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此時已經毫不客氣,臉上的神情十分嚴厲。墨子閣 www.mozige.com林銘玉心知,這老太太如今是提防着自己了,但他目前有所依仗,並不懼她。賈府對林家的好與壞,雙方心裏都有計量,如今也不過是情勢所逼罷了。林銘玉得讓她知道,林府不是她以為的那般好拿捏。
賈母也是心知肚明,因而也不再說其他,示意他把來意說個明白。
林銘玉笑了,他長得精美如玉,笑起來便顯得比旁人還誠懇幾分:「外祖母面前,我不敢有半分虛言。我家的事,外祖母盡知的。父親病重,我與姐姐再無至親可依靠終身,這筆銀子便是我們往後的傍身之物。如今且不論姐姐蒙受天恩破格待選,且說父親的病情,也是僥天之大幸,漸漸恢復過來。銀子我且不急着用,原是讓表哥欠着也無妨。可也正因着姐姐待選,又少不得它了。」
林銘玉無辜道:「宮中是個什麼所在,
外頭誰個不巴望着眼氣着,如外祖母這樣的人家,常得入宮的當知道,姐姐一個小女子,無依無靠的,沒有一些銀子疏通上下,啟不艱難?若說娘娘起了善心,想要提攜我家,倒令我們姐弟不甚惶恐呢。」
「娘娘到底是什麼個成算呢?」林銘玉直視着賈母,逼問到她跟前。
不弄清事情始末,始終讓他擔心林黛玉的處境。
如今有賈璉的欠債在前,林銘玉負氣逼問,也說得過去了。
賈母露出瞭然的表情,眼神里的戒備卻淡了些。她笑道:「還道是什麼事兒呢,原是因着這個。倒是我的不是,話沒說得清楚。我見玉兒是個好孩子,進宮之時便常與娘娘說起,娘娘聽了,喜歡得緊。正巧你父親病癒,聖上也喜悅。又聽聞你父親不日便要進京,娘娘便想着,你家裏如今頗空虛些,不若在深宮中再添一二助力,豈不是好?便趁此為你姐姐求了個情。倒不想,竟因此讓你們多心,違背了娘娘的好意了。」
賈母略帶責怪地嗔道:「如海素來便是明白的,怎的也想差了我的意思。一家子人,有何說不得的,若是直問,我豈有不知無不盡的,偏讓你小孩子跟着着急。這回他來,我可得與他說道說道。你儘管放心,玉兒是我親外孫女,是娘娘的親妹妹,說句不怕笑的話,咱們家誰也巴不得她榮華富貴了去,臉上也有光不是?宮裏有娘娘在,便沒她不好的。」
賈母說的花團錦簇,但林銘玉還是聽出了話里的玄機。合着壓根不是元春有意招黛玉入宮,而是皇帝要對林家施恩罷了。元春不過是善於揣測聖意,提前做了一回好人。
聽出緣由,林銘玉便放心了,又有賈母的保證,也不怕元春耍花招。他微微側頭,看着是尷尬歉疚的模樣:「這些父親並不知,原是我自作主張。外祖母若與父親說,怕是父親要揭了我的皮。我這便與外祖母告饒了,外祖母在父親面前可萬萬不要提及。」
賈母審視地看了他一番,不知信不信他之言,神情卻恢復了慈和,笑道:「即是怕的,又使得我也跟着着急了一回,可見是個膽大的。罷了,我也只是唬你一回罷了,外祖母豈是那等苛刻人。銘哥兒是個有主意的,我且聽你的罷。」
說着看了他懷中藏書契之處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處理契約的事情。
林銘玉憂愁頓去,笑得開懷:「外祖母這般說,我便放心了。表哥身子如今不好,我且不去打擾他靜養,煩您幫我捎個話,且說我來看過了,讓他放寬心思只管養身體為要,咱們嫡親的兄弟,有閒了便來找我敘敘話,我隨時奉陪。」
林銘玉半口不提銀子、不提契書。但態度已經擺出來了,賈母有言在先,並未說賴賬,因而這時也不好逼着人把契約書撕毀,只好勉為其難接受這種結果。
一老一少打足了機鋒,各自得到想要的結果,也算是皆大歡喜。一時你來我往,說了幾句俏皮話,林銘玉便告辭了。
出門之時,恰遇到賈寶玉從學裏歸來。
賈寶玉一頓,在前頭站定,目光盈盈地看過來。
一年未見,他身量拉高了一些,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是青春勃發的年華,臉上的菱角稍微顯露了一些,看着確實俊俏不凡。
林銘玉想到先前見過的元春,這一對比,當真從賈寶玉眉目間找到她三四分的影子。王夫人長相只是中等,未料得生下來的一雙兒女卻長成這般俏麗模樣。
賈寶玉不知如何作想,看了他一會,終於是遲疑着走了過來,嘴唇微翹,看起來也不是那般討人厭:「銘哥兒,你……」頓了一頓,彷佛是無話可說,他沒有接下去。
林銘玉對他點點頭,也笑了一笑,並未走過去,跟着領路的丫鬟出了院門。
賈寶玉略覺失望地站了一會兒,鴛鴦領着幾個小丫鬟端着點心過來,見到呆立廊下的他,不覺得一怔,轉而笑道:「寶玉,來了怎的不進去?老祖宗正念叨着你該回了。」
賈寶玉收回目光,想了一想,問道:「方才我看到銘哥兒來了,姐姐知道他有何事麼?」
賈璉的事兒外頭雖不曉得,在兩房之中卻不是秘密。賈寶玉聽着王夫人念叨過幾回,回回必得耳提面命讓他不得與林銘玉來往,王夫人深恨林銘玉,更恨賈寶玉吃了他幾回的虧,還沒有認識到那人的卑劣之處。
賈寶玉雖不以為然,心頭總不如從前那般對林銘玉熱烈,又回想起往事,不知為何,漸漸也有了幾分畏懼之心。對於此種心思,他想不透,更覺得不知如何面對林銘玉,偏生,他心裏對着林銘玉總覺得有股子想要親近的。林家姐弟的樣貌舉止,無不符合他的期望,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鴛鴦嘆了一口氣:「林公子是來看鏈二爺的,與老祖宗說了半日話,也不留下來用飯,這會兒當是回府。」
鴛鴦最知各種詳情,看賈寶玉形容,料想他也曉得,因而只稍稍一點,也不說透。她是個聰慧人,說完還覺得不妥,便轉了話題:「你這一去念書,老祖宗想得不成了,日日念着你回來,生怕你受不得拘束,又擔心老爺管你,可沒一日放寬心的。你且去好好與老祖宗說說話吧。」
因着想博得皇室貴人的看重,賈政這回是下了決心的。不管賈寶玉如何不願,當老子的威嚴壓下來,也只得乖乖地收拾了行囊搬入家塾。
賈寶玉三五日才得回一遭,更有賈政時時等着,回了必要去書房考校一番功課,越發使得他家也不敢回了。今兒下了課,便做賊一般獨身往賈母院裏來,不想,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