,打架還是小事。戰哥會到袁家搬弄來搬弄去,搬弄的未來岳父不喜歡自己。讓凌離看笑話,加喜歸了別人不說,滿京里將流傳自己慘遭拋棄。
直到今天柳雲若沒理過自己心思,而且話說回來十二歲的孩子也難對三歲孩子產生愛意。柳雲若不是當年受傷的天豹,加喜也不是當年一歲的加壽。天豹對加壽的感情里,懷的相當一部分還是感激之情。柳雲若就更不是情意。
但哪怕不是情意,讓加喜小姑娘喜歡自己這事兒,經過兄弟奪「愛」,准岳父回京,父母親常年的諷刺,戰哥的嘴巴實在毒辣,在柳雲若心裏上升到最高事件。
床下拖出大包袱,做出門前的檢查。裏面是自己想出來的,和旁敲側擊有妹妹玩伴的指點。一堆東西里,如時新點心,新鮮果子,竹子木頭做的玩具,小巧的鳥哨等等等,是柳雲若今天哄媳婦的輔佐。
半人多高的包袱,小子要背。鑑於跟父母親同出門,柳雲若自己背出去。零零碎碎的並不重,不過是小柳公子的玉樹臨風受些影響。
柳至裝沒看到兒子後背鼓出一個包,柳夫人也忍住不笑。父子上馬,包袱放馬上,伴着柳夫人的車往宮裏來。
一路殷勤,又背到太后面前。太后眯起眼還是似笑非笑,柳雲若好生不解。自己轉變了不是嗎?好歹有個笑臉兒才對吧?但再三地看,太后面上更多出來面無表情。幸好有皇后在,皇后面上心裏樂開了花,捧場地道:「雲若,給加喜帶的吧?是什麼,打開給我看看。」
打開,皇后看一樣夸一樣:「怎生想來?加喜必然喜歡。」而太后索性把眼睛閉上,裝着養精神。皇后大感冷落,更要為柳雲若助陣。說加喜讓哥哥姐姐接走現在小鎮上,親自帶着柳雲若過去。
受加喜邀請,柳雲若多次在袁家小鎮上吃過飯,他不但熟門熟路,也早知小鎮本來面目。但見這一回小鎮大變模樣。離開有半里路可以見到的時候,皇后也驚的命住輦車。定定的看着,讓柳夫人提醒:「娘娘,過去看更真切。」
皇后有了悻悻然,柳雲若有了悻悻然。一起想到袁家的幾個孩子活潑點子多,但那股不服氣壓得肚子隱隱作痛。
四月里的小鎮,芳菲華盛在花草上面。桃花猶艷,杏花如雲,石榴沒有大開,也翠綠枝頭點點殷紅,是畫筆難以尋求的自然姿容。但現在呢,變成整一個玩耍嬉戲之地。
不是不好看了,是太出乎皇后和柳雲若意料。
樹身除了花以外,垂掛下來各種各樣的禮物。草叢裏幾步一個鞦韆,幾步又一個木馬,幾步又一個大布偶。搭眼一看遍地都是,跟這裏生長的不是草,本身就是禮物和玩具一樣。
清雅的小鎮,變成玩具鎮和禮物鎮。多喜帶着加喜三個人在草叢中穿梭,奶聲奶氣的互相招呼:「加喜歡,我撿到大魚。」
「多喜歡,這裏有大果子,」加喜拖動布做的櫻桃。幾個人好似落到玩具國家的小精靈。
四個小姑娘話能說得清楚,柳雲若就聽得明白,怒火從胸膛中憤然而出。看看滿鎮的玩意兒,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包袱。衡量一下全鎮和包袱的對比,柳雲若放下包袱給皇后,拔腿來尋他認為的始作俑者——只能是戰哥無疑。
鎮後的木屋裏,蕭戰指揮十幾個太監團團轉:「剛吃過早飯不久,點心先別捆上去。只捆玩的。果子用帕子包着吊下來,在她們夠得到的地方。」
小六、元皓、韓正經、好孩子在他旁邊興奮的團團轉。蕭戰不時盯他們一眼:「都給我站好了!現在不許去搶多喜加喜的東西!等她們玩過新鮮勁兒,你們再陪她們玩。大了,不是貪玩時候了!」
小紅在他身後,有個小案幾打着算盤。蕭戰也叮囑她:「這一筆費用高的,劃給大姐!大姐大姐,就是遇事兒多付錢。雖然這主意是我出的。」
孩子們一起不樂意:「我出的我出的,在山西的時候開會,我們也說話了。」
吵的蕭戰不耐煩,把手一揮:「知道了!說一遍就行!」
柳雲若衝過來喝上一聲:「戰哥!你一天不搗亂行嗎!」一眼看到這裏堆的諸多的玩具點心果子,再想想他的包袱再來十幾個也比不上,眼睛微微的紅了。
蕭戰猝不及防的一愣,從來不是客氣人,雙手叉腰:「滾!誰讓你吼我的!」兩根粗大手指揪住身上正裝:「我身份比你高,我身份比你高!」大腦袋一昂:「跪下行禮!」
「太不像話了!」跟後面的皇后氣的嗓音顫抖。蕭戰等人呼呼啦啦跪下:「娘娘千歲。」
皇后把這裏一堆東西看在眼裏,以她對蕭戰的了解,用心不用再問。嘴唇也跟着哆嗦,皇后說話都不利索:「你,是存心的吧,你你……你應該……哄的是加福吧…。」
「娘娘息怒,這是孩子事情。與存心無關。」隨後而來的還有柳夫人,聽到這話柳夫人魂飛魄散。親事一天沒定下來,她抱定的宗旨是一個人也不能得罪。而親事定下來,蕭戰成了親戚,又犯不着得罪。結果,就是不能得罪。
梁山老王妃的冷臉兒開始在眼前晃動,嘲諷的話在耳邊出現。柳夫人聽了這幾年,只想到頓覺痛苦萬分,促使阻攔皇后不能晚上半分。她跪到皇后面前,仰面眸中含淚:「娘娘,他們不過小孩子。」
柳雲若分明看到母親眼中有淚,心中如扎無數個尖錐。這一次比聽凌離的話還要傷他,他也走過去跪下,對皇后懇求道:「您去您愛的包子鋪轉轉吧,我和戰哥開玩笑呢。」
皇后也看到柳夫人的難過,她的心也讓揪動。她的無能總不能半點兒沒閃現過,皇后的怒容慢慢有了平復。又一個人及時出來。太子和加壽在林中散步,見到這一幕兩人趕來。太子語氣輕鬆的吩咐加壽:「扶母后,咱們去包子鋪,看看包子好了沒有。」
柳雲若對母親示意,柳夫人慌裏慌張,只想到皇后今天不要使性子就好。免得加喜生日別人都來祝賀,就她們成了破壞。甚至來不及叮嚀兒子,跟在後面去了。
蕭戰等慢慢起身。戰哥是大禮節不錯,這會兒用不到大禮節,恢復大大咧咧,繼續對柳雲若白眼斜睨。柳雲若靜靜站着,直到皇后不可能看到這裏聽到這裏,大步過去,劈面給了蕭戰一拳。
蕭戰可不是容易打中的,自己笑話了人也有防備。往後一跳,舉手架住。柳雲若怒火上頭,把母親的眼淚也算到蕭戰頭上——他這會兒自然想不到與自己有關——緊追跳上去,左一拳右一拳,拳拳有力打得近處生風。
他氣極了,氣勢肆如風暴,蕭戰一時半會兒竟然還不了手,只是招架之中。
韓正經、元皓、小六面面相覷。元皓先跳起來:「別打我表哥!」讓正經抱住,兩個小胖子滾倒草地上。韓正經大叫道:「二對一不公平!」元皓推他掇他,他們兩個翻翻滾滾也打起來。
叫聲中,送走皇后的加壽過來,後面跟着見到大姐尾隨而來的多喜、加喜、增喜和添喜。
多喜、加喜、增喜和添喜氣壞了,握緊小拳頭尖聲:「不許打表哥!」蕭戰不是增喜和添喜的表哥,但不影響小姑娘們學話。
「別打了吧,太后來了。」加壽一句話,讓柳雲若停下來。蕭戰有了喘息,停下來怒目過,忽然低吼一聲:「見到柳雲若怎麼辦?」
「多喜不喜歡。」
「加喜不喜歡他。」
「增喜不喜歡他。」
「添喜不喜歡他。」
四個小姑娘背書似的流利,柳雲若傻眼。
「哼!」蕭戰囂張地一瞥,以為太后真的來了,眼下也就不能多計較。草叢中分開韓正經和元皓,給韓正經劈頭蓋臉幾句罵:「膽兒大了!敢打我表弟。」元皓忙說打着玩,蕭戰作罷。左手抱起多喜,右手抱起加喜,帶着一乾子孩子揚長而去。
就是小紅,走以前也對柳雲若大白眼兒。柳雲若氣餒之極,這會兒心情不能應酬一件小事,悶悶往無人的地方去,打算靜上一靜。
加壽叫住他,和氣地道:「別理戰哥,但說起來,你真的和戰哥比差得遠。我們回來這幾天,戰哥除去晚上回家睡,從早到晚陪着多喜她們。因此多喜聽他的,只是我沒想到他亂教了話。」
柳雲若對加壽印象從來不壞,不會誤會成看笑話,也無力回話,嗯上一聲垂頭喪氣繼續去相中的深草叢中。
他以為是個寧靜地面,沒想到又一個他不願意見到的人早就在。
日光下,凌離眼神銳利,神情嗤笑,悠悠道:「看來你這親事是真的要吹。」
「滾!」柳雲若也以為太后已到,不敢拔拳頭,低低咆哮一聲。
凌離不怒反緩緩一笑:「哦,差點忘記。衛戒這個月成親,他頭一天,茅都第二天,日子在齊王殿下大婚以後,他們讓我口頭送張貼子。不知你敢不敢去?」
「我去!」柳雲若頭昏腦漲,想不到口頭送貼子不用理會,回他斬釘截鐵一個字。
凌離動步要走的姿勢,「站住!」柳雲若叫住他,眸子可以噴火:「你是不是故意這樣做!」
「故意?」凌離好生不解的模樣。
「故意促成我和加喜的親事,故意點醒我!」柳雲若攥緊拳頭:「我不感激你!」
凌離扯開嘴角:「白痴!」一扭身子瀟灑而去。柳雲若差點又暴跳如雷,好容易壓抑住自己,怔怔的瞪神地上草蟲飛舞,再就品味一團怒氣在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遊走。
這一回,可算把他又氣壞了。
……
小鎮外面稍高的地方,亭子上袁訓、柳至、連淵、尚棟、阮梁明、方鴻等十幾個人坐得滿滿的。從這個地方居高臨下,借着一樹高大就要盛開的石榴花叢,輕易能看到剛才的打鬥。
稍轉面龐,又能看到凌離和柳雲若對話。
他們笑一笑,連淵道:「孩子們大了,會弄鬼兒了。」袁訓卻問道:「衛家茅家親事是怎麼回事?」
方鴻點一指頭到柳至鼻子尖:「我也剛知道,跟他家雲若有關。」再一想不對,收回手指到袁訓面頰:「應該問你,是你女婿!」
打落這隻手,袁訓嘲笑:「看不出來禮部尚書成了刑部尚書,衛家親事你知道也罷了,茅家親事你也管?」
「我倒不想知道,是衛戒尋死覓活,他家祖母尋我母親哭訴說親事不好。我母親說捉姦成雙,你不成親人家姑娘就要吊死你門上。我多事看了一眼,從衛戒嘴裏聽到茅家和他一起懷恨。不然我上哪兒管這些零星事!」
說着話,凌離從亭下經過。柳至叫住他:「過來過來。」凌離上前行禮:「伯父們叔父們都在這裏。」
「你和雲若最近怎麼了?」
凌離泰然自若:「沒事兒,挺好的。」
柳至忍住笑:「聽說你們最近鬧生分?」
凌離疑惑滿面:「您聽錯了吧?」再倒打一耙:「是雲若說的?要是他說的,您應該去問他多心了什麼。我這裏反正沒事。」
尚棟慢慢騰騰:「孩子們大了,真的大了。」他愁眉苦臉:「難道我老了不成?」
……
太后到來以後,柳雲若已知趣不敢往加喜面前亂獻殷勤,要獻也只能等蕭戰不在,或者私下裏把蕭戰打下來。這個生日就沒有意外的事件出來。但在十一殿下安王眼裏,花團錦簇富貴無邊。他在心裏忿忿,憑什麼!不就是太后侄子,僅這一條,就創造出袁家權勢京都,這還講理不講理!
那自己身為皇帝兒子,力爭上遊也有道理。
……
太子讓歐陽容堵了心,對着歐陽容身上的貴妃服飾,心情陰晴不定。他已聽說歐陽容是過年受太上皇太后抬舉,越過侍奉日久的梁妃趙妃張賢妃等,成為諸妃之首。因為是太上皇太后說他們病的時候,嬪妃們都有孝心,提出表彰兩個,皇帝沒有反駁。
具體內幕太子還不明白,但他不費力氣就想到皇后並不是真正的六宮之首,宮中大權在太后手上。這個時候又顯出加壽的好,壽姐兒回來,太后自然移交權力。歐陽容不足為懼。只是那貴妃的服飾,太扎心了。
……
一場鬧劇還有另外一個人看在眼裏,沈沐麟和香姐兒也在附近轉悠,也隔花隔水的沒落下。當天回家,沈沐麟心有餘悸,總擔心蕭戰對他也要來上一手,無端的心神不寧。
他的父母親過年匆匆進京,沒住幾天又回任上。祖父母伴着他,沈老大人走進來,說他的曾外祖母方老太太多一天也不能等,再等每天要看太醫,最好明天就見到曾孫媳婦。
沈沐麟往袁家來說,方家上上下下的人已打聽清楚,寶珠答應,為香姐兒準備禮物,準備衣裳。
第二天出門時,沈沐麟的擔心得到驗證。蕭戰騎馬出現在車旁,死皮賴臉要求跟去。美其名曰小古怪頭回走婆家,妹婿不放心。必得護送不可。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有哥哥不護送,倒成了妹婿當家?香姐兒攆他,他不走。反過來問沈沐麟小氣到不敢招待他?沈沐麟無奈把他帶上,眼皮從見到戰哥開始,跳到方家門外下馬。
方家是個大家族,從小沈夫人讓眾多兄弟姐妹眾星捧月就能看出。再生下眾多子女,每位再加上一個或兩個丫頭,在門外接祿二爺的人山人海狀。
有兄弟妹妹低聲:「真的是袁二姑娘?」提心弔膽的沈沐麟耳聽八方,聽到後再看蕭戰,果不其然見到他壞壞一笑。此人是來看家裏人詫異的笑話,沈沐麟對蕭戰下第一個結論。
方老太太和所有的老太太一樣,到年紀沒事兒就歪在榻上。又符合香姐兒聽到過的偏心程度,因為偏心她未來的婆婆沈夫人,見到香姐兒就讓她坐到身邊,慈祥的笑容還沒有給完,就吩咐送東西來。
在等東西來的時候,老太太絮絮叨叨,一會兒說加祿你生得好,一會兒催着家裏別人給東西。已在這房裏的早有準備,還有幾個一看就是躲着不想給見面禮的,老太太記性極好,讓家人叫了來。那滿面不甘的模樣,讓香姐兒有熟悉之感。
家裏有個叫蕭戰的孩子,給加福東西行,給別人東西時,戰哥就這臉色。因此哪怕給的人再不痛快,香姐兒還能落落大方,沒有隨着侷促或難為情或不好意思,香姐兒自己也知道,這是蕭戰之功。
托他時常無賴的福氣,同樣的場景遇到,實在沒法緊張。
收着東西,道謝着,偶然也瞄一眼蕭戰。見他念念有詞,而怕他出亂子緊跟不放的沈沐麟顯然聽到,滿面的不敢相信。
香姐兒心痒痒的想知道,趁着給一圈兒結束,給的人和收的人都有個喘氣的時候,給沈沐麟使個眼色。
沈沐麟提起壺,先給長輩們續水,再裝着給她續茶水,看得房裏人都笑。湊近道:「東西沒有給加福的好。」香姐兒錯愕的差點失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她來說不難懂。而看蕭戰念叨不停,沈沐麟也聽懂了。
一剎時,香姐兒不知道不顧形象質問蕭戰的好,還是大笑的好。她憋住氣,斜眼看着蕭戰在她收到的東西上掃來掃去,盤算着沈家對她的好遠不如梁山王府對加福,嘴裏沒完沒了的念着居然是:「東西沒有給加福的好,東西沒有給加福的好,」又氣不打一處來。
幸好方老太太喊她,把香姐兒心思打散。原來是東西送來,方老太太讓一個又一個的匣子箱子流水似上來:「喏喏,這是麟哥兒娘相中過的,早幾年就說過留給你。」
「喏喏,這是歷年裏該給你的,做一下給你。」
「喏喏……」
香姐兒看蕭戰神色緊張伸頭探腦,不由得暗暗解氣。外面嘈雜聲出來,卻亂了別的人。
…。
先是幾個家裏沒出門子的小姑娘早就不服,把母親叫出門理論:「做什麼對她那麼好?我們就不是女孩兒嗎?母親就不是祖母的孫子嗎?」
另一個道:「那件鑲翡翠首飾,我只看過一眼再沒有看過,我說了只看看就行,也不給看第二眼。這就給了她?我呢,我還是這家裏的人嗎?」
這是小些的姑娘們,嬌慣的,年紀在八到十歲左右。稍年長的姑娘們,年青的媳婦們,滿面不服在兩邊觀看。不用有證據,就知道她們慫恿過,才有小姑娘跳腳高。
喧鬧聲香姐兒聽到一言半語,本是想來個面紅。但方老太太抓住她的手不放,也不讓她分一絲神思:「來來來,看看這個瓷器,是我的嫁妝。麟哥兒娘六歲時就相中了,就說是她的。她多聰明啊,起小兒就是最聰明的一個……。」
外面越吵越凶,一個八歲孩子哭的聲嘶力竭:「拉馬來套車來,我上姥姥家去,我不在你們家裏呆了,我不在你們家裏呆了!」
一個就要出嫁的姑娘也沒忍住,悄聲問她的娘:「真是的,不怪堂嫂挑事,這也太氣人了。那麼些東西,這是搬家的箱籠不成?全給了她,她得幾個車才能拉走?我們難道是撿來的。」
她的娘也滿面酸意,低聲道:「快別說!老太太早糊塗了,除去麟哥兒娘眼裏不記得任何人。」暗指南城大長公主:「過年麟哥兒娘,你的好表姑回來一趟,第二天老太太就勒索到長公主頭上,說她的一對玉瓶好看,你看,那紅木匣子裏放的就是,到底讓老太太弄了來。」
姑娘瞠目結舌:「這……這…。這今天是相孫媳婦,還是蝗蟲過境?我那表姑就這般沒出息。」
「也別提她!你運道高。你記事的時候,你表姑已不在京里。不然你有得氣生,你父親聽到還要不依。」
姑娘也氣上來:「表姑,又不是我親姑姑。」
「哼!你是沒看到她在時的盛況!一乾子堂親表親沒有一個不讓着她的,就因為過世的老太爺得了重病,她那天生下來,居然老太爺好了!她從此成了家裏的姑娘小姐,別人縱然是姑娘小姐,跟她一比也成燒火丫頭!我進門這些年看得足夠,要想安生過日子,唯一的法子就是捧她在手心裏,不然小的鬧老的鬧,你父親回房還要罵人,那是別想安生。」
姑娘直了眼睛:「這還讓人活不活?」不該有的憤怒出來,湊到她母親身邊:「我要退親!我不嫁了!不給我也挑這樣疼愛我的婆家,我當一輩子老姑娘!」
「呸!混話一堆,日子就要近了,你說不嫁就不嫁!」她的娘把她好生鄙夷,雖然自己心裏也懂鄙夷的其實是這個家裏着實的不公平。
要說她鄙夷老太太,她又何必?身受這難過的還有一堆妯娌。要說她鄙夷新孫媳婦,這位是祿二爺,她又不敢。只能拿女兒出氣,母女對着瞪眼睛。
蕭戰巴巴跟來,生怕老世家出來一件稀罕東西把他壓下去。本來覺得上風佔盡,傾盡沈家也不過這些。結果輸在這闔家大鬧的氣氛上面。
而那位老太太要說糊塗,不如說應對兒孫的涵養高。她不但自己聽不見,還把香姐兒留在身邊寸步不離,喝完茶說話,說完話吃湯水,外面怎麼鬧,總有停的時候。她老人家充耳不聞,只關心箱子匣子是不是都到香姐兒車上,一車運不走,讓侯府再發一車來。用她家裏的車,她老人家自知年老不管家,出這房門外的管事一概不能相信。侯府來車最好。
沈沐麟奉命和祖父母當了看管的人,盯着上鎖箱子一路運出去,盯着運走。
就要成親的衛戒羨慕沈沐麟忽然出現就娶袁家女,借着南城大長公主的光兒來看熱鬧。看了一個全套,心中騰騰針對柳雲若的殺機如火山爆發,久久不能平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