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房裏擺下早飯,衛氏進來問:「姑爺還在老太太房裏說話呢,姑爺的早飯和姑娘的擺在一處?」
寶珠有些怕見他。一筆閣 www.yibige.com。。本想說單獨擺外面,再一想表凶不是什麼都知道,此時不發作,以後對景兒時也發作。
她就道:「擺這裏吧。」衛氏就擺好。
袁訓從老太太房裏出來,見紅花小心翼翼迎上來:「姑娘候着用早飯呢。」袁訓本來沒有多想,徑直進來,寶珠下榻迎過他,兩個人對坐用飯。
一碗粥還沒有喝下去,外面有人嚷道:「寶珠女婿來了是嗎?我來見見。」寶珠驚愕,方明珠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
衛氏嫌棄地擋住她:「表姑娘,」才說這三個字。房裏傳出袁訓的喝罵聲:「什麼表姑娘!哪門子表姑娘!我不認的親,哪裏有這門親!」
調羹脆響上一聲,不知掉落在哪裏。內外房中全寂靜。
衛氏道:後揚眉吐氣,斜睨住方明珠:「走吧,別在這裏,我們這裏不認你!」方明珠也讓嚇得縮着頭,膽怯上來:「我,這不是我母親病了,聽說寶珠找個好女婿……」紅花拿小手兒推她:「走!別再來!我們姑爺不會幫你說話,我們姑娘也不說!」說過意猶未盡,再加上一句:「紅花也不幫你說!」
房裏,寶珠把調羹從碗裏撿出來,才拿在手上想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區別。祖母也算厲害的,也攆過方姨媽,可表凶這種男人氣勢,祖母就不曾有過。
就是大姐姐那般的要強,也要不出來這氣勢。
男人和女人,本就有區別。
男人能做的事,女人能做嗎?能做很多!
男人能說的話,女人能說嗎?能說很多!
男人和女人因此一樣嗎,不一樣!
寶珠又想從小沒有父親,雖沒吃過沒有溫飽的苦,但無人遮風擋雨的苦,卻還是有的。就如男孩子要從小沒有母親,就是沒受過沒有溫飽的苦,但缺乏細膩的關懷,卻還是有的。
寶珠就挾了一個饅頭送過去,袁訓舉碗去接,想想又往外道:「紅花,去告訴孔管家,讓他用過早飯就把姓余的喊來,我等着呢!」
饅頭中途掉落在小桌子上,寶珠默默撿起放到一旁。
&姓余的,你又心虛上來!」袁訓總心裏不是味道。兩個人又岔到兩個地方,想的不一樣。
寶珠默然吃飯,一滴子淚忽然滑落,掉到粥碗裏。這件事情竟然像是要背上一輩子?對面袁訓忽然來了一句:「要成親了!」
&麼!」寶珠抬起面頰,眸光紅融,還有一點兒淚水全因震驚而凝結在眸中。他們成親的日子沒有定下來,寶珠早就知道在等袁家的母系親族。據說是一方大員,手握重兵。
她吃吃道:「不是在等?」眸中因有淚水,更水汪汪的誘人。
袁訓不用帕子,用自己手指在她眸上輕撫兩下,拭出一滴子淚水後,不無惆悵:「今年回不來了,返程了!」寶珠粗粗的一想,微張着嘴:「要打仗?」
&啊,」袁訓不悅,要打仗了,竟然沒有他?
本來想成親時,舅父在,姐姐姐夫全在,全讓姐夫拿下姐姐,不行就舅父出面,姐姐不能再阻攔。先說服姐姐,他是一點兒不擔心中宮娘娘。不是有寶珠,把寶珠留下來陪着母親,不時進宮也就是了。
現在成親是一樣的成,可當面說走的事情就行不通。
再來,舅父對自己從來關心,自己成親他看不到,他和母親都該有多傷心。
忽然出現的一件事情,打亂袁訓早想好的。他緊鎖眉頭,把早飯用完。一般來說,既然說到舅父和姐姐,應該把他們介紹清楚。可袁訓正愁呢,沒想起來說。寶珠呢,非常想問,但羞澀中沒有問出口。
早飯過後,袁訓沒有出去,坐在房中和寶珠慢慢說話:「我和母親從進京,一直就受親戚照應,」他也沒說是什麼親戚。
寶珠就點頭。都說袁家沒根基沒親戚,卻一會兒冒出來一個,一會兒又是一個。
&里地方大,卻沒什麼人手。我打小兒,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衣服也自己洗過。」袁訓心裏那個恨,他從小為了去當兵,一直對自己很刻苦。
現在去的難度增大,他心裏該有多恨
他的家裏人是少,袁母不喜歡家裏太多人,手下又有個忠心僕人,就不再多要人。雜事瑣事,太子府上自然有人上門去辦,因此加上主人也人口簡單。
寶珠似懂非懂的明白了,為什麼袁訓出門,從來沒有小廝跟。他壓根兒就沒有。
&伯原是母親的奶公,一直跟着我。我公事上出京,太子府上有服侍的人。不是公事出京,才是順伯跟着我。不出京,不要他跟着。母親呢,有忠婆在。」
寶珠嫣然,袁訓在對她說婆家的事,她心情轉好,就笑:「忠婆?這是好名字。」見寶珠笑,袁訓也就跟着笑了。他心情不好,就能想到寶珠,而寶珠也的確能讓他開心。他接着道:「她就叫這個名字,跟了母親一輩子,原是外祖父家的廚子,母親喜歡,就陪嫁了。」
寶珠心裏甜滋滋的。
她大了以後,沒有父母,凡事自己要思慮。曾想到過,以後嫁給誰?那一家子裏都會有什麼親戚,又有什麼得用的家人。得用的家人在長輩面前如同子女,都是不能得罪的。一般是出嫁前,都會想法子打聽下對方家裏的事情。
曾為這個為難過?寶珠手中只有衛氏和紅花,還有幾個母親曾用過的人,也都是祖母手中拿錢,寶珠不敢亂用。
如今,未婚夫婿親自來解說,寶珠含羞憨笑,打心裏又愛戴上他起來。
話到這裏,袁訓才想起來,他自己先笑了,道:「我一直忘記說,我外祖父,是先輔國公。」那他的舅父,就是現任的輔國公。
公侯伯子男,在爵位上,國公自然大過南安侯。
寶珠心花怒放,換任何一個人,都會心花怒放吧。寶珠又年青,正是遇到好事就炫耀的年紀。她雖不炫耀,但夫家親戚鼎盛,難免開心,人也更自如活潑,話突突的往外冒。忍不住時,就嬌笑道:「你先時不說,總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吧,」
&祖父是國公,舅父是國公,姐夫……。你嫁的人又不是,誰提這個!」袁訓回道。
寶珠掩面笑,再道:「那你姐夫,又是什麼人?」在寶珠來看,家裏有個當國公的親戚已經很大。寶珠就半帶取笑:「你姐夫也是國公不成?」
她抿着唇兒,面上無處不帶着俏皮。
袁訓抬手就給她額頭上一下,看着寶珠撫額頭呼痛,袁訓也半帶取笑:「比國公還大呢,說出來嚇倒你。」
&好歹我也見過殿下們,怎麼會讓嚇倒。」寶珠心中打破這「一方大員、手握重兵」的謎團,早就心滿意足,只再問:「說你是獨子呢?」
&信我的,還信媒人的?」袁訓兇巴巴。
寶珠鼻子一翹:「哼,不知道!」
過上一會兒,袁訓道:「姐姐是我嫡親的姐姐。」寶珠就知道必然有一個故事,這故事若是好聽的倒還好,若是不好聽,再問表凶傷心上來,倒顯得寶珠一直追問不懂事。反正要成親,成過親自然什麼都知道。
袁訓恰好在道:「這事兒不好說,反正成親後,你自然知道。」寶珠就乖巧:開話題:「你再告訴我,家裏還有什麼人?」
袁訓一聽就笑:「對,我是和你說家裏的事,全是讓你繞的,繞到八百里外面去。」寶珠再不服氣的哼哼幾聲,認真再聽袁訓說話。
&伯應門,忠婆陪母親,再沒有別人,但院子倒大。你的陪嫁,祖母早說過一個紅花一個奶媽,肯定不夠你使的,你還要帶走誰,先對我說說,祖母進京安養天年,這幾年不要我們問事,你也不好多帶走人。你帶幾個走,我補她幾個人。」
寶珠聽到「這幾年不要我們問事」,也沒有多想。孫女兒全嫁在京里,孫女婿過問祖母的事不是應當。
她想想,結合袁家的情況有了主意。先道謝,寶珠從來是個會感激的好孩子。「多謝你告訴我呢,不過,」面上一紅才叫出來:「婆婆房裏都沒有多的使喚人,我也不要別人。只奶媽和紅花在,就我們人的事情,她們做得來的。」
袁訓還沒有回話,紅花在外面開口:「太子府上有人來找姑爺。」袁訓就走到二門上見他,紅花跟後面侍候。見一個差人道:「殿下說上個月有卷公文,只有你知道在哪裏,又問你去哪裏,你不趕快回去。」袁訓就告訴他地點,再道:「回殿下我家裏有事,我得安排好才安心去。對了,你回府去後,再往一個余家去看看,我讓人叫他,怎麼還不來!」
&麼人你叫不來?你等着,我回去傳過話,就拿他過來。」
紅花聽到這裏,也不侍候了裝跟班兒的了,回去告訴寶珠:「姑爺讓人去拿余公子,表姑娘可以回她自己家去了。」衛氏聽到,先去尋香:「阿彌陀佛,真靈驗,我燒香去。」
……
余伯南家裏,此時有個不速之客。掌珠再一次犯急躁:「你真的不肯要她?」余伯南淡淡,眸子裏光靜得如緩緩溪流,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是異常誠懇:「對不住,掌珠!這是我的機會!」
&明珠是你的妾,是判下來的。你若敢不要她,我就去找舅祖父……」掌珠不管如何,也不能坐視方明珠留在自己家裏。她尋來尋去,想到還是要找余伯南,早飯也沒吃就套車來見他。
面對掌珠的威脅,余伯南心如止水,他並不得意,但是道理的確讓他握在手中:「她已逃出!我不追究逃妾,你跟我上衙門也沒有用!而侯爺他,我想也不是強勢壓人的人!」
掌珠哭了,她心力交瘁為的是誰?「可我安家的名聲,」
&為自己!掌珠,你為自己!」余伯南靜靜道:「我余家的名聲也一樣的重要!」
孔青來到時,就聽到房中掌珠痛哭:「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怎麼還竟有這樣的人!她活着是為什麼,就是為了一波一波的染黑,而自己還裝沒事人!」
余伯南苦苦的笑:「我想,她並不知道她染黑了人!在她們母女心裏,在她們這樣人的心裏,對她們有利的,全是白的。」
他仰面也有了淚:「你還能哭,我呢!」我痛失寶珠,我對着誰哭去!
不過就耽誤上一會兒,第二撥人就到了。有人來拍門,把手中的腰牌亮出來:「太子府上差人,我們為朋友辦事,有位余伯南公子在不在?請他現在就出來,跟我們去安家走一趟。」
掌珠還沒有走,見到後驚得說不出話。
余伯南對她再笑笑:「掌珠你看,是你苦,還是我苦?你大早上地跑來求我要她,這太子府上來的人,只怕是要壓着我要她。」
他斬釘截鐵,一字一句道:「我不要!」拂袖出來,昂起頭,大有不管不顧的意思,余村跟着,再加上孔青,一起往安家來。
外面全是男人,掌珠就還留在房中。反正余伯南也不怕丟東西。
大門「咣當」一聲,關上。
掌珠在房中才如夢驚醒,她又滿面是淚,顫聲道:「太子府上,竟然也管這種事?」她心如貓抓:「難道真的寶珠先出嫁,做姐姐的我反而後嫁?」
而就是想嫁,眼面前也還沒有找到人。
掌珠這一番的傷心,更大於平時。
……
方明珠在守着方姨媽,她端着一碗熱水:「再喝點兒吧,那丸藥吃得管用嗎?不管用我還是去找醫生抓湯藥。」
滿面潮紅,渾身高熱的方姨媽還能硬朗的坐起來,愛憐地撫着女兒:「我沒事兒,告訴你呀,這一條計是我早就想好的,丸藥我早就備下的,防備老太太不給我請醫生。明珠啊,」她嗓音特別柔和,方明珠抱住她:「明珠在這裏,」
&得這麼狠,老太太居然狠心還沒有問。不過依我想,她今天總要過問的。我教給你的話,你都記下了?」方姨媽眸子放光,有些懾人。
方明珠點點頭:「我記住了!」她緊握住母親的手:「母親放心!明珠一定給你爭氣!好好的求老太太,咱們死也不走,等嫁個好男人,然後去和余家算帳,去和表姐姨媽算帳,去和以前一切看不起我們的人算帳!」
嫁個好男人,這就是方姨媽對方明珠的關愛之心。粗看起來,和邵氏張氏,和天底下所有當母親的人一樣,沒有區別。
方姨媽用力點頭,乾咳幾聲:「好好!等下要是我病得頭暈暈不會說,你就記得去求。」她雙手捧起明珠美麗的容顏,病容上帶笑:「老太太從小就誇你生得好,有福氣呢。」
方明珠也立即露出一臉我很有福氣我很有運氣的笑容。
&太太,老太太那邊讓人叫呢。」紫花在外面撇嘴回話,以紫花來看,姨太太你趕快讓攆走吧,這樣紫花就可以去侍候別人。不管是去老太太房裏,還是奶奶姑娘們那裏,就是看空屋子,至少心淨。
空屋子不惹事不是嗎?
……
早有人先回來去寶珠房外回話:「孔管家和太子府上人和余公子就到。」寶珠不解,斜瞅一眼袁訓,見他雙眸若閉,早歪在大紅花色迎枕上在打盹兒。
看上去又勞累一夜。
寶珠很想心疼他,但是抿抿唇道:「你就叫來余伯南,倒不必再叫上太子府上人吧?」看上去,像又要欺負人。
袁訓不睜眼也能猜出寶珠所說的下一句,懶洋洋:「我就是欺負他,幾時又輪到你心疼?」以手輕捶額角,喃喃:「累啊累,還要聽人羅嗦,更累。」
&是心疼,是不安!」寶珠如實相告:「就怕你們又翻出舊事來。明理的如你,」袁訓擺手:「這高帽子我不要!」
&明理的人,也要同我生氣,何況是你這不明理的人?」
袁訓一骨碌爬起來,問到寶珠臉上:「你說誰不明理?」寶珠就把手攤開:「瞧,說你明理也不行,不明理也不行,那你是怎麼樣的心情,又叫來余伯南?」
&天我出大門,就遇到你們家這個表姑娘!我知道是余家的妾,又見到姓余的進來,我就沒理論走了。要知道我走後鬧成這樣,我昨天就理論了。是他的妾,我不叫他來就發落,倒找你擔着不成!」袁訓身子軟軟又想往榻上歪。寶珠就又道:「可是我說的,你一點兒也不明理,」
袁訓又一古腦兒的坐好:「這又是什麼見解?」見寶珠抿着唇笑,忽然領悟:「你是不想讓我睡?」寶珠嗔怪:「是不想你睡這房裏。外面有榻,外面去睡可好不好?」
&這兒好!」袁訓往後一倒,倒在迎枕上有輕輕的一聲,然後閉起眼睛:「我打個盹兒,不拘多長,姓余的到,再叫我。」
他立即睡着,而方姨媽母女此時相扶相攜,也到了老太太正房。進來先奇怪,老太太叫,怎麼老太太倒不在。
梅英齊氏都在這裏,梅英冷淡:「姨太太病了?哦,那先坐着吧。老太太?老太太鬥牌呢。」房內,有洗紙牌的聲音。
老太太的丫頭,都是要巴結的。方明珠就對她笑:「梅英姐姐……」帘子一響,進來好幾個男人。
方明珠愣住,她自然也不會有避嫌的心思。直直盯着中間的那個人,公子!
方明珠聽母親的話,從余家逃出來,但心裏還是愛余伯南。母親說什麼,方明珠就答應什麼。但是方明珠也不會忘記,她是余家的妾。
余伯南等於是讓人挾帶進來,見到方氏母女自然不奇怪,見不到老太太,他更不奇怪。他不甘示弱的在客位上找個椅子坐下,心想你就是把我弄到太子府上,我總不是賊,我是客人,我就坐這裏!
方氏母女,就把眼睛盯着內室帘子,一個準備好一包子眼淚,一個準備好一嗓門兒的哭訴,準備等老太太出來,就上前去哭求。
隨余伯南進來的幾個男人也不出去,叉手分兩列站好。而對間裏,有人輕咳一聲,紅花急匆匆打起帘子,袁訓從裏面緩步出來。
他並不是什麼翩翩佳公子,也不是顏如珠玉的傾國傾城的貌。但一襲雪白綾子的單衣,帶着睡後的幾分懶勁兒出來時,方氏母女都驚呆住。
這個就是寶珠的女婿?
有一種人精神頭兒好,就像少年男女往人堆里一站,天然青春好水色,好似荷花亭亭出碧葉,讓人不想看,也要多看幾眼。
又像老食客遇到佛跳牆,吃飽了也要來上幾碗。
方氏母女盯着袁訓看的眼神,就像饕餮看大餐。
袁訓奪人眼目的不是英俊,雖然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他少年的氣質,健壯的體魄,再來由精神抖擻而明亮過於別人的一雙黑眸。
用炯炯有神來形容,似乎還少三分派頭。
用清澈明亮來形容,也還遜色五分。
再加上他剛打了個盹兒,這打盹兒後的人,有如像剛出浴的美人兒,天然出芙蓉。
這朵子男芙蓉讓余伯南呲牙不服,卻讓沒有認真見過袁訓這等人的方氏母女震驚如遇鬼。
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家爹娘是怎麼生養出來的!
貪婪的目光,讓袁訓不悅。狠瞪了方氏母女一眼,眸飛如針刺,方明珠哎喲一聲,垂下了頭瑟縮幾下。
另一個人的目光,卻與袁訓撞上。
余伯南冷笑,挑釁似地抬抬下巴,你找我來,想說什麼!
袁訓才坐下,兩個人就眉飛色舞,眉飛的是你擊我擋,色舞的是還你以顏色。
&公子,」袁訓把伯南兄三個字也改了。
余伯南繃緊臉抬手:「袁大人?」他嗤笑目視站在袁訓兩邊的幾個差人,你小袁身無官職,只能算是太子府上當份兒差,這個,余公子為了奪妻之恨,還思量以後報仇,早就打聽得清楚。
雖然傳消息的人還有一句:「太子府中此人甚為得用。」余伯南也不管了。這是在安家,在安家余伯南就不怕,安家祖母不至於看着你姓袁的再胡鬧。他諷刺地問:「大人這是三堂會審的架勢?」
看你兩邊站的,生怕不嚇人是怎麼的?
袁訓立即還他:「三堂會審今天不是,不過我這兒有一份外省三堂會審的判書,上面你畫押收了妾,你還記得?」
&當然有這東西!你把這東西弄在手上,你打的什麼主意!」袁訓手中居然有他納方明珠的那份判書,余伯南是頭一回聽說。
羞惱中,他卷捲袖子奮力站起,把一雙眼珠子狂瞪着:「你想欺負寶珠,你休想!」
袁訓還沒有回話,寶珠聽不下去,她就在對間,特意不坐內室,讓紅花搬把椅子坐到簾幔內,坐着針指聽袁訓不要又把自己帶出來。
果然,他不說,余伯南也會說。
&花兒,」寶珠就叫上一聲。
余伯南一凜,人軟了下來。袁訓也皺皺眉,知道寶珠在偷聽。聽紅花脆聲回話:「姑娘使我作什麼。」
&事兒,就叫上一叫。」寶珠故意把嗓音弄得像在生氣,淡淡地道。
紅花道:>
主僕的小對話就此結束,而起坐間的一對少年也收斂許多。
袁訓直接道:「對你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個什麼方表姑娘圓姑娘的,是衙門裏判給了你,你不要,我就和你對簿公堂!」
兩邊站的人露出奇奇怪怪的笑,笑得不言而喻。
袁訓也在此時正道:「你輸不輸官司,自己先好好想想。」
這情勢明擺着的,余伯南就悽然了,他手指方明珠,心中太過用心,恢復舊日稱呼:「袁兄你好生想想,你家裏要是有這樣的人,好似對明月如見餅子,撫瑤琴卻動泥沙,見花開卻出惡臭,你要不要?」
寶珠在房中低低的嘆氣。
房外還有兩個人在解氣。邵氏和張氏聽說四姑爺料理方氏母女的事,也過來看動靜如何。聽余伯南這樣說,張氏最為解氣,而邵氏為了掌珠,也小小的解了氣。
&子,你怎麼這樣說我!」方明珠的尖聲起來。她把余伯南的話全聽在耳朵里,沒有想到余伯南這樣看她的方明珠「挺身而出」。
&子,要是你還在家裏,我也肯守着。自從你離開家,我過得一天不如一天。」方明珠才說到這裏,余伯南鄙夷的道:「那你真了不起,你一個人就敢上京,只怕路上勾搭了人吧!」
方明珠憤然:「沒!是我母親對我說,等漕運的船隻經過,扮成窮人坐上船,船錢都代我問好,我才到京里來找她!」
余伯南起身,對着袁訓長揖到底:「袁兄聽得清楚,她們這是早有預謀要離開我家。逃走了的妾,我不追究也就是了。這收回麼,請袁兄你公道處置吧!」
紅花的頭鑽在簾幔里,又收回小聲道:「姑娘,余公子在對姑爺行禮。」寶珠悄聲嗔怪:「你沒聽到他弄來一堆的幫手,他又開始欺負人了!」
但終好奇袁訓怎麼回答,寶珠也忍不住湊到簾幔處去看。
袁訓一言不發,或者說他沒想到余伯南會下這個禮,他想把方姑娘圓姑娘強壓過去也心中不忍。
方明珠還在房中喋喋不休:「我容易嗎?我空有花容月貌,卻給你當妾。就當妾,沒有人對我好過……」
方姨媽則睜着通紅的眼睛,片刻不放的只對住袁訓。心中轉個不停,怎麼老太太不出來,這沒有成親的姑爺他當家?
你算什麼東西!
這個在她眼中不算東西的姑爺很不耐煩,在方明珠的語聲中漫不經心地往外:「孔管家!」孔青是家裏下人中最不敢怠慢袁訓的那一個,忙就進來:「四姑爺有什麼吩咐?」
&道管我們這條街的里正家裏怎麼走嗎?」袁訓語氣輕鬆自如,兩隻眼睛並在孔青身上,而是隨意的搭在一邊兒地面上,好一派此間正牌主人模樣。
而孔青呢,則是恭敬的彎下身子,好一副守規矩的家人模樣。腔調中也是討好到十分:「回四姑爺,出我們家大門兒往右拐,走兩條街,過三個香油鋪子,隔壁那條街上就是田裏正家。姑爺要找他?」
隨着邵氏張氏在外面窺視的,有兩個是邵氏和張氏的陪嫁。這兩個婦人心裏犯嘀咕,先不說孔大爺是老太太的陪嫁,就說他在這安府里侍候多年,兢兢業業,從無一點兒錯失,就沒有一個主人敢不敬他。
就是老太太對孔大爺說話,也從來是笑容堆在面上。
這個四姑爺,你還沒有成親,還不是這家裏的姑爺……。就是你和四姑娘成過親,也沒有人許過你自己個兒獨當家?
這麼着傲的,坐在那裏眼睛裏冒着傲氣,鼻子裏呼的是傲氣,嘴唇里吐出的話,也透着傲氣。以後我們姑爺來,還能有地方站嗎?
全讓四姑爺你一個人占完了呀。
邵氏張氏還沒有理論到這件事,兩個陪房先不舒服起來。
見袁訓對孔青還是沒有半點兒想客氣的樣子,還是一副對孔青如對下人,淡淡道:「哦,低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找他。」
&孔青繼續哈着腰。
紅花湊到寶珠耳朵上:「姑娘姑娘,姑爺是要找里正來,和姨太太分家讓她按字印嗎?」寶珠失笑,也咬住紅花小耳朵:「姨太太又不是我們家裏人,和她分什麼家?你是想把水閣分給她,還是把荷花池子分給她?」紅花揉腦袋,嘟囔道:「這倒也是。」又咧開小嘴兒一笑:「姨太太要是來找我分,我分片落葉子給她。」
外間,怔上一怔,袁訓又用輕飄飄的嗓門兒正在問道:「孔管家,這京里的府尹大堂,幾十年沒有變,你還記得怎麼走嗎?」
別的人繼續傻眼,弄不懂四姑爺問的這兩句話與此時情景有什麼意義?只有為袁訓來的,正站班兒的那幾個人太了解袁訓,互相擠眉弄眼的笑。
小袁辦事情一向要斷就斬斷根,他又開始了。
孔青倒沒有多想的神色,只是再回話:「回四姑爺,我記得呢。跟老太太進京以後,讓我去董家送貼子,我當時就從董大人的衙門外面過,當時我還在想,還是以前舊模樣,就是外面兩座石獅子上的風雨痕,也一點兒沒變。」
他陪笑:「從我們這裏到府尹大堂,要是用走的,道兒遠。僱車,最好。但您問怎麼走,出大門,右轉上長街上,一直走一直走,走上小半個時辰,見到上面寫着字呢,也就到了。」
袁訓微微一笑,頗為嘉許的道:「好,你很清楚。」
人人都以為他下面該說正經話,卻見袁訓話頭還是剛才那個,還是慢吞吞地道:「那我再來問你,五軍都督府怎麼走?」
房門外面,邵氏有點心驚肉跳,以帕子掩在胸口,轉頭見到張氏也在,小聲道:「三弟妹,我怎麼有點兒怕。」
張氏也覺得後背上嗖嗖的冷,這時候也明白姑爺問這些話不是白問的,與邵氏握住手,一對妯娌的手都冰涼。
孔青忍不住笑了笑,他從袁訓問話開始,就大約的明了。此時就完全的清楚,笑回道:「回四姑爺,五軍都督府倒是近。在我們前街上,小巷子裏走過去,見到大紅門的,就是了。侯爺給老太太找這房子,沖的就是離五軍都督府近,後軍都督府里有內親,是當年老侯夫人一族,有個照應。」
余伯南也覺得不對勁兒,這小子在出什麼歪主意?
見袁訓取了茶在手,他不過只問上三句,卻擺出口渴的模樣,慢慢的呷了茶,慢慢地道:「你都明白就很好,免得有人要問,沒地兒去找明白人。孔管家,」
他慢慢騰騰又是一句。
張氏也撐不住,覺得房裏氣氛壓抑人。對邵氏小聲道:「他又要問什麼,難道問皇宮怎麼走?我的娘呀,他問了一個又一個,今天是來閒問話的嗎?」
孔青才笑着答應是。
袁訓眸子一張,精光四射能攝人,打在方氏母女身上。在座的人都覺得呼吸一緊,余伯南先麻了頭皮,方氏母女忍不住互相抱得緊些,聽這位今天逞威風的四姑爺雖沒有厲聲,卻也緊了嗓音,嗓音似輕快又似薄刀子削豆腐般乾脆:「哪門子的表親!我不認,姑娘不認,老太太也不認!限半個時辰搬出去!房子,看在老太太二奶奶面上,幫忙找找。但離遠些!」
&
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出乎意料的聽到這些話時,袁訓早沉吟一下,又開了口,這次語調緩些,懷裏取出半把銀票又是半把碎銀子在手裏握捏着:「老太太,送十兩銀子安家費,」拋一張在身邊高几上。
&
&姑娘送十兩銀子安家費,」
到這個時候,房裏的人都蒙蒙的,呆呆地看着袁訓說話拋銀票。外面,又過來好幾個家人,見到這個場景,不需要專人解釋,又手招手的叫來經過的家人。
袁訓見到,也不攆。再拋下寶珠送的安家費,仰臉想想又拋下一張:「二奶奶送十兩,」邵氏熱淚盈眶:「好女婿啊,還代我出這份兒錢。」
&奶奶送十兩,」
張氏也激動了,好女婿啊。
頭一回兩位奶奶沒有因為這女婿好,而想到自己姑娘身上就不自在。頭一回兒。
&姑娘送十兩……姑娘們減一等,每次送五兩,」袁訓再皺眉,似乎又想了什麼而不得主意,這下子才有幾分客氣,客客氣氣請教孔青:「家裏還有人要送嗎?」孔青忍住笑:「沒了。」
&一共是四十五兩,紅花。」袁訓瞅瞅銀票是三十兩的,而另外的碎銀子,有五兩的,有五兩夾了半邊的,足夠是足夠的,但是他不耐煩數。
紅花小跑出來,殷勤地問:「姑爺叫我作什麼?」
袁訓把滿手的銀票銀子給她:「去,理清楚!送四十五兩給孔管家,讓他看着打發人走。多了,賞你吧。」
紅花喜歡得跪下叩了個頭,雙手接過,又昏頭漲腦的,給孔青也行了個禮,脆生生道:「孔大爺等會兒,紅花手腳快着呢。」一溜小跑兒再次回房,捧着滿把銀子先去問寶珠:「紅花鋪子裏投十五兩行嗎?」
紅花只搭眼一看,多出來的就不止五兩。
寶珠點她一指頭:「先當差去。」
外面,方姨媽先明白過來,這是要攆她走。她放聲哭一腔子:「老太太呀……。」
&要和我打官司的!不知道地方,去問孔管家!」袁訓面無表情。
余伯南忽然想笑,忽然又有些佩服他。這一位把京中府尹扯出來還不算,又把五軍都督府賣弄一下。你這是想和人打官司嗎?你這是想打人吧?
離開安家,離開安老太太這尊一直庇護的佛,等於要了方姨媽的命。一個人要拼命時,才不管什麼五軍都督府。方姨媽一旦明白今天要拼命才行,再次放聲:「我的老太太呀……。」
&了來了,」老王頭帶着一個人跑進來,高聲大叫:「四姑爺,來了!」
所有人都納悶,老太太來了?老太太從房外面來的?
就見跟老王頭進來的那個人忍俊不禁,在院子裏見到房外有許多穿紅着綠的女眷在,就低下頭不敢再走,提起嗓音道:「小袁,太子殿下議事,就等你了。」
這一嗓子最管用,方姨媽接下來的哭,就此全噎在嗓子眼裏。
她鼓着眼睛,就換了一個當家,怎麼就如狂風掃落葉,全變了?
讓她說對了,可不就是換了一個人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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