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還有岸防炮?
幕府將軍府。
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一如往常一樣,天色微明之際便早早地起身,洗漱過後用了早點。而後一邊用着上好的烏龍茶,一邊聽着侍從的回報。
這時候,一身華服的永光院(注一)走了進來,臉上還掛着一如當初的羞澀。
「啊,是阿萬啊,用過早點了麼?」德川家光愛憐地看着自己最為寵愛的側室。
「已經用過了呢。」永光院阿萬笑着回答。她是德川家光最為寵愛的側室,據說在此之前,德川家光對於女人的興趣寥寥。永光院是她的封號,她的本名是六條阿萬。她成為永光院很有些傳奇色彩,因為她曾經是一家寺院的主持,前往江戶的將軍府拜見德川家光的時候,一眼被德川家光看中,並且強迫其還了俗。而後她的命運就此改變,成了德川家光最為寵愛的側室,現在更是成了真正的大奧(注二)。
阿萬跪坐下來,緩緩移動到德川家光身旁,而後嫻熟地演繹着茶道,伺候着自己的丈夫用茶。房間裏一時間充滿了夫妻間的甜蜜。良久,德川家光放下了茶杯,活動了一下有些酸澀的胳膊,抱怨着說:「真快啊……已經四十歲了呢。現在回想起來,二十歲好像就是昨天一樣。歲月不饒人啊。」
阿萬掩口輕笑起來:「將軍大人又在胡說了。」
「什麼?」
「天氣涼了,將軍大人又喜歡蹬被子,早晨起來身體不舒服也是在情理之中呢。」
阿萬的解釋,讓德川家光既尷尬又有些小高興。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不論是兄弟姐妹,還是眾多的妻妾以及那些武士,對他只有敬畏與服從。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阿萬的出現,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平常百姓夫妻之間的其樂融融。
「誒?胡說八道!」德川家光故作慍怒起來,瞟了兩步開外努力板着臉不笑的侍從說:「剛剛是早晨,阿萬就要表演狂言了(注三)麼?」
剛剛二十歲的阿萬一聽,立刻神采奕奕起來:「啊,說到這個,我聽說和泉流的幾位大師到了江戶呢,不如我們一會兒請他們來表演狂言?」
「可是我還要工作的……要不你自己看,或者改天?」德川家光為難起來,瞧着阿萬癟起了小嘴,他立刻哈哈大笑起來:「好吧,那就破例一次,改在下午辦公好了。」
聞言,阿萬立刻高興起來,絲毫沒有規矩地當眾抱起了德川家光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說起上一次看和泉流狂言的快樂記憶。
這時候,和式的槅門輕輕敲擊了兩下,緩緩拉開,露出了一名跪伏在地的武士。侍從立刻上前,慌張的武士附耳語速極快地說了一些什麼。侍從先是愕然,繼而詢問了一些什麼,好半天才點頭表示明白了。而後邁着小碎步,快步走到德川家光身前,同樣附耳低聲轉述了武士的話。
聽着侍從的話德川家光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臉色愈發嚴肅,聽到最後,他終於開口:「真的?」
「嗨!已經確認了,而且……」侍從猶豫起來。
「吞吞吐吐的,你究竟想說什麼?」
「而且現在已經波及到了全城,將軍大人甚至只要打開窗子就能看到。」
德川家光冷哼一聲,猛地起身,快步走向窗口,猛地推開窗子。伴隨着九月末清晨涼爽的風而來的,是響徹全城的呼喊聲。
放眼望去,整個江戶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民眾爭先恐後地從城外跑向城內,城內的那些攤販,焦急地拾掇着貨物,有些甚至丟棄了沉重的擔子,慌裏慌張地朝自己家裏跑着。一隊隊的足輕,在武士的帶領下,紛紛躍上城頭。
更遠的地方,港口與海面清晰可見。遙遙地看過去,兩支艦隊正在交戰着。領頭的那艘龐大的鋼鐵船,隔上幾十息便暴起一團閃光與白煙,而後在己方艦隊四周激起幾朵浪花與……火花。
侍從貼心地送上了單筒望遠鏡,德川家光端起來調整好看過去,然後他親眼見證了他最為驕傲的傑作——安宅丸的隕落!猛烈的爆炸,將安宅丸從中折斷,然後在幾分鐘之內徹底沉入了海底。
德川家光憤怒地將望遠鏡摔在地上,一聲脆響之後,鏡片四分五裂。
「加藤那個笨蛋!難道不知道配合岸上的火炮麼?」他惱怒地大叫着。
這時候,閣門再次拉開,一名武士報告道:「將軍大人,崛田大人、松平大人請見!」
「都這個時候了,他們只會請見麼?」德川家光騰騰幾步走到壁掛上的武器架旁,一把抄起兩把日本刀,而後大聲命令着:「敲鐘,全城戒備!拿我的盔甲來!」
「哈!」武士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侍從同樣以最快的速度將盔甲捧上來。
「我來吧!」阿萬接過盔甲,而後親手伺候着,將盔甲穿在德川家光身上。她最後將頭盔戴在德川家光頭上,而後突然停了下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注四)
德川家光犀利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輕輕拍了拍阿萬白嫩的小手:「不會有事的。現在的情況,不會比幾年前更危險。」勉強笑了一下,德川家光憤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海權號上,王鐵錘他們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好吧,日本艦隊全成了木屑碎片……問題是我們怎麼傳達我們的要求?總不能派人上岸吧?」大副董建恆將目光投向了邵北。
所有人都認為,日本是一個奇怪的民族,哪怕放在十七世紀也是如此。所以對方會在旗艦沉沒之際,繼續發起幾乎就是送死的衝鋒。然後穿越眾滿足了對方這種奇怪的需求,海權號、比目魚、金槍魚三艘船上的速射炮,對那些更像是小漁船的關船一一點名,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將五艘船全部還原成了木片。
現在,包括王鐵錘將軍,都有些後悔於方才為了心中某些不愉快記憶而產生的一時衝動。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現在如何傳話給日本人?
邵北堅定地搖了搖頭:「別想讓我去送死,在沒有溝通之前,天知道偏激並且憤怒的日本人會做出什麼舉動。要知道我們剛剛殲滅了日本艦隊。」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指着船沉之後,在水面上奮力游着的日本人說:「或許我們該抓個倒霉蛋,讓他傳話。」
「那還等什麼?」王鐵錘揮揮手,將任務迅速佈置下去。幾分鐘之後,一輛轟鳴着馬達的摩托艇從尾門開出,片刻之後便到了預定海域。開摩托艇的小伙子選了半天,最終選了一個渾身盔甲,僥倖躺在一塊碎木板上沒有沉入海底的傢伙。
雖然這傢伙渾身是血,但目測了一下,實際上也就是腦袋破了皮,沒多大問題。七手八腳將這傢伙弄上摩托艇,而後弄回了海權號。
沒錯,這個傢伙就是加藤左介。
一桶冷水先是潑在其臉上,在其慢慢轉醒的時候,邵北舉起右手的食指在其面前輕輕地晃動着,並且用日語說着:「你能看到麼?如果能看到,目光隨着我的手指移動。」
暈乎乎尚且沒搞清狀況的加藤左介隨着邵北的手指,轉動眼球。船醫胡靜水上前翻了翻其眼皮,然後衝着邵北點點頭:「沒問題,他應該很清醒。」
邵北長出一口氣,而後裝作很憤怒地說:「回去告訴德川幕府,澳洲人來了,如果不想發生戰爭的話,你們必須就此事進行賠償!」
刺耳的話,讓加藤左介完全清醒了過來。他顧不得打量四周,陡然跳起來,並且摸向腰間的佩刀。但很顯然,他摸了個空。那兩把危險品已經被某個穿越眾小伙子當成戰利品掛在了房間裏。
然後在其想要揮舞拳頭之前,兩個強壯的大鼻子水兵一左一右將其夾了中間。但這傢伙並不老實,用最惡毒地字眼叫嚷着什麼:「¥#@#¥……」
「他說什麼?」王鐵錘將軍問。
「沒什麼。」邵北不屑地撇嘴笑着說:「他反覆地強調我們是笨蛋、白痴與蠢貨,不得不說,跟三百年後一樣,日語罵人的詞彙真是匱乏。」
「¥#@#¥……」
在又一串意味難明的話語之後,邵北皺了皺眉頭,說:「他強調,強大的德川幕府是絕不會妥協的。並且,我們只是贏了海戰,陸戰的話,絕對不是德川幕府的對手。並且他不認為我們能登陸,因為江戶有很多的岸防炮。」
「岸防炮?」王鐵錘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看來這是一個問題。」方才的海戰,為了精準,海權號選在兩千米左右的距離開火。而這個距離,並不比岸防炮的射程遠多少。此刻日本人肯定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岸防炮上,要逼迫日本人妥協,那就必須打掉岸防炮。「讓比目魚、金槍魚留在這兒,我們去江戶灣兜一圈,順便讓日本人感受一下阿姆斯特朗大炮的射程與威力。」
注一:封號。作為德川家光的第三側室,六條阿萬封號永光院。
注二:可以理解為皇后。幕府的女主人。
注三:一種戴着面具的相聲。
注四:日語的『你』,夫妻之間可以理解為『親愛的』。這是一種愛稱,但絕不會出現在將軍夫人稱呼將軍上,這是一種不敬。阿萬稱呼德川家光為你,主要體現其驚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