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不一樣的揚州十日(續)
1645年5月17日,19時18分,楊壽鎮。
一隊八旗騎兵透鎮而出,轉過頭來馬不停蹄,馬上騎士張開弓弦朝着房頂舉槍射擊的澳洲軍士兵射去。火光中,羽箭瞬間化作一道暗淡的白光,徑直釘在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栽落下來,猶自扣動了一下扳機。可沒等那士兵落地,密集的彈雨便將那幾名八旗騎兵覆蓋,只是十幾秒的功夫,連人帶馬盡數倒斃。
鎮子之內,佈設的鐵絲網早就不停湧來的騎兵衝破。殘存的只是捲縮成一團,孤零零地縮在牆角。那沙包壘砌的胸牆,更是缺了一大塊角。當中的咖啡磨機槍冒着白煙,槍口高高抬起指着夜空。機槍兩側,三名機槍手縱橫交錯地躺在血泊之中。在他們前面,綿延出去幾十米,一路上全是韃子的屍體。
鎮子內的戰況已然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一波又一波的騎兵不要命地衝來!後方追兵漸至,前方後路被斷。為了生計,為了能活着逃回北京,這些韃子居然可以忍受着高達百分之五十的傷亡,發起連綿不絕的衝擊。
從17日中午開始,清軍援軍甫一抵達,碩塞便迫不及待地發起攻擊。那些降軍只是抵擋了不足一刻鐘,便在韃子兇狠而不要命的衝擊下土崩瓦解。若非鎮內的迫擊炮及時開火,打光了最後的炮彈總算阻止了這一波的衝鋒。倒卷而來的降軍整個浪的就得把楊壽鎮衝垮!
廢物就是廢物!從明變成清,再變回來,走了一圈兒這幫窩囊廢還是那個德行。驚出了一身冷汗的上校蕭河心中咒罵之餘,再也不敢讓降軍列在陣前充當炮灰了。炮彈打光了,再有這麼一次,楊壽鎮防線就得崩潰!於是派了人叫那幫降軍有多遠走多遠,再有這事兒澳洲軍不分韃子還是降軍,但凡接近陣地的一律射殺。
惴惴不安的降軍如蒙大赦,趕忙撤出了戰場。也沒走多遠,就停在了東面的林子邊,席地而坐,餓着肚皮看着這場註定名垂千古的阻擊戰。
於是乎戰場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急於逃命的韃子只是一波又一波地發起死亡衝擊,楊壽鎮的澳洲軍機械地開槍射擊,將一個又一個韃子變成屍體。而戰場邊加起來總數將近一萬的降軍則在看熱鬧!有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開了賭局,賭勝負,賭韃子能死多少,賭楊壽鎮還能堅持多久……
這種情況延續到了傍晚,蕭河部已經出現了疲態!持續一天的高強度戰鬥,彈藥的匱乏,缺乏炮火支援,種種緣由疊加起來,蕭河部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刻下的一波衝擊,數百韃子衝進了楊壽鎮內。一路橫衝直撞,很是殺傷了不少的澳洲軍!
戰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連那些武裝薄弱的工兵都拉上了戰壕,不停地用散彈槍轟擊着洶湧而來的韃子。
連續開了數槍,打光了左輪槍的子彈。少校岳衡擰着眉頭掃了一眼,指着那架咖啡磨機槍說:「下去幾個,把這個火力點重新架設起來!」
三四名陸戰隊員徑直從房頂上跳下,迅速跑到咖啡磨機槍前。一人堆積着沙包,一人不顧冒着蒸汽滾燙的槍身,直接用手搬開卡住的子彈,旁邊一人不停地往孔洞裏塞着子彈。片刻之後,坑坑坑坑沉悶的機槍聲重新響起來。
死亡的奏鳴曲頓時收割了迎面二十幾名韃子的性命,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聲音響起來,便有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鎮子內盤踞一隅的韃子再也支撐不住,先是一兩個,緊跟着大票的韃子用比來的時候更快的速度奪命狂奔而回。
「他媽的狗韃子,吃屎吧!」前所未有的壓抑,讓大兵們在勝利的一剎那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軍官們可沒時間跟士兵們同樂,只是清點着殘存的彈藥,與方才所部的傷亡。當這些信息匯總到上校蕭河手裏的時候,上校蕭河看着超過一百二十人的陣亡名單,以及殘存的彈藥數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繼而低沉地說:「給總指發報,請求撤出楊壽鎮戰場……通知下去,做好撤退準備。」
「上校!」參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遍地的,大多數都是韃子,中間摻雜着澳洲軍士兵的屍體,紅着眼睛叫嚷着:「我部已死守楊壽鎮四十小時,傷亡近兩百……這楊壽鎮就是拿弟兄們的身子換來的,不能撤啊!」
「混賬!」蕭河憤怒地瞪了一眼參謀:「不撤退,難道還要跟韃子拼刺刀?我澳洲軍的建軍思想什麼時候寫着要跟敵人拼刺刀了?執行命令!」
加急的電文,只是轉瞬便呈在了總指的案頭。
「將軍!蕭河部發來加急電報。」
參謀長游南哲接過來略略掃了一遍,繼而遞給旁邊的陸戰隊中將謝杰瑞。在傑瑞看電文的時候,游南哲徑直說道:「蕭河部損失不小……四面合圍,韃子為了逃命開始玩命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傑瑞放下了電報,贊同地點頭:「我方兵力還是過於薄弱,要是再多四個營……這些清軍一個都別想跑。現在……給蕭河發報,讓其退下來休整。」
在通訊兵發報的時候,游南哲走到牆上掛着的地圖前,摸着下巴沉思着。一場殲滅戰,現在只能打成擊潰戰,這多少叫人有些不甘心。於國於己,都沒理由放過多鐸這老小子!或許,可以考慮分出一部進行迂迴……
正這個時候,耳朵上罩着耳機的通訊兵翻譯完了最後一段電文,猛地扯下耳機,漲紅着臉,高舉着電文興奮地喊着:「三岔河捷報!遊騎兵李元順上校發來電文,業已於二十分鐘前,生擒孔有德。清軍餘部,已盡數潰散!」
游南哲噌的一下轉過身:「李元順部現在在什麼位置?」
「大通。」
「大通?」游南哲轉過頭來,手指順着地圖移動,而後猛地停頓在右上角的一處:「在這兒!」他豁然轉身,興奮地衝着傑瑞說:「可以讓李元順部就地阻擊,只要阻擊清軍幾個鐘頭,我們完全可以將戰果進一步擴大……甚至是全殲!」
陸戰隊中將傑瑞沉默着點了點頭,旁邊一直盯着的參謀立刻衝着通訊兵吼叫:「立刻向李元順部發報!」
……
夜幕已然完全落下,澳洲軍暫停了追擊的腳步。夜間進攻,對於缺少照明系統的澳洲各軍來說從來就是短板。且一個白日間,追着清軍的尾巴足足打了近二十公里。澳洲軍各部皆已疲憊不堪,想來逃命的清軍只會更加的不堪!
糧草付之一炬,缺乏輜重給養,這一路又早早的被清軍掃蕩一空。也許清軍最開始還能仗着馬匹的腳力瘋跑一陣,可到得第二日,其速度必然會降到足以讓澳洲軍吊着尾巴繼續打的程度。
騎兵的速度,在於戰場上的速度。這年頭的清軍,可沒奢侈到蒙元時期的***騎兵,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程度。其機動速度,平均下來每日絕不會高於訓練有素的澳洲軍。
且追擊戰不在於打得多麼兇猛,只要給清軍持續的壓力,那種持續的疲憊與壓力,就會讓本就被壓垮的清軍逐步走向崩潰!
甘泉與楊壽鎮之間的十五里橋附近,大隊大隊的澳洲軍收攏起來,起開罐頭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食物,有吃得快的已經從背囊裏頭抽出了可以在這個季節保溫的睡袋。整個人套進面口袋裏,只留個腦袋在外頭,不片刻輕微的鼾聲已經響了起來。
十五里橋的橋面上,一隊隊手持火把的明軍,提着大片刀,呼呼喝喝着,時而踢上俘虜幾腳,兵弁上下無一例外地高高揚起了下巴。看向那些俘虜的神色間滿是不屑!
瞧見有俘虜走得慢,哼哼唧唧討着吃食,掄起刀背就砸,而後惡狠狠地辱罵着:「軟骨頭的東西,再聒噪便砍了你!」
可每當一隊澳洲軍開過來,明軍總會自動自覺地驅趕着俘虜,讓出一條通道。一個個或者挺直了身板裝作孔武有力的樣子,或者笑嘻嘻地與之攀談上幾句。
「兄弟辛苦了……你聽得懂吧?哦……你慢點說,這前宋的官話我聽着費勁……」
「又抓着大將了?嘿,賞賜不少吧?你說俺怎麼就趕不上這沒事兒?要是讓俺去,給個偏將都不換!」
「這火銃犀利啊……俺從前待過神機營,也用過火銃。不信?你把火銃給俺打一槍……別急別急,俺不碰還不行嗎?」
「伙食又是斯帕姆?嘖嘖,這伙食……你那鐵皮罐子還要不要?」
等澳洲軍過去了,轉過頭來,明軍完全就是另外一個臉色。大拇指一挑,撇着嘴道:「瞧見沒?這他娘的才是強軍!什麼狗屁的『八旗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老黃曆了!劉集鎮澳洲大兵滅的滿蒙精銳沒一萬也有八千!我大明有此奧援襄助,建奴早晚得滾回關外!」
喋喋不休聲中,押着俘虜的明軍向後方開走了。橋頭之上,十幾騎團團聚攏在一起。後側的騎兵離得老遠,只將兩騎凸顯出來。
劉肇基稍稍綴後,讓出一個馬頭的位置給孫傳庭在前,並且用一種極其仰慕的神色看着這位大明朝的傳奇人物。
刻下,戴着如同法軍高帽的孫傳庭中校,正處理着『極其重要』的軍情。
在其面前,參謀與通訊兵不時往來,將各種重要的消息與請示傳遞過來。
「中校,傑瑞將軍詢問您,明日天明前發起對122高地之衝鋒,是否需要進行必要的炮火準備。」
「清軍氣勢已衰,不必等待75炮……想來各營配備的60迫足以形成毀滅打擊。」
……
「中校,陸軍傅白塵少將刻下正朝大儀鎮迂迴。參謀部請您立刻推演出明日中午的戰局!」
……
「這是參謀部第十一次會議的紀要,請中校過目,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署名。」
……
「左翼的明軍移動過於迅速,將軍請您進行協調……」
……
一樁樁一件件繁冗的軍務,讓孫傳庭根本沒功夫搭理劉肇基,只是如同人形印章一般,機械地忙碌着。在其一旁,劉肇基看向孫傳庭的眼神已經是仰慕之極!不虧是孫督師啊,即便是流落澳洲,是金子也照樣發光!沒瞧見麼?那些澳洲友軍,大事小情的全都得聽孫督師的。但凡是孫督點頭,報信的人如釋重負,長出口氣;每當其搖頭,報信的隨即臉色惶恐起來,小跑着回去重修修改方案。
這麼看來,這澳洲友軍戰力雖強悍,可這場大戰之所以能勝利,還是託了孫督的運籌帷幄!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澳洲軍為何登陸之後,立刻就投入了極其有針對性的戰鬥,以點帶面,繼而以少打多,將優勢的清軍包圍起來,再到現在將其一舉擊潰……有了熟悉情況,且善於運籌的孫督,能做到這點……不稀奇!
想來,孫督還是念着大明的。否則怎會話語之間,總是詢問起朝廷的大事小情?也許,只要稍稍拉攏,孫督沒準就會重返朝堂?以邀天之功強勢回歸,只怕一個兵部尚書是跑不了了!
劉肇基滿腦子胡思亂想着,全然不知道背對着他的孫傳庭面色已經黑到了極點!他孫傳庭不過是臨時中校,平素連個新兵蛋子都不搭理他,什麼時候輪到一幫子的參謀軍官大事小情、沒事找事的早請示晚匯報了?
如此做派,想來又是那些澳洲人在造勢!
來的路上,那些澳洲人總會時不時地找他談話。話題包羅萬象,既有對澳洲的看法,又有對明朝的展望。起初不在意的孫傳庭,當真是憋悶了好久。敞開話匣子,有什麼說什麼。將其在澳洲的見聞歸攏總結,繼而套用在大明身上,愣是搞出了一條有大明特色的……澳洲社會模式。
當然,因為他本身的局限性,說的更多的則是軍隊方面的建設。漸漸理解了澳洲建軍思想的孫傳庭,幾乎全盤接受了澳洲軍的模式。從士官談到軍官,再談到後勤,每一條都頭頭是道。
那個年輕的參謀長游南哲,聽得是連連點頭。在臨登陸的前一天,游南哲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嘴……祝願孫傳庭早日一舒胸中抱負。
當時的孫傳庭還沒反應過來,可到了現在,老頭兒完全明白了游南哲的意思!
這些澳洲人,是有意襄助自己重返朝堂啊!只是老頭搞不清楚了,這些澳洲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據他所知,大多數的澳洲人根本就不關心大明朝的死活,他們感興趣的只是怎麼打滿清……雖然打滿清絕對會幫到大明。相反,經常把利益掛在嘴邊的澳洲人,更在乎的是怎麼賺明朝的銀子。
他孫傳庭重返朝堂,真要舒展了胸中抱負,對那些澳洲人又有什麼好處?想不通啊,想不通!但澳洲人的的確確這麼做了!
面前走馬燈一般的群眾演員,演技個頂個的屬於影帝一級的,活生生把後頭的劉肇基等一干明軍將軍給忽悠得腦袋暈乎乎的,全然把他孫傳庭當成了救世主。這讓老頭兒很彆扭……彆扭到了極點。
打發了又一名影帝級的參謀軍官,趁着難得的空隙,劉肇基趕忙上前抱拳:「孫督勞累了……想來朝廷若得知,必然會厚待孫督。」
孫傳庭只是苦笑一聲,不知如何開口。
正當他打算謙讓幾句的光景,旁邊的劉肇基臉色猛地一變,繼而一催馬上了橋上,徑直攔住了一名俘虜的去路。
一身褂號,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鬍子上全是泥漿。光亮的腦袋,後頭留着一根老鼠尾巴。縱然穿着清軍普通兵勇的服飾,可劉肇基依舊記得這張臉。
攏起鞭子,徑直將對方的下巴抬起,看了半晌,劉肇基哈哈大笑起來:「徐大人……別來無恙啊?你恐怕想不到也會有今天吧?」
徐定國尷尬地笑着:「劉……總兵。」他艱難地將那個『兄』字兒吞進了嘴裏:「劉大人,您說笑了。卑職只是一時糊塗,且二子被大清……額不,是被韃子扣在了營中。卑職……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可卑職在韃子軍中,那是身在清營心在大明啊。而今我大明大勝,卑職瞅准機會這不就反正了?」
「哈!」劉肇基笑了一聲,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明軍,繼續笑:「哈哈哈!我說徐定國,你這臉皮可真厚啊。?身在清營心在大明……恩……你當初投靠韃子,害死高傑的時候,可想過大明?你引韃子入淮,壞我大明江淮防線的時候,可想過大明?你狐假虎威,一路燒殺搶掠我大明子民的時候,可想過大明?揚州城外,你跳着腳的咒罵,揚言破城之日,十日不封刀的時候,可曾想過大明?」
「劉大人,這……這……卑職那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劉肇基根本就不搭理他,徑自說着:「可惜啊,可惜……」
徐定國裝傻充愣地問着:「不可惜,不可惜啊。劉總兵,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吳歌有雲『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不待他說完,劉肇基的鞭子已經抽了過來。
「晚了!」
徐定國急了,三兩下爬起來,怒吼着:「劉肇基,你有種便殺了我!且看殺了我,朝廷會如何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我有何罪?」劉肇基被氣樂了。
只見那徐定國振振有辭道:「別裝了,大明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此番的勝仗,不過是借了澳洲人的強兵罷了。可澳洲奧援來的還是太晚!敢問……而今這揚州還有多少大軍?南京又有多少大軍?總數可有五萬?」他指着周遭說:「此戰過後,澳洲人總不能一直待着把?」頓了頓,他笑着說:「而今正是用人之際,我等既然及時反正,想來朝廷也不過過於苛責。最多去職罷了,真要砍了我等的腦袋,只怕弟兄們怕是不服……嘿嘿,這大明的江山,總得要吃兵糧的鎮守啊。」
「你……」劉肇基臉色變幻了一陣,隨即又抽了幾鞭子過去,只將那徐定國抽得皮開肉綻方才罷休:「狗賊,爾且記着。我大明不缺你這般的軟骨頭!你且等着,他日便是朝廷不取你性命,我劉肇基也得砍了你的腦袋!」
徐定國的話多少有些道理。而今的南明,兵力已經匱乏到了極致。澳洲軍自然不可能大軍長期駐紮在此……光是軍費開銷就會要了南明的老命!所以,儘快擴充兵力才是當務之急。可兵從哪兒來?急切之間不可能大變活人一般變出來幾十萬軍隊。這種時候,收編降軍……甚至連軍官、主將都不換的收編,以南明朝廷的操行,沒準就幹得出來!
俘虜遠去,奸賊徐定國踉蹌的身影隱於夜幕,劉肇基看着遠處休整的澳洲軍,良久嘆息了一聲:「不知……何日我大明才有如此強軍。」
「會有的。」近在咫尺的回答讓劉肇基錯愕了一下,回身卻見不知何時孫傳庭到了他身旁。
故大明督師孫傳庭面沉似水,眼神中滿是執着:「一定會有的。」
……
1645年5月18日晨7點36分,十五里橋西,122高地。
腳步聲沙沙作響,上千的澳洲大兵,排成一**的散兵線,勻速而堅定地朝着清軍最後的屏障推進着。順着東南風,踏過煙熏火燎的草木,踏過地上倒伏着的屍體,踏過屍山血海,踏過那隔絕了時空無數人的怨念,只是徑直朝前推進!
無數拽着尖嘯聲的炮彈,越過士兵們的頭頂,一頭砸上122高地頂部。漫天的旌旗當中,炮火連天,騰起的煙柱此起彼伏。
「射擊!射擊!」少校金啟鴻扯着脖子大喊着,只是敦促着士兵繼續向前。迎面,清軍居高臨下,拋射而下的羽箭與滾木礌石,時而會將正在衝鋒的澳洲軍士兵擊中。
金啟鴻已經血紅了一雙眼睛,聲帶嘶啞着,瞧見一名士兵徑直被石頭碾過死到不能再死。他抓起帽子一把丟下,三兩步跑到旁邊:「哈爾火箭呢?給我砸上去!」
兩名士兵迅速放下發射架,將長長的哈爾火箭放在導軌上。略略測算了距離,調整了角度,緊跟着就點燃了導火索。
嗖的一聲,猛烈的噴射之後,那哈爾火箭一飛沖天,在空中抖動着,繼而一頭砸在清軍佈設的營壘上。如同大號蘑菇的爆炸雲騰起,無數的清軍從營壘中飛將出來,頓時讓清軍的阻擊為之一滯!
「衝上去!上刺刀!」一擊得手,金啟鴻只是片刻間已經衝到了最前頭。他身旁的上尉急了,不停地拉扯着:「少校,你違反了作戰條例,指揮官不能……」
「去他媽的條例!」金啟鴻一把推開上尉:「你要是能沖在老子前面拿下122高地,老子就沒危險!」
那上尉頓時臉色漲紅:「你們倆看着少校……四連,跟我上!」
兩名士兵死死地拉住金啟鴻,周遭一波散兵線陡然加速,無數雪亮的刺刀反射着陽光,轉瞬之間已經衝上去老遠。
高地上的清軍終於緩慢而不可避免地崩潰了!他們被漸漸地擠壓着向後,繼而一股腦地被推下了高地。報着必死之心,積攢了一夜勇氣的清軍,一瞬間就崩潰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勇,丟了武器,卷在潰兵當中茫然地朝下跑着。一個個雙眼無神,便仿佛丟了魂一般。
那杆一直豎立着的帥旗,只是片刻之間便被一名陸戰隊員飛踹着倒伏。片刻之後,再樹立起來已經變成了藍底白紋的澳洲共和國國旗。
被兩名士兵強拉着的金啟鴻看着這一切,長長地出了口氣。顧不得歡呼,掙脫出來,罵罵咧咧地叫嚷着:「進攻,進攻啊。他媽的現在不是慶祝勝利的時候!」
下一刻,飛奔着的少校已經跑到了高地之上。
站在高地之上,四下望去。東南、西南兩面,無數的澳洲軍士兵排着行軍的隊伍,宛如一條條蟒蛇一般在田野中穿行。往西看去,但見密密麻麻如同螞蟻的清軍,便如同隨着潮汐的浮塵一般迅速退卻着。
那黃頂的旗號之下,豫親王多鐸坐在馬上,任由戈什哈牽着戰馬飛速地撤退着。多鐸扭身看着從高地上潰敗下來的清軍,心裏頭痛楚異常,宛如在滴血。
再看看周遭,灰頭土臉的清軍只是機械地邁動着步子在趕路,在逃命!曾經悍勇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抵抗意志。
直到現在,多鐸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下來的。搞不清楚他的二十二萬大軍,怎麼會變成了現在的德行!要知道就在十天之前,剛剛抵達揚州城下那會兒,他的軍隊都是佔據着絕對優勢的一方。
一路南下,有如風捲殘雲。聞者望風披靡,整個江淮再無敢戰之明軍!那個時候,他多鐸意氣風發,已經將攻擊南京列上了日程,繼而將曾經老大的明帝國掃入歷史的塵埃之中。
可這一切不過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陡然發生了變化。而今,他多鐸是失敗者,大清……是失敗者!他現在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逃,拼命的逃。只要逃過泗州,進入安徽、河南境內,仗着有戰場機動性的騎兵,萬一那些澳洲花皮大意輕敵……事情,猶有可為。但也就僅僅止於此了,可以預見未來老長的一段時間,大清……怕是再也不敢輕易南下。
這會留給明朝足夠的喘息時間,只怕到頭來,大清即便再不甘心,也還得老老實實地退出關內。
想到這兒多鐸深吸了口氣,滿是疑惑與無奈地望着蒼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
這關內的花花江山……實在太大了!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滿洲八旗才那麼點人,撒出去怕也控制不住一省之地。天幸關內的大明自己亂了套,給了大清可趁之機。歷代首領,殫精竭慮,小心翼翼地經營着,依靠着依附的***與投降的漢軍,這才有了大清的基業。甚至就在數日之前,多鐸內心裏已經認定,大清取代大明,已然是板上釘釘,氣數註定!
可而今……難道說真如那些明朝人所說的,胡人從無百年運?可是大清連天下都沒統一呢,又哪兒來的百年?
難道關外苦寒之地便是他們這些滿洲人的歸宿?關內那花花江山、千里沃野,便是老天註定留給漢人的?
不甘心啊,不甘心!也不知此戰過後,大清又要蟄伏多少年,才能佔據這漢人的天下。
……
「陸戰隊第三營業已佔領122高地,清軍殘部全線崩潰,後續之周飛火部,正在追擊!」
「蕭河部已經休整完畢,要求加入追擊戰序列!」
「遊騎兵部發來電文,上校李元順已原地展開,修築了防禦工事。保證22日之前,清軍決計溜不過去!」
「陸軍第三、第四營兵黑水第二營,正在向秦欄穿插迂迴,傅白塵將軍要求炮兵第二營在20日前與其會師……」
指揮部里,一個又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報告出來,讓所有人都雀躍不已。
以現代軍事體系建立起來的澳洲軍各部,不管是陸戰隊還是陸軍,全都極其重視榮譽。此戰殲敵已經破無數,光是投降的就破了十萬。馬尼拉戰役與之比起來,完全就是小打小鬧。
軍官們一個個喜氣洋洋,盤算着此戰過後自己的胸口怕是又要多上一枚勳章了。士兵們精神百倍,不管是提升士官等級還是發放的高額戰時津貼,都讓所有的參戰士兵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便是那些打下手的明軍也是如此!
打掃戰場這種噁心人的活計,此刻完全就成了香餑餑。有些心眼多的明軍,哭着喊着要打掃戰場。不為那遍野的屍體上藏着的財富,不為那隨便拎出去就能賣上不少銀錢的兵器,哪怕這些都被澳洲人掃刮光了也不怕!不是還有首級呢嘛?
此戰擊斃數萬,田野之間,倒伏着的屍體無數。裏頭既有漢軍,也有真韃子!便是全按照假韃子算,只要把首級運到兵部,那也是一筆老大不小,足以讓人瘋狂的財富!
精明的明軍,劃分了區域,甚至輪流打掃着戰場。梟下首級,用石灰研製好,徑直丟在後頭拉着的板車裏。樂在此中的明軍,甚至會對後來的明軍大打出手!
大明保住了……高興!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高興!意外得了這麼多韃子的首級,更是高興到不行!
多少年了,多少年來但凡是與韃子交戰,聽到的總是壞消息。多少年沒有一場像樣的大勝了。而今品嘗着勝利的美酒,這滋味……美!
指揮部里,游南哲參謀長再不復忙碌的樣子,徑直將活計交給手下的參謀。整個人抱着胳膊就站在門口,沐浴着五月的春光,臉上笑得比這春光還要燦爛。
愜意間,時而還會哼唱上幾句後世的流行歌曲。
在其身旁,依舊扮着鐵血將軍的陸戰隊中將這會兒也丟下了墨鏡,瞥着嘴角輕笑着。大局已定,清軍多鐸部已經是案板上的肥肉,任由遠征師隨意的切割。
「這一戰過後……老謝,你小子怕是能混上上將了吧?三十歲的上將……嘖嘖,怕是要空前絕後了。」
聽着游南哲戲謔中帶着挖苦的話語,傑瑞反諷道:「總比你這個自己兒子叫自己叔叔的傢伙要強那麼一點。」
「誒?你這人不地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故作惱怒地瞪了一眼,游南哲繼而道:「叫叔叔?扯淡!老子現在就是少將,回去就是中將。我兒子但凡長大了,必定得仰視地看着他爸爸。到時候管我叫什麼,她陳御說了不算。」
傑瑞投過去一個極其懷疑的眼神,但見游南哲正閉着眼享受着清晨的陽光,便不再揶揄。而是與游南哲一樣,佇立在陽光中,佇立在這片讓人混親夢繞的土地上,盡情地享受着勝利的喜悅。
此戰之後,只要多鐸部覆滅了,滿清即便還盤踞在北中國,明澳雙方因為兵力短缺暫時無力北上,可那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澳洲的大工業加上明帝國龐大的人力,二者結合起來只待蓄力之後,便會摧枯拉朽地將北中國掃蕩一清!
只要略略想想,三百七十年後的中國,沒了韃子的鎮壓與奴役,蓬勃向上地發展……電視上沒了那些令人作嘔的清宮戲,沒了他媽的格格、阿哥、主子奴才;沒了恨不得讓人扒皮抽骨的歷史發明家;沒了甲午與庚子;沒了八年抗戰;沒了百年的屈辱……更沒了那操蛋的民族政策!想想就讓人一吐胸中悶氣!
去他媽的滿清!在這個時空裏,別想奴役我們三百年!
背後,電話鈴聲與滴滴答答的電報聲響徹整個指揮部。參謀們嘶啞的聲音中,更多的好消息匯總而來。游南哲攤開雙臂,揚起腦袋,衝着那高高升起的太陽,低沉而雀躍地說:「我們……打了一場不一樣的揚州十日……這個民族的氣運,還在!」
(***疲軟啊……大夥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好吧,如約,三合一大章送到。那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