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家的首冢之地。
這裏一向都是禁止除神子與家主以外的任何人進入的地方。
這本身就是一處埋骨之地,再加上處於地底深處,自然而然就淌出一股陰冷寒氣。
在平日,首冢之地基本上都是死寂得可怕。
但今天卻不同——
死寂被打破了!
嘭!!!
西城式手中由森白柩之霧凝聚而成的血腥大錘狠狠地砸進河面之上。
只是在河面上漏了個頭的十咒生骸發出一聲低悶的哽咽聲,烏黑的液體四濺,再度栽進了河面。
呼——
西城式重重地吐了口氣,縈繞在雙眼附近的死氣向四周溢散着。
這生骸不再像剛才那樣直接跳出河面,反而是潛入水底,時刻伺機尋找機會。
這種行為比它剛才躍出水面飛撲木船其實還要難纏。
因為只要在空中,它就無法自由活動,相當於撲過來當活靶子。
在水底就不一樣了。
西城式再怎麼神通廣大也解決不了潛在如此湍急河流中的東西。
這就好比你沒有其他道具,就只是捏着魚叉便想要特別湍急的河流里捕魚——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
「還有多久?」
西城式問了一句雙手合什的白霧神子。
她從準備那什麼替身咒文開始,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很快...很快了。」
白霧神子擦了擦臉上的細汗,白淨俏麗的面孔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
嗯?
「你在幹什麼?」
西城式一眼就看見了白霧神子腹部滲出的血痕。
在那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破開她的腹部,從皮膚與血肉中擠出。
「這是替身咒文所必須的,而且也停不下來。不過式君...其實也可以放心,這種傷痕,不死白霧很快就能修復了。請千萬不要阻止我。」
白霧神子面色有些蒼白。
她看着西城式,也確確實實覺得自己是在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不想讓西城式死在這裏。』
這句話並不是單純說說的而已,她確實已經付諸行動。
畢竟西城式算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的朋友,為朋友插自己兩刀,在她看來並不算什麼。
「我明白了。」
感受到她話語中的決意,西城式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多嘴下去,同時又看了眼木船前進的方向。
前面可以說是一馬平川,憑藉着死氣加成的視力,西城式一瞬間便能看見前方有什麼東西正散發着盈盈的亮彩。
那估計就是三輪目的所在之地了。
他在心底略微計算。
大概四分鐘...應該就能到地方。
「還有多遠?」
正當西城式心下琢磨的時候,白霧神子也是問了一句。
「四分鐘左右。我已經看到存放三輪目的山洞了。等會兒就在那裏下船。」
西城式重新回過身回答一句。
什麼?就只有四分鐘了?
白霧神子強壓下疼痛,大腦飛速轉動。
這樣下去不行。
太慢了!
所謂的替身咒文,其實就是將她身體中密之花一半精魄牽引出來,再用這一半精魄製作出一條與西城式相互聯繫的『路徑』——這樣整體的儀式才算是完成。
雖然以目前來看,整體進度可以說得上是神速,但白霧神子卻明白——
四分鐘的時間絕對不夠!
她看向西城式的背影。
西城式此時正在聚精會神觀察着洶湧的河面。
很明顯,他是在思考如何應付生骸的下一次衝擊。
「......」白霧神子。
呼...
她輕喘一口氣。
這一路上西城式可以說是特別照顧自己。
聚精會神、一板一眼。
雖然不說有多遷就自己,但他乾脆凜然,筆直向前的態度卻吸引到了白霧神子。
事實上西城式那用得着那麼辛苦?乾脆把自己交給御神會,關進小黑屋裏,就萬事大吉了,也不用陷入如此危機的事態了。
在這一點上,白霧神子其實覺得對方有些刻板了——明明有那麼多圓潤的辦法能讓他擺脫自己這個泥潭的。
可偏偏...
「我又特別喜歡這種刻板的性格。」
白霧神子喃喃自語着。
這句話,不止是她這個大和撫子版的白霧神子的想法,也是冰雕美人版的白霧神子的想法。
她早在西城式在崗野良子面前說要保護自己的時候...心裏面就已經埋下了這顆種子。
伴隨着這些天相處的日子,種子發芽開花。
他可不能因為自己死在這種地方。
白霧神子小聲地嘀咕一句,接着便抬起了右手。
雪白的手掌直接插入腹部!
噗嗤!!!
血液四濺!
滑膩溫熱的血液從指間滲出,迅速形成了一個小血窪。
「你在幹什麼?」
西城式剛把生骸重新砸進水底,回過頭便看見這自殘的一幕,禁不住開口了。
「沒事的...沒事的,式君。不這麼做的話...我們都活不了。」
白霧神子強忍着痛楚,擺了擺手。
接下來才是關鍵。
她黑色的大眼睛充斥着血絲,一張好看的俏臉因為腹部的劇烈疼痛抽搐着。
噗嗤——!
雪白的手掌再度深入一截。
她像是在檢查着什麼一樣,手掌來回在腹部不知道是在翻找什麼。
這舉動旁人看着都覺得疼,但她卻偏偏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停手吧。」西城式毫不猶豫地拉住了白霧神子的手腕,一向平靜的聲音之中難得摻雜上了怒氣:「你一直強調你是白霧神子的虛擬人格...但是你這種行為,和那個冰雕傻蛋沒什麼區別。」
白霧神子也是動不動就出來幫自己擋刀。
明明有時候並不需要她擋刀,她卻還是不依不饒。
這未免也太頭鐵了。
「因為兩個人本來就都是我。事實上...我這個行為,也是經過另一個我允許的。」
白霧神子低着腦袋,手掌已經被又滑又膩巴的血液染紅了。
而且——
「我已經找到了。」
她抬起蒼白的面色,插進腹中的手掌顫抖着拿了出來。
沾滿血液的手掌上,並不是血糊糊的臟器,而是閃着晶瑩亮彩,猶若琉璃一般幽靜藍花。
這朵帶着妖冶色彩的花朵在白霧神子的手掌中猶若活物一般顫動着。
每每顫動一下,上面都會抖落下點點光屑。
「替身咒文形成還需要一點點時間,在那之前,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白霧神子開口了。
「......」西城式點了點頭,並沒有回話。
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聽客。
「密之花精魄...」
白霧神子注視着幽靜藍花,細軟柔弱的聲音從嘴中傳出:「可能式君你不清楚,我一直以來都怨恨着。不止是把神子當作單純工具使用的白霧家...」
「同樣的,我也怨恨密之花,我覺得一個人的身體裏被植入這種東西...那就根本不是什麼人了。而是單純的怪異。」
她雪白的臉上沾着血跡,腹部的巨大豁口已經在癒合了。
可能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本身植入密之花後,就已經不是人類,往怪異、靈異那個方面靠了。
手裏捧着密之花精魄也緩慢的轉動,盤旋而起。
空中的密之花變化着形狀,詭異中透着無比瑰麗的美感。
但是——
「該說女人都是善變的嗎?」白霧神子扯出一抹笑容,手掌中的密之花逐漸形成詭秘幽靜的咒文紋路。
她繼續低聲說下去:「我現在開始覺得,擁有密之花這項能力真是太好了。至少這玩意兒能幫上式君的忙。」
在白霧神子說話間,詭秘繁複的咒文在她手中完全形成了。
「密之花精魄...想要它成長...吞噬得不止是我的血肉,同樣的,裏面也包含着我另一半靈魂。」
白霧神子被血染紅的手掌前伸,將替身咒文捧着遞給西城式,沾着血的臉頰笑起來:
「我把我一半靈魂給你了,式君。請你善待它。」
「......」西城式。
他抬起頭,伸出手。
替身咒文順着手臂,沒入他心口。
一瞬間,西城式就明白了這替身咒文的用法。
只要他願意,不管是致命的重傷還是微不足道的輕傷都是能夠向白霧神子身上轉移的。
而且隱隱約約的,他甚至能透過替身咒文感受到白霧神子的情緒波動。
不得不說,白霧家做得真是有夠徹底的。
轉移傷勢,甚至連神子的精神狀態都能監視...這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神子在他們眼中,真就只是單純提供替身咒文的工具人。
西城式吐出一口氣,看向白霧神子:「我已經知道怎麼使用替身咒文了。」
「是麼?」白霧神子露出一抹安心慶幸的神色:「那看來是成功——」
「不過。」
還沒等她說完話,西城式就已經開口了。
「我是不會死的。」
這話讓白霧神子先是一愣。
緊接着她笑着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白霧神子是知道西城式話語中的意思的。
他說自己是不會死的...換而言之也就用不上替身咒文的能力。
而用不上替身咒文,其隱含的意思就是白霧神子根本就不用替他去死。
這個人...有些時候明明能直接把想說的東西表達出來的,可偏偏要用上這種拐幾個彎子的說法。
但是也無所謂了。
式君就是這樣的人。
想到這裏,白霧神子乾脆形象全無地躺倒在木船上。
腹部撕扯般的疼痛感還沒有散去,她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脫力了。
好疼啊...
白霧神子心裏止不住犯嘀咕。
不知道生孩子的時候...是不是比這個還要疼。
......
替身咒文不止帶來了能夠轉移傷勢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其中包括着白霧神子的一半靈魂。
這突如其來的提升,讓西城式的死氣總量徑直從110點突破到150點。
這相當於九之御咒登頂,剛好卡在了十之御咒門口。
但這樣已經夠了!
對比起八咒的時候來講,九咒對付起這十咒的生骸無疑是更加容易。
噗嗤!!!
西城式手持由柩之霧凝聚成的斧頭,狠狠地將其砸進了對方的腦袋中。
河面再度掀起巨大水花!
「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西城式將柩之霧散去,直接拉起躺在船上直喘粗氣的白霧神子,毫不猶豫地跳出了木船外,踩上河灘。
前面就是藏着三輪目的山洞,現在就要棄船直接衝過去了。
背後的生骸越來越焦躁,而且恢復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似乎是想要阻止西城式的行動。
這種種跡象都似乎在說明,在這霧隱之淵的深處的三輪目,是能夠影響到它的。
看着前方山洞閃爍着的亮彩,西城式毫不猶豫沖入其中!
而就在這時,背後的生骸也已經重新蘇生,它也毫不猶豫地跟着追擊而來。
見到這一幕,西城式心中也是憋了口氣。
要是拿到三輪目之後能解決這貨,他肯定要把這貨摁在地上好好兒鞭屍的。
畢竟被追了這麼久,就算西城式也起了幾分火氣。
他腳下一個急停,靈敏地躲過對方的飛撲。
與此同時手下浮現出重錘,抬手就橫起大錘。
這算是打了個空隙差。
對方還飛撲在半空中就被他直接一錘砸成了兩截。
西城式吐了口氣。
饒是他也有些吃不消如此巨大的體力與精力的消耗。
但是...這樣多少又能爭取點時間。
想到這裏,西城式便轉身,身形果斷地衝進了藏有三輪目的山洞中。
「這是...?」
西城式停下腳步,開始四處掃視,尋找三輪目所在的地方。
這個山洞很大,粗略看去約莫有十米高,中呈方圓,約莫三百多平方。
有些地方有明顯的人為開鑿的痕跡。
但這些都是不重要的。
西城式看向洞窟內部。
地上是以圓形石塊壘砌起的祭壇。
這祭壇層層拔高,在祭壇的最高處,是一方漆黑如墨的石頭。
這石頭以注連繩捆綁着,周圍祭壇的一圈一圈的圓石似乎是在拱衛它一樣。
「那就是...三輪目...?」
西城式手指下意識地弾動着。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這玩意兒是三輪目?
難不成你們白霧家主平時就抱着這麼大塊石頭到處跑?
這也太扯了。
他忍不住看了眼白霧神子的表情。
白霧神子的小臉也是懵逼和迷惑的,很明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不管怎麼樣,我們去前面看看吧。」
西城式開口道。
「啊...好。」
白霧神子如夢方醒,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
不管怎麼樣,都得去看看這三輪目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