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多為凍土。
初春時節寒風猶盛,泥土應比夏天更板才是。
然而掘子營將士挖出的泥土卻十分鬆軟,袁旭甚至還看到甩出暗道的泥土中有不少扭動的蚯蚓。
暗道一點點的向內城延伸,進展速度很快,與李植一同觀看的袁旭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公子勞累半晚,不如先去歇息!」覺着他有些礙眼,李植很有技巧的下了逐客令。
蹲在暗道口,袁旭抓了把泥土問道:「李將軍莫非沒覺着不妥?」
看着他攥在手中的泥土,李植說道:「末將曉得土中有地龍,如此掘起暗道才更快一些……」
「地龍倒在其次,只是這泥土鬆軟的有些過了!」放下泥土拍了拍手掌,袁旭說道:「大軍通過暗道寬度必須足夠,然而兩側太寬,眼下支撐又顯然不足……」
李植當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
身為掘子營統領,暗道坍塌的事他是沒少遇過。
以往都是以木料支撐洞壁,他倒沒想過用什麼法子改變現狀。
「暗道至少須闊十步,此處到內城百步有餘!」看向易京內城,袁旭說道:「泥土鬆軟,如此支撐怕是有坍塌之虞……」
一向沒把這位袁家庶子看在眼裏,突然從他口中說出貌似內行的話,讓李植吃驚不小。
郭圖假如在場,一定會慫恿袁旭說出改進的法子。
說的出來是情理之中,說不出就是信口雌黃,正好可以藉機譏諷!
李植只是掘子營統領,長相雖然猥瑣了點,為人卻沒那麼多心計。
他沒有吭聲,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擔憂。
挖掘中發生坍塌還是小事,頂多死幾個掘子營的兵士。
袁紹也不會因為幾個普通兵士找他的麻煩!
萬一大軍進入再發生坍塌,掩埋的就不是三兩個人,很可能他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此處可有木匠?」正煩悶着,李植陡然聽到袁旭向他問了一句。
「掘子營多的便是泥匠、木匠!」不知為何,他竟老老實實的做了回答。
「某倒有個法子!」面帶凝重,袁旭說道:「只是不曉得將軍可願聽聞?」
「公子若有法子,還請明言!」
「將士們分為兩撥,一撥在前開挖暗道,另安排一撥木匠於後跟隨,以木板封閉頂部和兩側,再用木料支撐幫壁……」
「如此一來,要多耗費不少時辰。」李植捻着下巴面露難色。
「大軍圍城兩年有餘,父親莫不是還會在意幾個時辰?」咧嘴一笑,袁旭站了起來。
仰臉看着他,李植頓時恍然大悟。
延誤幾個時辰對袁紹來說並沒什麼打緊,可袁軍通過暗道時一旦坍塌,罪責卻不是他能背負的起。
不等李植做出決定,袁旭招呼隨他來此的火頭軍上了街道。
話已挑明,至於李植做不做,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李植愣了好一會。
向來沒把這位庶生公子看在眼中,沒想到他不僅懂得支撐之法,還分析出對袁紹來說什麼更加重要。
直到袁旭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愕然的李植才向掘子營將士喊道:「都沒聽見嗎?依顯歆公子所說,在頂部與兩側打上木板,再以木料支撐!」
攻入城內的袁軍未到天明就徹底清剿了公孫軍。
逃進內城,公孫瓚聚集兵馬,能戰者不過區區數百人。
易京被破,外城到處都是袁軍,站在城牆上放眼望去,環繞城池火光沖天,不曉得究竟有多少敵軍入城。
黎明前總有一段時間最為黑暗。
立於內城城牆,公孫瓚低頭看了看抬起的手掌。
月兒已落入地平線之下,漫天星斗也好似疲倦了,藏匿的不知蹤影。
黑黢黢的夜色中,他只能借着城牆上火把的光亮看清手掌。
一陣女子的哭泣聲從城內傳來。
困守易京兩年有餘,袁軍雖一直圍城,公孫家女眷卻從沒有城破的危機感。
外城被攻破,女眷們這才擔憂起將來的命運,恐慌之下,有人放聲哭泣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哭聲卻讓公孫瓚煩悶不堪!
身邊只有數百可戰之士,袁軍即使不挖暗道,強行進攻也用不了一天就能擊破內城!
抽出長劍,他轉身下了城牆。
沒走多遠,迎面就出現了一片雕樑畫棟的房舍。
房舍佈局精緻,四處透着奢華。
幾乎從每間房內都隱約傳出哭聲,心情煩悶,公孫瓚跨步走到其中一間門口,抬腳將房門踹開。
此處住着他的一個小妾。
房門被他大力踹開,發出的巨響驚嚇了正哭泣的小妾和正在安慰的幾個婢女。
「夫君……」見了公孫瓚,小妾嚶嚀一聲跑了上來,到他近前噗嗵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喊道:「賊人來了,夫君可要憐惜妾身……」
「憐惜,當然憐惜!」臉色鐵青,公孫瓚一劍戳向小妾的脊樑。
根本沒想到會被誅殺,小妾倒下時眼中還流露着不信。
「內城轉瞬即破,你等若是活着必遭袁紹凌辱,都先走一步,某隨後便至!」鮮血漸了公孫瓚一身,他咬着牙,面目猙獰的向被嚇傻了的婢女們低吼了一句。
回過神來的婢女頓時亂作一團,有些人起身就跑,也有一些被嚇的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
持着長劍,公孫瓚先是砍翻兩個沖向房門的婢女,隨後跨步上前,將癱軟在地的婢女一個個當場格殺。
跟在他身後的公孫軍眼見血腥一幕發生,卻不敢上前阻攔。
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屋內已是一片狼藉。
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名女子的屍體。
提着帶血的長劍,公孫瓚緩緩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滿是血腥味的空氣,兩行渾濁的淚水順着臉頰滾落……
兵敗垂成被困易京,他已沒有半點翻盤的機會!
待他身死之後,女眷必會淪為袁紹的戰利品。
與其讓她們活着受辱,倒不如給她們個乾脆!
心臟如同被擰着一樣疼痛,公孫瓚轉過身,跨步走出房舍。
屋內的公孫軍滿臉愕然的相互看了一眼,才紛紛跟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