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荒唐(8)
紀絨絨呼吸間全是男人的氣息,那擁抱緊實得令她感到胸腔中發痛,四周黢黑一片,唯有緊急呼叫的燈一閃一閃……
為什麼呢?葉灝丞,在這種境遇下你也非要做着些煽情的事?!
紀絨絨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從未感到離死亡的距離這麼相近,好像隨時會魂歸九泉。
「你走開……」她抖的太厲害,力氣使不出,與她相反,葉灝丞卻不知哪裏來的勁道,越抱越緊,她掙得出了汗,這幾秒鐘里,電梯沒有再動,她喘了喘說,「葉灝丞,你……放開手……」
「我知道你很害怕。」葉灝丞在她耳邊說,一隻帶着寒涼溫度的長形東西塞進她手心,「我也怕,絨絨,我怕今天不告訴你,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紀絨絨低頭,是……什麼?錄音筆?
「你給……我……」紀絨絨像是有所預料,但恐懼和不可思議中還是問了出來,「這個是什麼?快說,啊——」
電梯轎像是被她的聲音震到,以始料未及的速度再次下墜,於此同時,唯一的那點燈火全部滅掉。
紀絨絨聽見自己的尖叫在頭頂盤旋,葉灝丞壓着她的背靠電梯一側,她隨之後傾,下意識里埋進他懷中,死死抱緊他的腰,發軟的腿也勾住他,以防他被甩出去跌傷……
這一下,仿佛過了千萬年一般難熬,有瞬間,兩人好似成了一體,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再次停駐,紀絨絨不敢再叫了,可受重力影響,葉灝丞還是沒站穩,傷未痊癒的手臂吃不住勁,紀絨絨那點力氣又不夠用,他不願連累女人,果斷將她推開,自己跌向電梯另一側。
「不要!」
眼前一片黑暗,紀絨絨伸手去抓,也被重重一顛,胃裏翻騰,像要嘔吐出來。
不知道現在時幾層了,紀絨絨雙腿發軟,蹲下身,聲音飄蕩在空中:「餵……你怎麼樣?」
葉灝丞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我沒事……紀絨絨,你握住欄杆,站起來,像剛才一樣,別管我……」
紀絨絨用力甩開,急的梗咽:「好好!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剛才要不是……你也不會跌倒,你去那邊……」
「絨絨!」葉灝丞終究不放心,過去將她摟進懷,「你再掙,說明你還是關心我……」
「做夢!」
「噓,別動,你聽,它再搖晃,萬一再你把它震下去,我們兩個,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
之後電梯沒再動,卻完全封閉,空氣逐漸稀薄,葉灝丞撲在紀絨絨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大,他忽而騰出一隻手,將大衣脫掉,墊在兩人身下增加緩衝。
紀絨絨看不見他具體在做什麼,只覺得呼吸困難,緊張過後一陣陣眩暈,強撐着一點意識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葉灝丞翻出手機,電梯一角終於迎來光亮:「等着有人撬開門把我們救出去。絨絨……」
紀絨絨搖頭:「還想說什麼?」她攤開手心,「這個?好,既然我們兩個這麼『幸運』被困在電梯裏,我給你一次機會——」
葉灝丞靠近了些,紀絨絨趕到他那沉重的呼吸更熱幾分:「葉灝丞,你到底有沒有事?」
「沒事……」
他心臟不太好,她是知道的,很難做到無動於衷:「你真的——」
本來是她的頭靠在葉灝丞肩膀的,這會兒葉灝丞微微轉身,將額頭抵着她的,當做着力點:「絨絨,讓我說,我必須要告訴你,不然我怎樣都不甘心……這個,是錄音筆。我怎樣得到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向你提出離婚原因不是季月,不是我不愛你,是這個……」他自嘲笑了笑,肩膀微顫,「為了男人那點的自尊,我才那樣說……」
紀絨絨從葉灝丞塞給她的時候,就已有了點預兆:「這裏面是……」
葉灝丞:「是你之前去心理諮詢中心時,心理醫生用於研究你病情所留下的錄音……我無意中得到它,恰好聽見了一段不可思議的獨白……我才了解到,原來你當初從選擇走近我,到跟我結婚,是因為單誠……單誠太朝三暮四,而我與他是截然相反的人,我雖然愛的是季月,但你看中我的,正是我固執不改地愛一個人,不會輕易因為另一個各種條件都更好的女人改變心意……你以前明明是那個最希望我和季月天長地久的人,卻因為季月的走打破了一切,你認為我這種男人為什麼得不到珍惜,而單誠那樣的偏偏活的自在肆意——」
紀絨絨在震驚和心有餘悸中打斷,比在這故障挺直的電梯中更令她憋悶:「不要說了!」
她確實看過心理醫生,也允許心理醫生進行錄音,這是她心底角落裏的秘密——和葉灝丞結婚後,她從一個從小打到被重視,被追捧,嚮往婚姻,甚至將未來的婚姻藍圖都繪製圓滿的女孩,變得要學習烹飪,討好婆家,看她深愛着的,卻一貫冷靜疏離丈夫的臉色……
那是紀絨絨有生以來,最迷茫無助的日子。
原來經營一段婚姻,比做生意還要難百倍千倍,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找心理諮詢師傾吐……
可他葉灝丞後來卻只看到表面,怎知道她是有多難過和掙扎,才自我安慰一般地說出那番話?
葉灝丞板過她的肩膀,讓她那雙在手機光亮下閃着哀戚和失望的雙瞳看着他:「絨絨,求你,你讓我說完好嗎?當我親耳聽到,你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把我當做單誠的完美替身時,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痛楚和不甘,好像肋條骨里扎了一根鋒利的刺……後來才有了季月的事——」
如果單誠是葉灝丞心中的刺,季月是紀絨絨的心中那一根,每次聽見她的名字,她都會回憶起當初,她親眼所見,季月和葉灝丞擁有過怎樣的美好,而感到精疲力竭。
「季月……絨絨,我坦誠,利用與季月的曖昧試探你,背叛你,甚至讓你深深受傷,是我最愚蠢的決定!倒數第二愚蠢,是因為一段以偏概全的錄音向你提出離婚,第一愚蠢,在家中的衛浴櫥櫃裏發現避孕藥……更讓進一步誤會你,以為你不愛我,所以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紀絨絨聽到這裏,根本不管死活了,憋着一股氣,猛力廝打着葉灝丞,提起孩子,她想喝止住他,嗓子卻已暗啞,發不出聲音。
葉灝丞任她打,繼續一鼓作氣地說道:「終於攤牌之後,我離開你,是真的想放開你……你不愛我,我隨你意願……你是紀家的女兒,你本來就有資格,去尋找比我好千倍萬倍的男人……而我和季月,是不是真的能毫無芥蒂回到從前?我是不是要為此試着走幾步?但是,當你身邊又多了個優秀的男人的時候,我知道,不可能了!我愛着你,和她又怎麼可能回得去?!我再一次不甘心!我忍受不了……我破壞欲大增,我想毀掉一切……紀絨絨,你知道嗎,我……從來沒這樣過……
「不過,我最沒想到的,是單誠居然回來了……而更另我始料未及的真相在等着我——原來我和你有過一個孩子……絨絨,對不起……你說的對,我一直在將這段婚姻走不下去的原因推給你,而沒有看到我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有多糟糕……如果我盡到做丈夫的責任,足夠關心你,愛護你,我怎麼可能對你失去孩子一點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