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承將車穩穩停在酒店門口,後座上的女孩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跑下車。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引客的門童穿着制服站在旋轉門兩側,見了她便低聲問好。隔着落地窗可以看到大廳里的山石盆景、清溪綠植,走進去還有鋼琴聲悠揚悅耳,貴賓休息區飄來濃郁的咖啡香,西裝革履的客人正打着電話步履匆匆……
一切都正常運轉着,星級酒店裏該有的,這裏都有。
傅靖笙重重閉了下眼睛,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稍微往回落了幾寸。
茂承很快跟了上來,見狀也是一愣,「這……」
可不像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我爸媽派的人過會兒才到。」傅靖笙抬手撥開遮擋住額頭和眉眼顯得有些凌亂的髮絲,平復呼吸,往電梯間走去,「我先上去看看。」
「我陪您上去。」
電梯很快到達了37樓總統套房,傅靖笙敲響了房門。
裏面一片死寂。
傅靖笙心裏「咯噔」一聲,又用力敲了幾下,房門沒開,手機卻響了。
是薩里打來的電話:「敲門的人是你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是我。」傅靖笙左右看了眼安靜空曠的樓道,淡淡的嗓音有條不紊,「外面沒有人,把門打開。」
屋裏傳來「咔嚓」一聲解鎖的動靜,電子門從裏面小心翼翼地開了一個縫隙。
傅靖笙皺了下眉,對他這種過于謹慎的舉動不知該說什麼好。
從她抵達酒店到現在,沒發現一丁點異常。
茂承也為這事提心弔膽了一路,此時不見狀況,除了鬆了口氣以外,更多的就是煩躁。
他沒有傅靖笙那麼足的耐心,直接伸手握住房門的邊緣,用力拉開到最大。
傅靖笙看着出現在視野里的西方男人,高眉深目,輪廓如削,還是那雙淺灰色的瞳孔,卻大不如上次見面時那般疏離。
「方便讓我進去嗎?」她問。
薩里如夢初醒般挪開了幾步,讓女孩帶着她的保鏢一同走進客廳里。
傅靖笙在沙發上落座。
男人穿着居家服和拖鞋,手裏捧着一壺咖啡放到茶几上,「自己倒吧。」
傅靖笙沒動,抬眼盯着他,緩緩開口:「到底怎麼回事?」
薩里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腦袋往後一仰,手指蜷縮着按住眉心,聲音里透着一股放鬆後的疲倦:「剛才我打開電腦,發現郵箱裏有一封今天早晨收到的郵件。」
「與這件事有關?」
「有關,是一封威脅信,信里說……會在三天之內殺了我。」
傅靖笙大概猜到了郵件里寫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卻也沒想到對方能如此自信滿滿的甚至給出了一個期限。
三天之內。
她輕輕摩挲着手指,眸間宛如浮着一層浩渺的煙波,眼底的內容讓人看不分明,「薩里先生,你究竟是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到中國來了?」
男人的臉色頓時一僵。
「也和這件事有關,沒錯吧。」傅靖笙等了半分鐘不見他出聲,索性接過話來,娓娓說道,「你在合同里特意提出要我們保護你的安全,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必須馬上換一個生活環境,離開曾經的習慣居住的地方,否則被他們找上,會有生命危險。」
男人還是沒說話。
傅靖笙的手在乾淨透明的茶几上敲了敲,喚回他的主意,薩里果然循聲看過來,卻又盯着她指甲末端淺白色的月牙出了神。
「薩里先生。」他的頻頻走神讓傅靖笙有些無奈,「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保證您平安無事,但是同樣的,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希望您能把您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比如……到底是誰要對您不利?」
「我不清楚。」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茂承一聲冷哼。
沙發上的女孩掀起眼瞼,溫靜無聲地覷了他一眼,茂承立馬閉了嘴。
薩里雙手捂着臉,順着高挺的鷹鈎鼻一路滑到頭髮深處,動作顯得很無措,「我真的不清楚。」他啞聲道,「我確定我從業以來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如果有,那也是在無意中。你知道攝影這個行業,經常會無意間拍到一些邊緣化的東西。」
「你不知道它是什麼,對方也沒有告訴過你?」
薩里點頭,眸光輕閃了下,似是猶豫。
傅靖笙也同樣回望着他,目光如潺潺的溪水,不急不躁,洗淨塵埃,流到人心裏去。
薩里最終卸下心防,頹然道:「我確實不知道,但我有過猜測。七年前我在南亞某個小國與大陸邊境交界處的一座山里,拍過一組照片。」
傅靖笙心念一動,眸間色澤驟然深了,「你說的是……」
「昨天你還提過。」
是那組,人與自然,猛虎和孩子。
傅靖笙用了兩秒收斂詫異的神色,再提到那張照片,心情還是複雜,「那張照片有什麼不對?」
「你見到的只是其中一張,其他我認為拍得不完美的,都存在我的硬盤裏,沒有公之於眾。」
「我可以看看嗎?」
薩里頷首,從書房裏搬出電腦,屏幕上正是那組照片,顯然在傅靖笙到之前,他也在翻來覆去地看這幾張圖。
傅靖笙一眼掃過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茂承卻突然扶着沙發靠背低下頭,湊近了指着某處,嗓音嚴肅正經:「這是什麼?」
傅靖笙定睛一看,薩里沉然閉上眼,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是槍,軍隊的槍。」
……
傅靖笙費了很大勁安撫薩里的情緒,並且給他換了一個住處。
可是她心裏明白,換到哪裏,又有什麼區別?
敵暗我明,她連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都不清楚。
傅靖笙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問問怎麼處理,又覺得這件事電話根本說不清楚,索性就讓薩里先收拾行李,等她家的保鏢們一會兒過來接他。
而她自己,則用U盤拷走了那組照片,準備回家和父母面談,順便讓人去調查一下照片裏那些奇奇怪怪的細節。
傅靖笙心事重重地路過酒店大廳,一行人穿着西裝的人與她擦肩而過。
她坐進車中,還在沉思。
車轉了個方向,有什麼東西從車窗外反射着陽光,刺了她的眼。
她眯着眼睛凝眉望去。
驀地,瞳孔重重一縮,「茂承!停車!停車!」
茂承嚇得一踩剎車,「怎麼了大小姐?」
沒人回答她的話,因為女孩已經拉開車門沖了出去。
傅靖笙追進大廳里,那些人已經上了電梯。
她嚇得脈搏都快停了,趕忙跑到前台問:「剛才那些穿黑色西裝的人,他們是這家酒店的客人嗎?」
酒店的客服人員見她一張臉蒼白得跟什麼似的,也隨着緊張起來,「沒……沒見過……」
「是沒見過,還是根本就不是?!」
女孩寡白的臉色並不影響她眼底說一不二的強勢,幾個客服被她逼得心慌,面面相覷,大家都表示沒見過。
都沒見過,那麼八成,就不是了。
這個念頭帶着浸骨的寒意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傅靖笙開口,聲音不大,語氣卻平添了幾分壓抑的深和冷,「監控呢?調電梯監控,看他們去了幾層。」
「客人,我們不能把這種事情告訴您,這不合規矩……」
茂承快步從外面趕來,正好見到女孩高高舉起手,像要抽人巴掌似的。
他面色一變,還沒來得及阻止,那一掌便狠狠拍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女孩的表情很是克制,克制到幾乎沒有表情,可從她骨子裏無聲張揚開的,卻是坊間傳言中傅大小姐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氣場:「如果我的人沒事,你調了監控的責任我來負。」她的瞳仁里像是被滴了墨,墨色四散開來,漆黑寂靜到了極致,「如果我的人有事,你現在這樣攔着我,我不保證你這條命夠不夠為他的安全負責。」
或許她的話,或許是她的眼神,震懾到了前台的客服,她們鬼使神差的打開了監控紀錄。
傅靖笙沒有看到畫面,只聽客服說:「他們去了37層。」
片刻的窒息。
她轉身往電梯間走去。
茂承看出她要做什麼,立馬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大小姐,那些人不見得就是要對薩里先生不利,他們可能是37層的客人!」
「客人會帶對講機嗎?」傅靖笙靜靜望着他,聲音像是從她微微上揚的唇瓣里抖出來的,「客人會帶槍嗎?」
槍。
茂承愕然,卻更加用力拽着女孩不讓她走,「以薩里先生的警覺,他不可能不問是誰就開門,您這樣上去太危險了。」
傅靖笙咬了下唇,兩股力量絞着她的神經,鈍痛不止。
餘光里,她看到酒店外面陸續停了許多輛熟悉的車。
「我爸派的人來了。」她臉上多了點血色,雙眸卻還是黑漆漆的,透不進光,「你跟我先上去,他們搭下一班電梯馬上也能到。茂承,那上面的人是我的偶像,是我的老師,更是我的貴客,他要是出了什麼事……」
茂承被她的目光看得手指一松。
傅靖笙扭頭就走。
她從沒覺得時間這麼漫長。
從1樓到37樓,漫長得她快要患上心律不齊了。
電梯門一開,茂承先她一步下了電梯,把她護在身後。
腳步停在某扇門前,茂承整個人都驚呆了。
薩里先生方才就在這扇門裏和他們說話。
此時,這扇門,大敞肆開。
傅靖笙跟在他身後,腳步猛然頓住。
門裏,站着一個男人。
他腳下,還有一灘血跡。
男人緩緩回過頭的一瞬間,視線太過冷硬犀利,傅靖笙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被貫穿了。
她撥開發怔的茂承,一步步走了進去。
在這種場景下,她竟將唇角彎出了些許弧度。
語氣空洞飄渺,難以捕捉,「江一言,你為什麼在這裏?」
男人同樣看着她,眼神深諱下去,卻沒回答。
傅靖笙又問:「你是跟着我來的,是嗎?」
地上的血跡殷紅刺目,傅靖笙的眉心一陣陣跳,她笑得越來越涼薄,心上的豁口不住地往裏灌着冷風。
「你把他殺了嗎?屍體呢?」她走近了男人,抬頭與他對上目光,看似冷靜,其實已經緊繃到了快要崩潰的地步,渾身都在顫抖,「江一言,說話!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尾隨我過來的!」
「我承認。」男人總算開口,低沉平靜,三個字徹底讓她的心死了一回,「我確實是跟着你過來的。」
傅靖笙眼淚都快冒出來了,依然冷冷睨着他,不假思索地揚手就在他臉上抽了個巴掌。
她這個動作太快太突然,只見男人有些許錯愕,但沒來得及躲避。
「啪」的一聲。
他沉峻的臉色頓時變得和她的眼神一樣冷,眉間黑雲壓城,陰鷙可怖,「傅靖笙!」
女孩再次揚起的手被他斷然握住,力道大得能聽見骨骼摩擦的聲音,「打不夠了?」
「你早就知道我認識他……」傅靖笙在心裏把這件事還原了一遍,斷斷續續地笑出了聲,「也對,這些都在你的算計當中,有什麼是你江一言不知道的?」
「先發郵件恐嚇薩里,讓他緊張不安地聯繫我,然後你再尾隨我找到這裏來……」她笑容無聲擴大,眼中有淚有冰,「江少董果然好計謀!」
男人聽完她的控訴,五官英俊深邃的線條沒有絲毫鬆動,他面無表情地翕動着薄唇,口吻淡漠:「我找了他很多年。」
傅靖笙閉上眼,心中大慟。
再睜眼時,看到眼尾那一抹難以忽視的血紅,她覺得自己又愚蠢又可笑。
「所以,你早就想好了要利用我,是嗎?」
江一言眸色微沉,沒有否認。
女孩的睫毛被淚水沾濕了一大片。
看到她的眼淚,男人呼吸一重,手裏的力道也大了幾分。
傅靖笙只覺得自己與他肌膚相接的地方針扎一樣難受,她用力掙扎,「你滾開!」
握着她皓腕的手掌紋絲未動,她崩潰地把心裏話全部哭喊出來:「利用我的人是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你!你既然那麼神通廣大有什麼恩怨你和他私下解決不行嗎!為什麼非要利用我還要被我知道!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騙得團團轉,很有成就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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