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凝然的眉心微微動了動,回頭看了一眼關妥的廂房門。599小說網 www.xs599.com
青白色的天光和涼薄的晨霧中,男人沉着淡靜的嗓音響起:「什麼事?」
保鏢急急回答:「邵總派去盯着江二爺的人說,他正帶人往這邊來,私用飛機停在黃山機場,機場那邊也傳來消息,根據郵箱裏的燃油量判斷,這架飛機的預設飛行里程應該在八千五百公里以上。」
江臨的濃黑俊長的眉毛驟然蹙起。八千五百公里以上,從中歐到首都機場,走俄羅斯境內航線是九千三百公里。
江逢禮這是……要跟他撕破臉了?
闃黑的眼底閃過冰冷的光芒,看來江家是要玩真的了。
他心裏清楚,八年來,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地留在郁城,是因為爺爺有意放過。
或許是江家也為八年前的意外抱愧,所以給了他這些年的自由。
而如今,他所得到的一切統統要被收回去了嗎?
在這種時候……
江臨的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仿佛透過兩扇門,看到了廂房裏安然熟睡的女人。
失去知覺的右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
他怎麼甘心!
江臨垂眸沉思的時候,保鏢忽然遞來衛星電話,他接了起來,還沒說話,邵玉城急切的話音從那頭傳來:「大哥,事情你都聽說了嗎?現在怎麼辦?如果你二叔來硬的……」
衛星電話的信號不是很好,傳輸的音頻聽起來有些「呲呲啦啦」的電流聲,如磨砂般打磨着江臨的神經,他蹙眉,沉聲道:「不會,這裏不比歐洲,江逢禮不會把事情做得太出格。」
「他應該沒想到我們會比他先找到你。」邵玉城道,「幸好有你女人幫忙。」
江臨怔了須臾,忽然問:「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邵玉城也驚道:「她沒告訴你?」
江臨又是一怔。
他本以為最多是玉城他們查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段子矜才追到祁門來,卻沒想到,連他人在祁門都是段子矜提出的主意。
想起昨晚她在佛堂里抄經文時,提到七年前、不合規矩一類的話,江臨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究竟忘了多少事……
遠處的天色愈發明亮,饒是隔着無線電波也能辨別出邵玉城話里沉甸甸的分量:「我加派了兩隊人過去,倘若真幹起來……也不至於衰到束手就擒的地步。哥,以後的事你打算好了嗎?」
江臨仍是一瞬不眨地望着廂房的兩扇門,又仿佛是透過眼前的門縫,看到了某些很遙遠的地方。半晌,下了什麼決心一般說道:「玉城,在我回來之前,公司暫時拜託你們三個了。」
電話兩頭同時寂靜了一秒。
邵玉城的嗓音像是結了冰,沒有起伏,沒有溫度,許多漂浮在水面上的情緒也漸漸沉入水底,「哥,你決定跟江逢禮走了?」
這話像針一樣刺了江臨一下,他的瞳孔驀地縮緊,良久,淡淡道:「二叔以江家的名義替我擋下了英國的商業制裁,我答應過他,必須回江家看看老爺子。」
「就因為這個?」邵玉城突然失態地咆哮起來,「當年是誰大刀闊斧地改革,讓公司起死回生?是誰推動公司上市,八年來掌控大盤做的滴水不漏?是誰一夜之間把藏污納垢的董事會洗得乾乾淨淨?若不是你急着收購藍月影視的股權,區區一個唐季遲能把你逼到山窮水盡、去求助江家的地步?」
江臨闔了眼,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一絲波瀾,比起他的鎮定,邵玉城倒顯得太過激動極端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線條利落的鼻樑下,薄唇靜靜開合,嗓音平穩有力:「玉城,我有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
「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邵玉城冷笑,「段悠讓你等了這麼多年,你讓她多等兩天又能怎樣?她就非逼你在那個節骨眼上和姚貝兒分手不可?」
江臨犀利的眸光閃了閃,異常敏銳地抓出了他言語間提到的名字,「段悠?」
邵玉城自知說漏了嘴,馬上沉默。
江臨的口吻倏然冷了。
「你早知道我和她有過淵源,早知道她就是段悠……卻一直瞞到現在?」
「是我不讓他說的。」電話在這時被傅言接了過去,涼薄的鳳眸間深鐫着不知名的沉重,「這件事裏還有蹊蹺,等你想起來,或者我查清楚的時候再向你解釋。但今天如果你跟江逢禮走了,可能就回不來了,你知道嗎?」
江臨的右手又攥緊了幾分,他甚至能感覺到斷裂的骨頭在手掌形狀的變化中摩擦着血肉。
那疼痛,絲毫不比心上來得尖銳。
「你要把段悠一個人丟在國內嗎?」傅言最後拋下一個自認為足夠分量的問題。
而江臨的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
院裏靜謐安詳,空氣中檀香的味道經久不散。整座寺廟隱與青山綠水間,滿是悠然愜意。
「收拾一下,馬上下山。」江臨掛斷電話後,冷靜地吩咐道。
保鏢肅容嚴整地低頭應下,他亦是調轉腳步回了廂房,叫醒榻上的女人,聲音放柔了些,還是略顯僵硬:「悠悠,起床了。」
段子矜在睡夢裏皺了下眉,胡亂抬手去打他,「別鬧,困……」
江臨心裏軟了幾分,片刻又冷硬下來,「起床,我們要走了。」
段子矜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瞧了瞧咫尺距離之內,男人乾淨英俊的眉眼,腦子裏渙散的意識從四面八方飛了回來,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是不是要上山去看你媽媽了?我睡過頭了嗎?」
「沒有,你沒睡過。」江臨的嗓音莫名低啞,「我們今天不上山了。」
「那就好。」段子矜聽到他前半句話,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可很快便聽清了後半句,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你說什麼?」
江臨按着她的頭,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
段子矜睡意還沒完全消散,腦子裏有些迷糊,伸手推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的堅實的胸膛,「你昨晚明明答應過我……」
「悠悠,聽話。」江臨放開她的頭,改為抓住她往外推他的手腕,漆黑的眼底覆着一層不易察覺的陰霾,他真的很不喜歡她有任何推拒他的動作。不過眼下,並不是討論這些的好時候。
「以後我再帶你來。」
段子矜怔忡過後,忽而輕笑出聲:「噢,又因為不合規矩嗎?」
她毫不費力地掙脫了他的禁錮,抬眼看他,褐瞳中明晃晃的全是嘲弄,「昨天晚上也是騙我的,是不是?」
江臨皺了眉,「悠悠……」
「別這麼叫我。」段子矜淡聲截斷他,「你既然什麼都還沒想起來,就不要像以前一樣叫我。」
這個稱呼很容易直達她內心深處,甚至會給她造成一種她未曾離開,而他還在的錯覺。
可是,他們都明白,二人雖然表面和好了,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有着很深的隔閡——缺失的六年,橫空插入的姚貝兒,還有前一段日子不斷的彼此傷害。
所以這兩天裏,他們其實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維護着這段來之不易、又非常容易破碎的感情。
直到這一刻,段子矜真正意識到,心裏這種隱隱的不對勁,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之間缺少很多信任。
尤其是她,在這個將她忘記了的男人身上,幾乎找不到安全感。
她試着告訴自己,江臨做的那些看似傷害她的事情,實則都是在保護她。但傷害畢竟是傷害,要如何在午夜夢回、夢到他粗暴地強迫她的那個晚上時,一邊蜷縮着顫抖着落淚,一邊保持理智地勸說自己相信他愛她至深?
更何況,江臨至今為止,吝惜一個「愛」字。
說到底,這個男人也不信她。
否則怎麼會看到她上了唐季遲的車,就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他也許是在意她的。可是,只要他一天不恢復記憶,她的心,就一天懸在空中。
愛太深,傷害太深,陰影太深。
段子矜冷靜下來,曲指揉了揉太陽穴,不禁對自己的敏感和衝動有些懊惱。
她太害怕再一次失去他了。
所以風聲鶴唳,所以草木皆兵。
所以江臨稍稍反悔,她心底深埋的雷就緊張得快要炸掉。
江臨垂眸望着她臉上難以言喻的表情,胸腔里被她激起的怒意漸漸化作心疼,語氣卻還是冷淡:「先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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