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山谷,月當華,一陣陣寒風從山澗吹來,樹葉在風中颯颯作響,整個山谷迴蕩着空人心的寧靜,虛無而又龐大。
景汐只穿了一件睡衣樣式的水色連衣裙,裙角在風中蹁躚,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可是,我要怎麼上去?」
傅既白:「你不能回去。」
「我朋友會擔心,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已經發現我不在了……」景汐忙聲說。
「你現在不可以離開我。」傅既白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
景汐心跳快了一拍,她知道他所謂的不能離開他只是怕她的血被亡魂得到,可是這樣說出來,總覺得帶點微妙的味道……
月光溫柔洋溢在空氣,風中突然飄來一陣花香,是野槐花的清香,冷冷淡淡。
景汐看了看傅既白:「那你要去哪裏?」
傅既白看着遠處的天際:「本來是要做一些事的,不過你跟着很麻煩,就不去了。」
景汐安靜了一會兒:「你覺得我很麻煩?」
傅既白想了想:「是挺麻煩。」
景汐頓時覺得幾分沮喪,看着懸掛在黑色天幕的淡黃色圓月,「那我今晚乖一點跟着你。」
乖一點?傅既白抿了抿唇角,看了一眼景汐——
月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她長發未綰,捲髮依偎在臉邊,顯得幾分楚楚,眼神認真地看着傅既白:「你說什麼我都不生氣。」
傅既白莫名其妙溫柔的心情戛然而止:「你的意思是平時我經常說話讓你生氣?」
景汐恨不得一拍大腿,心想,你可算是認識到這點了,你那態度語氣誰聽了不生氣?
不過這樣的話她是萬萬不敢開口的,她認真斟酌了一下詞句:「還好,就是有時候你顯得……嗯……顯得有些……不溫柔。」
傅既白冷冷看着前方:「那還是相互保持沉默最好。」
景汐覺得自己那番說辭已經很委婉,想不到還是好像惹到了傅大神,她猶猶豫豫地想了半天:「不是的,我最喜歡聽你說話了。」
說完景汐很擔心一道雷就這樣擊中她,內心覺得自己狗腿無比。
傅既白微不可見的揚起嘴角,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先去附近住下,明天白天你再去找他們。」
景汐鬆了口氣,看了看傅既白,發現他似乎表情很溫和,內心有些感慨,認識他到現在好像都沒看到過他這樣溫和的樣子,簡直太有歷史性了。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自己難道真的有些受虐傾向?他說話溫和一些自己都感動得要落淚……
不管那麼多,景汐一掃腦子裏亂糟糟的情緒:「我知道山下古鎮有一家小客棧,很有特色,我帶你去!」
傅既白淺淡地瞥她一眼,景汐嘴角笑意一收:「你帶我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天又很黑看不清路況,景汐走在後面不敢說什麼,被小石頭絆了幾次,看着前面披着一身月光,身影清瘦高大的傅既白,心裏有些怨念:為什麼他就可以走得這麼自如?
當景汐被第十一次被絆住,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時,傅既白終於轉過頭來,目光看向景汐,景汐對他擠出一個笑表示沒事,他突然伸出手:「牽着我。」
牽着我。
景汐看着傅既白,試探地伸出手,傅既白一把把她拉到身邊:「你有夜盲症?」
景汐:「……沒有啊。」
「那還看不清?」
景汐看了看唯一的光源——散發着淡淡光暉的月亮,又看了看腳下黑漆漆的路:「太黑了……」
傅既白反應過來這種暗度對於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對於正常人能見度卻不高。正沉默,他突然感受到她手心傳來的溫度,溫溫熱熱,她的手很軟,觸感……很特別。
「傅既白,你知不知道我名字?」景汐突然想起傅既白從來沒有問過她名字,也沒有主動叫過她。
「景汐。」他輕輕說,聲音半低沉,浮動在月色的夜空中富有磁性。
景汐微微驚訝,心裏像是划過一涓細流,清清涼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就知道。」他淡淡說。
景汐不由自主揚起嘴角,回握住傅既白的手。
她第一次覺得,夜晚其實並不可怕。
.
到了古鎮的客棧,已經是凌晨一點,傅既白的房間和景汐相鄰,景汐確實也有些困了,進了房間倒頭就睡。
醒來時已經天亮,景汐緩緩睜開眼睛,陽光從窗外傾瀉而入,她一時有些不適應光線,用手背遮在眉骨擋住陽光。
古鎮的空氣果然清新,她忍不住深呼吸幾口,才發現已經早上九點了。
胡依依他們一定發現自己不在了,現在要趕緊找到他們。
她出門敲隔壁傅既白的門,久久沒有回應,剛好路過一個服務員,看了看景汐:「你隔壁帥哥已經走了。」
景汐心裏一陣失望:「哦……」
出了小客棧,景汐往遊客服務台趕去,從那裏坐纜車上山只需要五分鐘。
一路匆匆,景汐氣喘吁吁到了駐紮點時發現沒有幾個人在那兒,隨便問一個男生:「怎麼沒人?他們去哪兒了?」
男生驚訝地看着景汐:「你還活着啊?」
景汐沒好氣白他一眼,那男生又說:「昨天晚上大家找了你一宿,徐寒松都說了,昨晚他找你到懸崖旁邊講話,結果你和他發生爭執意外掉下懸崖了,他都急哭了,只差跪下給大家磕頭了,你快聯繫一下他們吧,他們在警察局報案呢!」
景汐趕緊回帳篷拿了手機,撥通胡依依電話,胡依依很快接了電話,嗓音聽出來有濃重鼻音,一聽就知道剛哭過。
「依依,我是景汐啊,你們快回來,我沒死!」
胡依依一開始不相信,後來沉默了五秒鐘突然爆發一陣謾罵,一陣謾罵之後又變成大哭,搞得景汐哭笑不得。
他們過了半小時才趕回來,一回來景汐就給了所有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除了站在那裏一臉尷尬愧疚的徐寒松。
景汐看到他心裏就來氣,徐寒松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汐汐,聽說你昨天掉下懸崖,怎麼一點傷都沒有?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一同學突然問。
景汐笑了笑,想起傅既白,又胡亂說道:「掉下去被樹掛住了,哈哈哈……」
眾人一陣唏噓,景汐覺得這理由實在有些奇葩,心裏偷偷笑着,突然發現沒了黃小藝的身影,她昨晚……可能也只是受了徐寒松的威脅。
「小藝呢?怎麼沒看見她?」景汐忍不住問。
「小藝昨晚就走了,我們都不知道,她給班長留了短訊,說家裏突然有事,沒來得及打招呼……」
景汐低眸,她做了這樣的事之後一定沒辦法再面對自己,一定是為了逃避才提前離開……
正想着,她餘光里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她下意識看去,原來是徐寒松。
景汐沒有說話,迅速轉過頭來假裝沒有看到他,徐寒松卻突然開口:「汐汐,我對不起你……我……」
景汐冷笑一聲:「抱歉我沒死,你的目的沒有達成。」
「我沒有想過要讓你……我當時就是嚇嚇你,我真的鬼迷了心竅了,汐汐,我沒敢奢求你原諒我,你只要不生氣就好了,我……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徐寒松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大家倒是頭一次看見,又看了看景汐冷漠的臉,大家都沒有再說話,各做各的事。
景汐昨晚真的被他氣得炸毛,現在想想,他當時也的確不可能是真心想要自己死,糾結了一會兒,稍稍緩和一些臉色:「你只要不再煩我,我自然不會再生氣!」
徐寒松笑了笑,低着頭走開,胡依依走過來:「昨晚到底怎麼回事?」
景汐吃着酥餅,「就這麼回事啊,我意外掉下懸崖……九死一生活了下來。」
胡依依打量她一番:「真的好好的?你怎麼一點皮外傷都沒有?不會摔出內傷了吧?」
景汐笑了笑:「那我說我在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一位武林高手接住了我,你信不信?」
胡依依一翻白眼:「徐克的武俠片看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