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且忙亂起來,塗凌光也沒閒着。讀爸爸 m.dubaba.cc這日午後,林銘玉方從學堂退下來,便有內侍道:「林公子,塗公子請你去知風亭賞花。」
寒冬臘月的,有何花好賞,林銘玉一聽便知塗凌光有事要說,便袖手賞了內侍一個荷包,道了謝,那內侍恭送他走了,自覺便在外頭望風。
知風亭說是亭子,其實是處四面有牆的小軒,此時天冷,四面的窗戶雖開着,卻也垂了一層菱紗,亭子裏點了火盆,走進去暖融融的。
站在亭子裏能看清外邊兩條路的情況,在外邊的人看過來,只能看到亭子內模糊的人影,實在是說話的好地方。
「你來了,冷不冷?快過來暖和暖和。」亭子內佈置有一圈長榻,上面設有半舊不新的銀紅色錦緞墊子,塗凌光坐在東邊,腳下就是一盆銀絲碳。
他拉着林銘玉的手,低下頭鼻子在他臉側蹭了蹭,見他臉上有些涼,便忙牽到自己方才坐的地方坐着,自己坐在了旁邊。
林銘玉在他手裏烘暖和自己的手,笑道:「有什麼事不能出宮了說,讓內侍把我叫到這裏來,卻也打眼。」
塗凌光道:「放心,我自然是有把握才叫了你來。」
「王子騰給聖上上了一道摺子,聖上讓他回京。」
王子騰是九省統治,奉旨巡邊,差事至少要到明年七八月才完,這年根兒下的,之前也未見明旨,突然宣召回京,這事說沒蹊蹺都沒人信。
林銘玉瞧塗凌光一副含笑而視的模樣,想到,王子騰這個時候回京,十有七八是因為賈寶玉之事。自賈元春生了皇子升為貴妃,王子騰便與賈府的關係越發密切,就是王夫人被軟禁,王子騰不說為妹妹出面,還在賈寶玉去福建一事上出了些力。
若沒有他的面子,區區一個賈府,忠順王也不會太放在眼裏。
王子騰是在賈元春身上有所投資,才一心想賈寶玉得到一二名聲,在政治上掙得一個出身。如今賈寶玉出事,若罪名確實,通敵是大罪,究其根本,王子騰也落不得好,所以他必須想法子給賈寶玉洗脫嫌疑。
而洗脫嫌隙最好的方法是抓到真兇,真兇是忠順王府,王子騰的摺子上寫的,莫非是?
「莫不是那位御史大人落到王子騰手上了?」
塗凌光眼睛一亮,笑着道:「這也叫你知曉了,你怎麼猜出來的?」
林銘玉道:「這顆棋子原是你一早就佈置在忠順王身邊的,之前說他失蹤,我就覺得奇怪,忠順王府還好好的,萬不會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情,引起官場的注意。即便是做出來了,你也不會讓這事一個響動兒都沒有,看來是你安排的,把人送到王子騰手上了。」
塗凌光哈哈笑,不由得抓着他湊到嘴邊親了一口,「你真是聰明。不過,消息是我故意放給他,他有野心又膽小,也不是個蠢到家的,雖與王叔有勾結,但也未留下什麼厲害的把柄,事情鬧出來,他僥倖還可以逃出一死。若是讓王叔疑了他,斷無活路。我為他開了方便之門,他卻命不好撞到王子騰手裏,我也愛莫能助吶。」
林銘玉才不信這裏沒有他的手筆,也不拆穿他,哼哼了兩聲,嘆道:「忠順王這回真要睡不着了。」
忠順王何止睡不着啊,王子騰的密折不出一日,原封不動的摺子內容就騰抄到了他手裏。他一面憤怒難言,一面又慶幸這回消息來得及時。
當下忠順王府的謀士們便聚集到了一起。
「諸位有什麼想法,大可暢所欲言。」
忠順王坐在上首,世子塗凌風下首站着,其他的謀士們也沒一個敢入座的,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地下,聽了這話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是誰也沒敢第一個開口。
塗凌風默了片刻,道:「諸位是府上的老人了,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今兒有什麼好的主意,只管說出來,若能解了今日之危,諸位跟着受用。現在也不必藏着掖着,大家敞亮了說話。吳先生,呂光甫自來是與你說話,他手裏拿了些什麼,你給諸位先生說一說。」
站在排頭的一個謀士站起來,他年近六旬,個頭卻高大,只是此是臉色的氣色不甚好,自打知曉呂御史失蹤,這位負責與呂光甫接洽的謀士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聽聞世子的話,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雙手呈上,道:「這裏是近來福建送過來的物件清單,原件已經遺失,料是呂光甫偷了。掌管冊子的帳房因怕王爺追究,先一步抹了脖子。若這個冊子當真落在呂御史手裏,如今的情況……」吳柄往上覷了一眼王爺鐵青的臉色,囁嚅道:「最怕王子騰拿了這個把柄,直接呈到御前,那可就說不清了。」
忠順王黑了臉,吳柄的話不好聽,卻說得明白,這是活生生的罪證吶,若到了御前,他怎樣解釋這一大筆的銀子是哪裏來的?別說他一直瞞着皇帝置辦在福建的產業保不住,就是他自己又能落得什麼好。越想越是生氣,忠順王手邊放着剛端上來的上等碧螺春,他撈起來就砸在了地上:「平日裏你們左一個主意,右一個主意,怎的今兒有你們出力的時候,一個個跟鋸嘴葫蘆似的,本王是白養了一群飯桶不成!」
眾人諾諾不敢言。還是世子出來圓場道:「父王息怒。事已至此,好在我們的消息來得快,也不至於到最壞的地步。王子騰進京,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十日上下,我們還是抓緊這個機會,想好對策為妙。諸位,此事重要之處不必我多說你們也看到了,這最後十日,你們必得想出良策,到時候刑罰加身,身家性命也就沒有了。」
眾人忙道是,一個個冥思苦想的。有人道:「既然證據都在王大人手裏,只要把證據抹掉,空口白話,也就不足為懼了。」
有人道:「先下手為強,還得拿捏好王子騰的把柄才好。」
「賈府必然在裏頭摻合了一腳,以王爺與賈府的關係,這個時候正該示以威,宮裏頭那位,怕也得動一動了。」
其實,眾人心裏都有一個想法,這件事發展到如今,說到底是聖心變了。若不然,早在塗碩出事的時候就壓下來了,哪裏得如此大張旗鼓,把呂光甫嚇跑了。為自身計,眾人心裏都湧起一個極不敬的念頭。
吳柄在府上多年,最是了解忠順王之心,見他聽得神色幾變,不由意動,謹慎地說道:「追根究底,這事要解決還應在聖上身上。若是聖上肯點頭,自然萬事皆了,若聖上不點頭,怕最多的動作也難堵悠悠眾人之口,聖上雖是萬歲,今年來常宣太醫,若……」
他話沒說話,世子已經斷喝道:「放肆!你不要命了,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世子滿面怒容,似乎不肯罷休,忠順王卻道:「行了,凌風,吳柄也是心直口快,饒了他這次。你們都記着,以後說話做事都得謹慎規矩。今兒就到這裏,都回去想清楚,明兒一早拿個章程來找我。」
他看了吳柄一眼,端起手邊重新佈置好的茶盞。
吳柄躬身退後,跟着諸位無精打采的謀士們回到外院客房,待人都散了,放重新收拾了一番,悄悄地回到主院。
「煩你通稟一聲,我有要事要求見王爺。」
不過兩日,宮裏傳來十三皇子不大好的消息,皇帝老來得子,十三皇子頗為受寵,這一病,立馬宣了太醫來診治。賈妃坐在床前,默默的抹起了眼淚。
前兒剛出了賈寶玉的事,眼下自個兒的親兒子又不好,賈妃真是傷透了心。臉上的淚不斷,心裏已經暗暗咬牙,忠順王府欺人太甚了,竟然連皇子都敢謀害。原先自己弱小,娘家又無過硬的背景,還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不得不依靠忠順王府過活。原以為皇后娘娘正位中宮,先義忠王便是未來的儲君,即便知道秦氏是皇后安□□來的人,秦氏入府的時候她仍萬般囑咐老太太要善待她,誰想到日後義忠王府壞了事,皇后也被軟禁,如同廢人了呢。
這件事如鯁在喉,隨着義忠王府出事,秦邦業去世,也就罷了。沒想着今日成了忠順王府威脅她的把柄,原來秦氏壓根不是皇后的人。忠順王真好手段。如今且還活着一個秦鍾呢!
賈元春固然為難,賈母看到不請自來的秦鍾,再聽他一席話,恨不能立時就暈厥過去。
於是,賈母又得遞牌子求見貴妃。只是這是個什麼時辰,宮裏頭皇子還病着呢,您着身外外家,也不知道省點兒心,即便是擔心皇子的身體,也沒有這個時候來得這麼勤快的道理,皇宮又不是你賈府的後宅大院兒。
賈母心裏苦吶,若不是這個事情太重大,關係到宮裏貴妃娘娘的命運,她是一定知情識趣,不給娘娘惹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