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你病要你命? 蕭琰沒有這樣想。
她不但沒有趁勢斬殺那斷指人,反而借着四人合擊攻勢被破,掠身往山上「逃」去。
那斷指人右手疾如電,連點左臂數處穴道止血,便與另三人怒目瞋張的齊追上去,眼中儘是瘋狂狠厲之色。
蕭琰聽得後面衣袂颯然聲,心道:果然。
這四人是橫了心要殺她,從不惜採用秘法催發實力就可知。
蕭琰若是「趁你病要你命」取那斷指人性命,對方非但不會畏死,還可能因瀕臨死境而拉她同歸於盡,沒準就像邏些紅山之戰時那吐蕃宗師一樣來個自爆,她可沒有李毓禎那樣的本事,五行化銳金,身劍合一,瞬間入地。
現下這四人已經被她重創一人——斷了五指不是重傷,但對施展密宗真言印訣來說就是被廢了——如此四人施為的合擊陣法就等於被破了,以這四人非殺她不可的瘋狂,估計就要採用最激烈的方式,從不惜以傷換傷到不惜以命換命了。
設若三人圍攻牽制她,一人撲向她自爆,甚或兩人、三人一起自爆,那她就是必死之境了。
蕭琰當然不能明知危局,還給對方圍攻自己的機會。
這山中地形對她有利,與其正面作戰,不如掠走游襲,分個擊破——她懷疑這四人是燃燒生命力催化念力,所以才能長久的溝通天地元氣,與自身內力相合,直接提升自己幾倍實力;但施為這等秘法,壽數必會大減,所以才會這麼瘋狂:與這種敵人作戰,就必須講究兵法。
除非蕭琰的實力已經強到可以直接碾壓他們。
她在林木間穿梭如風,兩旁枝葉,呼呼而過。
陡聽身後「哧哧哧哧哧」,破空聲起,五道指風,射向她後背的厥陰俞、心俞、腎俞、命門、氣海俞五大要穴。
蕭琰心知這是四人中內力最深厚、速度也最快的灰衣人,所以追得最近。
她身形未有絲毫停頓,秋水刀向後一甩,劈向剛掠過的一株櫸樹。
別看她似是隨意揮出一刀,但這一刀劈出,那株兩手合抱粗的櫸樹應聲而倒,橫飛撞在灰衣人的指風上。
「哧啦啦——」如裂帛的聲音,直欲撕裂人耳膜。
灰衣人攻出的「轉法輪印」是威力極大的旋轉指勁,那棵櫸樹立即在旋轉勁氣中被撕裂開來,碎木枝葉,漫天噴濺,這剎那之間,蕭琰借引巨木強挫灰衣人的指勁,與此同時抓到了對方的破綻。
這破綻一瞬而滅,轉眼即逝。
蕭琰卻把握到了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或者說,她就是等的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她那一刀實際是兩刀,一道有形刀芒斬木,還有一道無形刀芒,虛幻若影,無聲無息,隱在巨木之後,在漫天碎木枝葉噴濺中,射中灰衣人胸口。
這一道刀芒切入肺葉,灰衣人胸口一窒,跌落地去,咳出一串血泡。
第二名灰衣人怒喝一聲,左腿猛然蹬樹,身形如開弓箭般疾沖射前,左手結印「蓮華拳」、右手結印「金剛拳」,右手「金剛拳」又握左手大拇指,雙拳合擊轟出。
這是「如來拳」! 以雙拳印結印合擊,等於兩個密宗真言印的疊加,但威力不是一加一為二,而是成倍增加,直有八倍的力量。
這一拳轟出如雷霆,往前十丈天地都在雷摧範圍內。
正因為威力大不分敵我,之前四人合擊時,反而不能用這一招。
如今合擊被破、同伴又接連重傷下,灰衣人心中狂怒到極點,再無所顧忌,大喝真言,施出這一招。
「如來拳」滾雷而至。
這一拳避無可避。
蕭琰無論避向正前、左前還是右前,都在「如來拳」攻擊範圍內。
除非她能瞬閃出十丈。
而她也不想避。
她原計劃就是分個擊破殺了這四人,只因顧忌四人「狗急跳牆」的自爆,才邊逃邊打,現在又一個沖了上來,與其他三人拉開了距離,這正是她的機會。
雖然這很險——她必須在一息內接招並重創此人,否則後面二人就追上來了,但她還是果斷出刀。
蕭琰這一刀卻是斬向了前面。
一招二式,兩片刀芒,分斬左右前方。
這一招是「橫起風雷」。
同時口中喝出一字:「前!」 喊山訣與對方的真言訣相衝,音波震盪,連空氣都扭曲了一下。
在這剎間,蕭琰一招「橫起風雷」已經引動了風雷滾滾。
這一招不僅僅是刀招,而且蘊含了易卦在內。
蕭琰在思索「五行化銳金」「五行平衡」的道理時,沒有領悟到其中奧義,但對五行相生的理解卻更加深刻了,並由此領悟到了「易」中的巽,坎二卦。
這一刀就含了「巽」卦。
——巽為木,為風。
旺於春。
此處正是林木茂盛之地,此季正是萬木生發之春,蕭琰巽訣一出,立時木生風,狂風捲起,風摧木。
那一刀風聲雷動,弧形刀芒如同雷聲中的閃電,「哧啦!」風摧雷動,電閃而下,身邊左右七八株樹木齊斬而斷,瞬間被大風捲起,「呼呼」射後。
剎那,天昏昏,風雷滾滾。
「轟!」 一排「樹箭」與滾雷般的拳氣相撞,氣波震盪如巨浪,蕭琰被震得前飛去,秋水刀劈斬斷掉攔身樹木,只覺體內血氣翻騰,受了反震的內傷,遂一邊踩踏樹幹前行,一邊暗自調息內氣。
那灰衣人也被震得後飛,胸口如遭巨錘,噴出一口帶着碎塊的血,直撞到一棵樹上才止住後飛之勢。
另外三名灰衣人也被這巨震的氣浪波及,各拍出一掌抵消,向前追的身形便阻了一阻。
只這兩三息,蕭琰已掠前去十七八丈。
那出拳受傷的灰衣人又咳出一口血,臉色灰白,心知若非自己燃燒生命轉化念力溝通天地之力為己所用,這一招他必是重傷殆死了。
即使這會因了秘法加持,他也受創不淺,實力只能發揮出五成。
己方師兄弟四人:一人斷指半廢,一人胸肺中刀功力折損,加上他重傷,如今完好的竟然只有三師弟一人了。
他心中悲憤郁極,傳音對三人道:【再往前去,就是那人說的地方了。
這是最後的時刻,決斷吧。
】 他能感覺自己的生命力隨着每一次念力的驅動在一點點流逝,這種秘法增持的狀態最多還能維持半個多時辰,而以他們這種狀態,恐怕不捨命殺不了蕭十七。
雖然那人說只管將蕭十七逼到那處地方,他們就可功成身退,但他們四人並沒有這麼打算。
——他們必須親手殺了長樂嘉慶公主的兒子,即使粉身碎骨! 三名師兄弟都應了一聲,誰都沒有異議。
「最後的時刻」是什麼意思,他們都清楚——到了萬不得已時,他們必須捨生完成任務。
生命誰不珍惜?但真到了要犧牲時,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付出生命,幸饒彌沃佛會指引他們的靈魂到達長生天。
四人大吼一聲,頌出一字真言,全身骨骼「噼啪」作響,不一會就面色紅潤,渾身沐浴着佛光,仿佛在瞬間服下了仙佛回春丹一般,精力充沛,元氣澎湃,渾無一點受傷痕跡。
四人掠身而出,所有阻身的樹木都被他們一拳轟倒,以利箭直線射出的姿態,勢無可擋的的追了出去。
蕭琰聽到四人一聲大吼,眉毛就攏了一下,直覺這四人又要出「大招」了——果然,之後樹木轟倒之聲不絕,帶着乾脆利落又絕殺一切的氣勢。
蕭琰心中一凜,看來這四人又是用了什麼秘法,片刻之間元氣就恢復,接下來她可得小心了,這四人很可能就是「迴光返照」,要拖着她一起死了。
這時她已掠出百丈外,林木漸疏,出了密林竟是怪石嶙峋,左前方去是一道斷崖,對面峭壁千仞,直立插天,十分險峻;右前方突兀聳立的石林一片,石下草木不生,沿緩坡斜上幾十丈,又是一片林木蔥籠。
蕭琰瞬間判斷,應往右前,在密林中,她可以發揮巽訣,出刀的威力更大;或者折身往後再入密林,繞到那四人的後方,施以突襲。
但她未有決斷,就驀然停下,向着右前方喝道:「出來!」 迎接她的是一道冷箭。
箭尖上閃動着藍汪汪的光,顯然是淬了毒。
這枝箭的速度極快,卻沒有任何破空聲,必是箭道高手。
蕭琰一道刀芒將那箭劈落。
卻在此時,一大蓬牛毛細針射了過來,將她前方籠罩,密密麻麻的,足有上百針,針細又快,無聲無形,唯有針頭細微藍光顯示了它的存在,以及淬毒的危險。
蕭琰立即想起講武塔《天下暗器譜》中記載的「暴雨梨花針」,但她立即又否定,因為沒聽見針射的機括聲,顯見這暗器是人手打出來的——能兩手瞬間發出百針,無聲無息,速度還極快,這絕對是暗器高手。
在百道毒針齊發的同時,又有十幾枝淬毒的鋼箭射出,卻是在空中一陣亂撞,神奇的飛出弧形軌跡,從她身後射過來,封死了她的退路。
蕭琰氣極而笑,心想這些人為了殺她,可真是煞費苦心啊!——不但有隨時會自爆的瘋子,還有在這裏伏擊的暗器高手和箭道高手,她何德何能呀? 這一瞬間她心中生出豪氣,長笑一聲,刀已出,「疾風橫雨」「縱橫捭闔」兩招合一招,刀氣縱橫交錯,直如疾風驟雨之密,又有一刀在手、橫掃千軍之威勢,任你八方風雨,我自縱橫無忌。
伏擊的人都心中凜然。
這四個黑衣蒙面人已經顯身立在右前方的嶙峋山石上,雙手揚動、弓弦齊發,各種暗器——迴旋鏢、細針、飛刀——和鋼箭也如疾風驟雨般連綿不斷的射向蕭琰的方向。
蕭琰發現,其中有大半的攻擊都是封住她的後路——他們是要阻止她退身避入密林中? 這是當然的,有樹木遮擋,無論暗器還是明箭,都要受到阻擋,不及她身處外圍這林木稀疏地讓他們攻擊來得有利。
蕭琰不退反進,以攻代守,步步逼進。
這四人都只是登極境中期,只因精於暗器和箭法,方能在遠處與她抗衡一陣,一旦她衝破暗器箭雨逼近去,這四人抵不了她一刀。
就算後面的四名灰衣人追上來也無妨,有這四人存在,也是件好事,至少那四個瘋子自爆的時候可以拿來當「撞物神器」——蕭琰心裏嘿嘿冷笑。
她這麼一想,倒不急着疾衝破圍要這四人的命了,只是有條不紊的揮刀逼近。
只片刻時間,便聽後面破空聲響。
四名灰衣人已追至。
四名黑衣人的暗器和箭雨立即集中射向蕭琰的前方,不再攻她的後路。
蕭琰陡然加速,清嘯一聲,人刀合一衝前,內氣佈滿周身,暗器和利箭都被她的勁氣迸飛開去,刀芒如長虹,一刀四式,分別劈向四人。
那四人大驚,忙不迭滾下岩石,竟然麻溜的回身就往山下奔去了,真箇比兔子竄得還快。
蕭琰嘴角抽了,這什麼人啊,殺人殺到半途而廢,有點堅持心好麼? 眼見這四個「撞物神器」見勢不妙跑了,蕭琰掠身沖前,落在一根石柱上。
這片山石嶙峋聳立,個個比人高,如石筍突起於地面,方才那四名黑衣人就是立在石筍上向她發射暗器毒箭,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
蕭琰決定利用這片怪石,就在這裏解決那四個仿佛吃了大力回春丸的灰衣人。
她才落身立定,便見那先前一擊受了重傷的灰衣人大喝拔起,頭前腳後,他身後一名灰衣人雙拳擊出,左右擊在他的足心上,那灰衣人便如石彈般,向蕭琰的方向撞射過來。
蕭琰心裏「哎喲」一聲,看這一往無回的架勢,這絕對是要拉着她玩自爆呀。
她黑眸中閃過冷光,身形拔起向前掠出,看似要近前出刀相擊。
那灰衣人眼中露出興奮之色,只要接近「他」三丈內,他就有把握全身勁氣的自爆能震傷「他」,再有三個師兄弟跟着從三個方向射過來自爆,這小子必死無疑! 蕭琰卻突然墜落,揮刀斬出,那一刀斬向她立足之處前方的一根石筍。
「砰」聲中,那石筍斷出一截,飛撞而去,勢若流星閃電。
那灰衣人正迅猛撞向蕭琰,這一下變生肘腋,他根本來不及閃避,情急下只得雙拳轟出,轟向那飛來的巨石。
蕭琰卻跟着劈刀擊出第二塊、第三塊巨石,後面的巨石都撞在前面的巨石上,速度更快,力量更猛,眨眼最前面的巨石就與那灰衣人的拳風撞在一起,緊跟着第二塊、第三塊巨石射到,那人避已不及,只得連連出拳硬接,「轟轟」兩聲,連人帶身,震了出去。
蕭琰身形一閃,無形刀光隨後而至,那灰衣人還在空中時,刀芒就將他身子斬成兩截。
那兩截身子還未斷落,蕭琰又左右刀拍出,將兩半截身子分別拍向已經怒喝攻至的另兩名灰衣人。
兩人不由滯了一滯,再怎麼兇橫,也不能眼都不眨將朝夕相處的師兄(師弟)轟成碎渣呀。
不由提氣往旁閃去。
這一閃,就露出了破綻。
蕭琰刀芒再至,一招「七橫八豎」,刀芒看似雜亂,卻是錯落有致,各分三道襲向兩名灰衣人的要穴。
此時,第四位灰衣人的「蓮華拳」已轟過來。
正是那名斷指的灰衣人,以右手單拳結出手印。
趁着第二、第三名灰衣人正在迎擊「七橫八豎」的刀芒,無暇他顧,蕭琰抓着這個短暫的時機,足下踏石擰身,刀風劈向前方兩道石筍,兩塊石頭射向斷指灰衣人;而第三道刀芒又緊隨而至,在那灰衣人右拳轟石時,刀芒沒入他胸口。
立即又騰空而去,避過那斷指灰衣人臨死前的自爆。
這地方真是好,岩石之上地形空曠,比在密林中更有騰掠閃避的空間,讓她不必忌憚這四人的自爆;那些聳立的石頭,又正好成了她克敵自爆的武器。
蕭琰疾掠身形不停,刀光斬落處,石筍紛飛如雨——另兩名灰衣人才從蕭琰的三道刀芒中狼狽負傷脫離出來,就又迎來了這陣石雨,只得拳印、掌印紛出,「砰砰」轟擊不停。
連死兩人血腥味濃重,因風勢向斷崖處飄去。
那兩名灰衣人似被同伴死亡刺激,從半佛半魔陷入了瘋魔狀,一拳拳猛烈轟擊撞向他們的石頭,不管不顧的朝蕭琰的方向衝去,完全不顧念力內力的劇烈損耗。
蕭琰的身形卻是倏忽來去,在這空曠地施展斗轉星移的「白駒過隙」身法,在岩石上忽現忽隱,忽左忽右,忽前忽後,讓兩名追逐她的灰衣人疲於奔命,還要時不時轟擊飛來的石塊,即使他們加持了「瞬時圓滿」的秘法,也漸漸的吃不消了——秘法的時效快要過去了。
其中一名灰衣人的身形有些減慢下來,蕭琰立時察覺到,便見他兩鬢的頭髮瞬間灰白,跟着眉毛也變灰了,原本紅光滿面的臉龐顯出灰白色和老態,似乎在幾個呼吸間就長出幾條皺紋。
蕭琰心裏呵一聲,身形飄忽中悠悠說道:「秘法不好用,使用要謹慎——珍愛生命,遠離秘法。
」 兩人本就怒極,被這漫聲語氣一調侃,更是氣得要吐血。
那名衰老的灰衣人郁怒之極,身形便又慢了一慢。
然後便看見一抹彎月似的刀光…… 他瞪着目跌了下去。
眉心處,一道彎彎的月。
另一名灰衣人怒吼一聲,絕望的沖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沖向了迎面劈來的石柱,在與石柱相撞之時,哈哈狂笑着「轟」聲自爆。
蕭琰掠身立在一根石筍上,看着前方血雨紛紛,灑落在岩石和地上。
血氣瀰漫開去。
她忽然皺起了眉,面色凝重,如臨大敵般,右手握緊刀柄,眸光銳利的看向斷崖方向。
一道黑影,從斷崖下沖天而起。
崖下那邊有水聲,應該是有流瀑,這人似是從流瀑中飛起,一身黑綢缺胯衫被水打濕貼在身上,顯出凹凸有致的曲線,黑色的薄絹褲子貼在腿上,雙腿筆直纖長,那成熟美妙的身材絕對能吸引任何男性的目光,即使女人也要嫉妒又欣羨的緊盯不放。
但蕭琰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的好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