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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陣陣,氣勢凌人。
程蒼身影駭然一僵,頭埋得更低。
辛夷見傅九衢沒有讓他起來說話的意思,笑着走過去,將那一本空白冊子交到傅九衢的手上,並將廟裏發生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他。
「九哥,你看看這本冊子有何玄機?」
傅九衢翻開冊子,停頓片刻,抬了抬眼皮,好像這時才發現程蒼還僵直地拘立在面前似的,淡淡地抬了抬手。
「下次不可再擅自行動。」
程蒼低頭垂目,拱手應聲,「是。」
傅九衢看一眼程蒼略顯病氣的面色,沒有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去,檢查一下綠萼的屍首,冷聲問:
「她死前沒有說與冊子有關的線索?」
辛夷搖搖頭,「她只是求我救高明樓……」
不過,想到綠萼指向藥王菩薩的神情和手勢,辛夷覺得這本冊子要是什麼用處都沒有,那才是離譜。
「難不成這些紙張,要用藥水才會顯形?」
這種事情,她以前在影視劇里看到過,化學實驗也見過不少,知道這不算是什麼高難度的事情。
「九哥,等我拿回藥鋪去,試一下。」
傅九衢冷峻的面孔沉凝不動,好像仍在思考中。
片刻,他抬頭掃向這座破廟的大殿。
「你把綠萼的原話,再給我複述一遍。」
辛夷眉梢一跳,正在猶豫,紅豆就開口了。
「綠萼姐姐喜歡少主,很早以前就告訴過我,但她知曉少主喜歡姑娘,從未有過痴心妄想,最大的心愿,也不過是給少主做,做姨娘………」
傅九衢沉着臉,面無表情。
紅豆吸了吸鼻子,這才哽咽地說道:「她死前,就是想告訴姑娘少主的心意,想讓姑娘知道少主心裏有她,求姑娘救少主一命……」
傅九衢的目光火辣辣地看過來,辛夷不知當說什麼,一本正經地板着臉說話。
「我方才已經仔細琢磨過了,綠萼的話,聽不出有何玄機,無非是一個女子臨死前,心有不甘……」
「有的。」傅九衢雙眼漆黑,一句話說得十分緩慢。
「玄機就在她的話里。」
「是嗎?」辛夷眼皮直跳,「我怎麼聽不出來?」
傅九衢漫不經心地看向辛夷,眸色深不見底。
「一條舊道,兩世故人。很可能高明樓早就將秘密給了你,而綠萼並不知情。她守着的只是一個空白冊子,一個可有可無的提示……」
辛夷被傅九衢盯得臉皮發熱。
她原本拿的是惡毒女配的劇本,怎麼突然變成了瑪麗蘇人設?
「咳,這個……」辛夷想了一下,認真點頭,「那天在地牢,高明樓是曾說過,他有秘密要告訴我。那,要不然我現在去見他?」
傅九衢面色冷厲,輕輕地一笑。
「現在見他,他未必肯說。」
他修長的指節,在冊子上輕叩兩下。
「機密就在這八個字里。」
辛夷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傅九衢顯然也沒有得出完整的答案,眉頭微微蹙起,一言不發地拉住辛夷的手腕,往破廟外面走去。
外面風大,有小雨飄落,傅九衢在屋檐下站定。
辛夷輕咳兩聲,望向傅九衢冷肅的表情,低低地道:
「九哥要說什麼?」
傅九衢道:「兩世故人是何意?你仔細想想,你以前可曾與高明樓有過交集?」
辛夷以前認識的人裏面,姓高的就只有一個,她的髮小高越……
難道是他?辛夷腦子靈光一閃,像是記憶里某個上鎖的盒子突然被打開,很多事情在這瞬間突然串了起來。
怪不得高越隨了他母親的姓氏,而且從不提他的父親;怪不得他母親從來不工作,他們家卻豐衣足食,比普通人家日子富裕奢侈;怪不得他們明明那麼有錢,卻過得小心翼翼,就像一對躲債的母子;怪不得高越會屢屢搬家,常說自己可憐,一輩子戰戰兢兢、居無定所……
原來那些年裏,他們母子在躲的人,是傅二代。
天啦!
辛夷眼睛微微一亮,看着面前這個傅九衢,點點頭。
「我想,我可能真的認識他……」
傅九衢沒有意外,雙眼望着無邊的黑夜,聲音平靜得好像沒有半分波瀾,「綠萼說高明樓心裏有你,那你便仔細想想,你和他之間,可有什麼秘密,是你們知道,而別人不知道的……」
什麼叫「你們之間的秘密」呀?
九哥這語氣酸得可以直接封為「醋神」了。
辛夷微微彎唇,雙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下莫名惱火,又不得不承認傅九衢說的話有些道理。
然而,任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來自己和高越、高明樓有什麼秘密……
「九哥……」辛夷微微眯着眼,恍恍惚惚地問他,「你說,會不會與我成婚時,他送我的那一方小印有關?」
傅九衢臉色一變,「印呢?」
辛夷:「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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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說來就來,暴雨敲在瓦片上叮咚作響,如奏一曲悲壯的樂章。
揚州城被時疫的陰影籠罩着,百姓關門閉戶,與鄰無交。可是夜半時分,在太平橋的一座素樸空宅內室里,卻燭火明亮,人聲竊語不斷。
「你再仔細想想,可有疏漏之處?」
「不曾。下官辦得乾淨利索!那小丫頭片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哼!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要是再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拿住你的把柄來要挾,那你提頭來見……」
「大人且放心。下官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揚州府的陰溝里,翻不了船……那小丫頭片子也是心大,痴心妄想搭救高明樓。不然也不會平白丟了小命……」
說到這裏,那人停頓一下,語氣凝重了幾分,「但眼下,高明樓在傅九衢的手上,對你我很是不利……只要他有嘴,只要他開口,這把火可就點着了啊……」
「怕什麼,上頭有人兜着!」
「是是,那是……」
那人唯唯諾諾地說完,突然眯着眼,起身抱拳行禮。
「下官倒是有一個妙計,不僅可解燃眉之急,還可以斬草除根,以免夜長夢多,壞在傅九衢的手上……」
「說來聽聽。」
那人目露戾氣,高高揚起手,再重重砍下。
「殺!只有死人才會乖乖地閉嘴,掀不起風浪……」
「呵!」上首那人冷笑一聲,端起茶盞低頭飲一口,半晌才漫不經心地反問:
「殺誰?高明樓?他死不足惜,本就該以死謝罪。殺不殺的,只在早晚。你要說郁渡?那就是一個笑話。就算他是李唐後人,又能如何?南唐滅國多少年了,他老祖宗的香灰都不知揚哪裏去了,憑他一己之力,還妄想復國不成?上頭忌憚的不是高明樓,更不是郁渡……」
說到這裏,他聲音戛然而止,又低頭喝茶。
「有些事情不便多說,你少知道為妙。照我說的去做,想辦法讓高明樓閉嘴。至於郁渡,暫且留他一命。這個人,用來背黑鍋再合適不過……」
「下官要殺的不是郁渡,也不是高明樓,而是廣陵郡王。」
那一隻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再出口聲音都變了調,「上頭沒有下令,不可魯莽行事。廣陵郡王……你我動不得。」
「下官明白大人有顧慮,可現在不藉機除之,他早晚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上首那人遲疑一下,還是堅決地搖了頭,「不可妄動!」
下首那人喉頭髮出一道毛骨悚然的笑,「要是廣陵郡王死於天災、瘟疫呢?何人會拿天災瘟疫來怪罪大人?」
「……」
沉凝中,屋子裏久久沒有人說話。
「這些小事不勞大人費心,下官早就做好了安排。時疫一來,人人聞風喪膽……然,廣陵郡王貴為知州,以身作則、敢為人先,為控制時疫蔓延,不幸染疾,殉職揚州……」
看着他眼裏突顯的狠光,上首那人微微一笑,突地又變了臉色,猛地將手上的茶盞擲出去。
燭火應聲而滅。
他問:「誰?誰在外面?」
茶盞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音。
窗外的雨聲噼啪作響,下得比方才更大了幾分。
那人躡手躡腳地走到窗戶邊,屏氣凝神站立片刻,突地用力將窗戶推開……
「喵!」
一隻黑貓從房樑上躍下,背毛濕漉漉的,轉眼便鑽入了庭院的荊棘林中,不見蹤影。
那人鬆一口氣。
「大人莫怕,是躲雨的野貓。」
哼!房子裏沒有光,一聲冷哼如芒刺背。
「去辦吧。早日成事,你我才能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