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汐手中的玉清脆落地,摔得粉碎。
景汐瞳孔驟然收縮,腳步不自覺開始後退,「所謂的安全起見……為什麼是讓我死?」
「你的血可以讓亡魂變得強大起來,我不敢冒這個險把你留下來。」竺說着走近景汐,景汐轉身想要跑下樓,竺閃身抓住她手腕,往樓頂圍欄走去:「很抱歉,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
竺的力量大到景汐根本無法反抗,這個時間在這樣的廢棄大廈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救她,竺是早就準備好了要讓她死。
景汐感受到一種熟悉的、臨近死亡的氣息……
景汐突然失去反抗的情緒,內心死一般的平靜,這段時間以來,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讓自己活得很開心,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再擔心,可是她突然在這一刻感到很累,真的很累了……
逼近圍欄,景汐看見腳下的城市街道,霧藍色的寧靜。
死去之後還看得見這座城市嗎?是會真的……一切都結束嗎?
她緩緩閉上眼睛,感覺到竺握住她手腕的手慢慢鬆開,身後的一隻手推向她的背。
也就是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即將墜身而下的時候,竺突然停下動作。
景汐的手微微顫抖,睜眼看向竺,竺正看着景汐背後,目光中有微微訝異,正當她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要說話時,卻低眸沉默下來,將景汐推向圍欄裏面。
景汐被摔得輕哼一聲,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圍欄裏面,而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她心臟這才正常地急促砰砰跳起來。
她來不及想竺為什麼要放了她,扶着牆壁站起身只想快點離開,剛抬起頭,她就愣在那裏
——傅既白?!
「你怎麼會在這裏?」景汐睜大眼睛脫口問道。
傅既白站在頂樓入口的大門旁,身後是漆黑的樓道,輪廓分明,他的神情也淹沒在黑暗裏,一雙落着月光的眼眸淡淡看着景汐。
「跟着你到這裏。」他緩緩開口。
景汐微微震驚:「剛才你看到那個女人了嗎?」
傅既白沉默一瞬,不答反問:「你就這麼輕易相信別人?」
景汐沒有說話,覺得像是做夢,走過去輕輕碰到傅既白的手臂,「你是真的傅既白?你怎麼會跟着我到這裏啊?」
傅既白沒有回答,景汐又稍稍笑了笑:「你擔心我啊?」
傅既白看着她微微笑起來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剛才差點就死了,現在居然還能笑出來……
景汐稍稍斂了笑,靜靜看着他:「你也知道我的血有問題對不對?那你……究竟是什麼人?」
傅既白靜靜和她對視,「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這是傅既白第一次這樣認真和她說話,景汐笑了笑:「一個不算太壞的人。」
傅既白沒有說話,景汐又說:「如果你也不是普通人,那麼至少你不會想要害我,證明你和那個女人不一樣。」
傅既白疏冷地看着她:「你錯了。」
景汐沉默一瞬:「那我就錯下去好了,反正你今天救了我,我不討厭你了。」
說着景汐打了個寒噤轉移話題:「我們下去吧!」
「我們?」傅既白愣了一瞬。
景汐聞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和你行了吧?走吧,好冷啊!」
走到樓下,景汐忍不住問:「為什麼她看到你就把我放了?她很怕你嗎?」
「不知道。」
「那你是不是也會收鬼啊,也是法師?也會法術?」
「不會。」
景汐失望地用二聲音節「啊」了一聲,「那你不就是個花瓶嗎?不會收鬼的法師?你還沒那個女的厲害,那她怕你幹什麼?」
「……不是『法師』。」
「啊?你連法師都不是?那你就跟我一樣嘛,你還研究這些幹什麼?」景汐越來越失望。
傅既白忍住發火的衝動,他終於明白剛才這女人為什麼還笑得出來了,不是樂不樂觀的問題,完全是智商的問題。
景汐完全沒發現傅既白已經漸漸不想再理她,還滔滔不絕地說:「那我這幾天為什麼沒有遇到鬼?如果不是我的小白白保護我,那會因為什麼?」
傅既白好不容易讓自己進入充耳不聞的境界,瞬間被這一句話擊潰,小白白……是什麼?
「那女人說我的小白白是假的,可是……哎!,傅既白,你臉色好難看,你哪裏不舒服?」
「……你閉嘴我就舒服了。」
景汐繼續一邊走一邊說:「你不舒服跟我說不說話什麼關係?誒,你不舒服會不會因為腎虛啊?聽說皮膚白的男生普遍腎虛誒!」
「那你知不知道多話的女人普遍很蠢?」傅既白忍無可忍地說。
回到家,景汐徹夜未眠。
次日,景汐看見鏡子裏自己略顯憔悴的臉,又開始發呆。直到初升的太陽透過玻璃照在她臉上,她才緩緩回過神來,望着天空一瞬間有些怔忪。
不能再這樣下去,她突然有這樣的念頭,不能什麼事情也不做,任由自己隨時處於死亡的邊緣,還要強顏歡笑裝堅強。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開了大門走到傅既白門前,猶豫一瞬之後伸手敲了敲門。
傅既白似乎剛剛洗完澡,頭髮微微濕潤,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氣。
「傅既白,你知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擺脫他們?」景汐開門見山地問,臉上不見笑意。
「擺脫誰?」
「所有的與我無關的人,戴面具的人、昨天晚上那個女人、還有那些亡魂,有什麼辦法擺脫他們?」景汐聲音有些哽咽。
傅既白看着她,微微低眸:「除非你死。」
景汐腦海中劇烈的響了一聲,久久沒有反應。傅既白看着她,又想起她向來笑意滿顏的樣子,大概……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一個人背負所有恐懼,堅強又軟弱。
「除非我死?難道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景汐忍住鼻酸,深吸了一口氣。
「只要你活着,就會要你的命,目的也許不同,結果都一樣。」傅既白不帶感情地說。
景汐目光漸漸凝滯,過了一會兒才重新聚焦:「所以……我是真的……死定了?」
傅既白沉默了會兒,眸色有些暗:「也許有不希望你死得太快的人,也不過是利用你。」
景汐不能接受地看着傅既白,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麼?難道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
希望?
他愣了一瞬,作為一個引亡者,帶給別人的怎麼可能是希望?
傅既白覺得他自己今天似乎有些異常,作為他即將要利用的一顆棋子,根本沒有必要和她說這些事情。
「我不過在陳述事實。」他淡淡看着失去焦點,臉上掛有淚痕的景汐。
景汐用手背抹了抹眼淚,目光移向傅既白:「傅既白,現在好像只有你可以讓我完全信任了。」
傅既白和她對視着,心下一動,隨即移開視線。
如果她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鬿,目的不過是想利用她來引出亡魂,又會怎麼想?
「沒有任何人值得完全信任。」他冷聲說。
「這段時間是你在保護我對不對?」景汐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的眼睛問。
傅既白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回應,自己根本沒有刻意保護她,因為自身是血統近乎百分之百的引亡者,所以根本就不敢有亡魂靠近,也順便讓她免收亡魂的侵擾。
見傅既白沉默,景汐內心漸漸有了答案,她突然湧起一些說不清的感受,帶着感動,還有久違的安全感,在她的心底翻湧。
心中的情緒傳到大腦,她忍不住走近一點,再走近一點,伸手抱住傅既白,擁抱到他的脊背,他的體溫有些溫涼,帶着淡淡冷清的薄荷氣息。
傅既白突然愣住,二十多年的生活,每天見證別人的死亡,收取他們的鬼魂,待在這個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他學到的是如何得到別人的魂魄,是怎樣對於別人的死無動於衷,是如何讓自己更加無情和強大……
沒有人教過他擁抱。
只是一個為時很短的觸碰,在感受到景汐體溫的那一刻,她已經鬆開他,望着他漆黑的眼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