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本隱在正廳院門的帘子後,聞言走出來,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賈代儒這一大早的這麼大的動靜,街坊四鄰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還能隱約聽見有哭喊聲,再看這傢伙齊全守着的家丁護衛,心有些怕,壯起膽子上門打探,守衛卻什麼也不說。有那些個熱心的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連忙跑去稟告賈代善。
賈代善一聽也急了,賈代儒才病了一場,他也是很關心的,加上是他榮國府里出來的,他不好不管不問,也來了。到了賈代儒的宅子,守門的早得了吩咐,放他進去。跟隨着來的其他族人則被攔了,被攔的人很不服氣,還想給守門的護衛「理論理論」。守門的早賈代善耳邊說了一句「六爺大病未進考場,非天災,乃人禍」,這句話考得近的那麼兩個族人也聽見了。守門的護衛大聲道:「侯爺在此,自然聽您吩咐。」
賈代善心中一緊,知道事情大了,讓族人們回去等消息就是,這事兒和族人本沒關係,多是打着關心的旗號來看熱鬧的。等賈代善進去了,其餘族人往回走,剛剛聽到護衛那句耳語的兩人,自然不瞞着,都說與眾人,涉及陰私,連賈代善都驚動了,自然不能輕易了解,其他人也會意的閉嘴,徑直回去了。
賈代善在院子門口已經看了一會兒了,瞧見這個陣仗,他的心是不斷的往下沉。賈代善穿過院子,走到正廳門口,賈代儒和賈代修坐的地方。賈代儒端坐高位,往常賈代儒早就起身相讓了,如今卻靜靜的坐着。賈代修雖然不敢相信是他做的,立場確實和賈代儒一起的,所以也沒有起身。
「侯爺,坐吧。」賈代儒指了他左邊的座位道:「侯爺還等着我這個草民給您讓座嗎?可惜這是我府上,該是我當家作主才是。」賈代儒挑釁道。
賈代善還是很有城府的,默默坐了下來。
「好了,人都來齊了,咱這戲就開場吧。」賈代儒環繞一周,對白鶴道:「好白鶴,給侯爺講講這齣大戲吧。」
白鶴躬身行禮道:「六爺科考艱難,第二場下來就病了,下不得床來,第三場更是場都沒進。六爺是心中悲痛,臥病在床,若是六爺自己身子弱,自然怪不得,奈何,卻查出非天災,乃人禍。」
「六爺的飲食讓人下了毒,下毒的這是院中跪着的韓姬、大總管和廚房管事等人,這等背主的殺千刀,就是奴才這般低賤之人都看不起,本該以謀害主家的名義,直接打死的。六爺心善,想着勿枉勿縱,多問了幾句。」
「好傢夥,就這多問幾句,問出了驚天陰謀。這韓姬和幾個奴才也是受人指使才給六爺下毒的。奴才想也是,做人奴僕的,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裏捏着,無緣無故的,做這種下十八層地獄的事情做什麼。」
「就在侯爺來之前,守衛大哥剛剛抓住了韓姬身邊的小丫頭小青,她正要從狗洞裏爬出去報信,還巧了,就是往榮國府去。」白鶴轉過頭對小青道:「小青啊,榮國府的當家人就在面前,你有什麼冤屈要訴,就說吧。」
白鶴倒是唱作俱佳,說書一般解釋了前因後果,賈代善越聽臉色越難看,到了最後,白鶴在暗示什麼,他還聽不出來嗎?賈代善就是心裏氣得要死,也不會真作死的問一句:「你們懷疑我?」之類的,和不打自招何異?
賈代善把茶盞往小几上一擱,沉聲道:「審,嚴審,本侯也想知道,這麼個丫頭窺視我榮國府是為了什麼!」
「沒聽見嗎?侯爺都說了,審吧。」賈代儒道。
白鶴奉命開始問話,聲色俱厲的問了幾遍,小青不答,白鶴就開始用刑,一個黃花大閨女,被當庭杖責,這杖責可是褪了衣物,打在赤/裸的臀部和腿部,廊下的奴僕可有男子呢,滿院子的人都看着。
小青也是硬氣,簡直是忠僕的典範,被打得血肉模糊,卻什麼可不肯說,實在受不住了喊出聲來,只喊:「小姐,救我,小姐,救我。」主子沒喊停,行刑的也不敢住手,一直打,打到最後,整個腿都變形了,軟成一灘,如同沒有骨頭一般,小青最後也沒生息了。行刑了人稟報:「罪奴去了。」
白鶴一揮手,就有人把小青的屍身抬下去,最終結果不過一卷破草蓆,仍亂葬崗罷了。
「一個小丫頭知道什麼,問她的小姐吧。」賈代儒道。
行刑人開始來拖韓姬,韓姬早就被嚇住了,小青那悽厲的叫喊還在耳邊迴蕩,那血肉模糊的樣子,韓姬嚇得不行,現在輪到她褪衣受責,簡直不如讓她直接撞死。
韓姬跪在地上砰砰磕頭道:「爺,爺,您饒賤妾一條賤命,賤妾不想的,賤妾不想的,是太太,是榮國府太太逼我的,她拿住了我的家裏人……」
「砰!」賈代善把杯子摔到了院子中,厲聲道:「六弟,還是清場吧,讓奴才們都下去。」
「弟弟這個受害人都不怕丟臉,大哥急什麼?」賈代儒豁出去了。
「六哥~」賈代修道。
賈代儒聽到擺了擺手,讓廊下的奴才和行刑的奴才都退下,只留幾個心腹護衛貼身保護,也看着院子中間的幾個犯事兒的奴才。
等人都退場了,賈代儒吩咐道:「接着說。」
「是,是,是大太太吩咐我的,我也不想的,爺是我一輩子的依靠,我又怎麼會害爺,我也是無辜的……」韓姬滔滔不絕得表白自己的委屈,賈代儒不耐煩的扔了個杯子過去,熱茶潑了韓姬一臉,燙得皮膚都紅腫了,韓姬愣是不敢動。
「爺不想聽這些廢話。你說是榮國府大太太,有什麼證據!」
「有,有證據。」韓姬解開衣服,從裏衣里拿出一個小包,攤開子啊地上道:「這是大太太給妾的藥方,讓我抹子銅器上,再用火烤化毒藥,這樣就可以悄無聲息的下毒,銅器古董也是大太太給妾的,還有這個鳳頭釵也是,大太太賞了妾許多銀錢,都在屋子梳妝枱中間的抽屜夾層里。只有鳳頭釵是當時大太太親自從頭上拔下來賞給妾的,就在春闈第三場的當天賞給妾的。還有,還有,這是妾弟弟的長命鎖,家裏人都被抓了,妾讓小青去看過,家裏沒人了,都被抓了。」
韓姬說完跪在地上碰碰磕頭,白鶴過去把放在地上的證據拿上來,賈代儒看都不看,直接示意白鶴呈給賈代善。賈代善看了看,道:「鳳頭釵上沒有榮國府或者保齡候府的標記。」言下之意是不一定是賈史氏做的。
賈代儒嗤笑一聲道:「還有好幾個奴才呢!」
白鶴會意的接着去審問,大總管是從榮國府裏帶出來的家生子,他這個年紀,已經是家生子裏的第三代了,承平已久,比一般小老百姓過得還滋潤,有慘烈的前例在前,哪裏敢撒謊狡辯,竹筒倒豆子般,吧啦吧啦的招了。
「是,韓姬說的是,是大太太讓奴才們幹的。奴才什麼牌面的,自然不可能見到大太太金面,但吩咐奴才的是賴大,他娘是大太太的心腹陪房賴嬤嬤。奴才家中,還有大太太賞的大筆銀錢,以前更多,只怪奴才的兒子好賭,賭債已經貼了一大筆銀子進去。」
其他幾個奴才的供詞也大同小異,賈代善的臉色已經黑得和包公看齊了,白鶴又根據幾個奴才的招供,找到了許多證物呈了上來。
賈代善臉色變了幾變,起身作揖,向賈代儒道歉道:「是我幃薄不修,不能約束內人,我給六弟賠罪了,六弟放心,我不會讓六弟受委屈的。」
「一個內宅婦人,能有什麼主意,不是侯爺您的意思,賈史氏她敢嗎?這話說出來,侯爺自己信嗎?」賈代儒嘲諷道。
賈代善臉色變了幾變,心中悲苦,這話自然沒人信,可自己是真不知道啊!賈代善的內心是崩潰的,可他還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事關榮國府的聲譽啊!
「還請六弟再信大哥一回,大哥必定給你一個交代!」賈代善一揖到底。
賈代儒扭過頭道:「能不能做兄弟還兩說呢,侯爺先別說大話。」
賈代善本想把幾個奴才討過來,看賈代儒的態度,也不多費唇舌了,賈代儒如今態度雖不好,但到底沒有留奴才們觀看,更沒有直接捅到族中,或者應天府,這就是不想撕破臉的意思。
賈代善再三道歉,黑着臉回榮國府去了。
等賈代善走了,賈代儒立刻軟下來,一直挺直的背也疲憊的靠着椅背,賈代儒能感到自己的裏衣已經濕透,這是他這輩子最硬氣的時候,可他的心裏還是沒底的。賈代儒問道:「小七,我這樣可行。」
「六哥,沒問題,大哥都被你震住了,自然沒問題。犯錯的奴才在你手上捏着,看大哥往常的表現,也不會是想撕破臉的打算,把這些人帶下去關起來吧。」賈代修建議道。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他們兄弟倆了,賈代修才道:「六哥,現在大哥自然還不想翻臉,我們也推測這件事不是他做的,只是要防着他和賈史氏一交鋒,保齡候府相護,和侯府相比,我等庶子又算個什麼,還是把這幾個人送走,免得他們殺人滅口,證物也分開保管,別讓他們一鍋端了。」
「小七,你說的對,我手上沒什麼人,還是你幫我把人送走吧,快,快,趁着榮國府還沒反應過來。」賈代儒道。
「好的,六哥,只是,這種大事,你不讓六嫂和侄兒參與真的好嗎?六嫂先不說,賈敖侄兒日後是要頂門立戶的,不知道些世事險惡怎麼行?」
「唉,都是當爹的,我怎麼捨得敖哥兒小小年紀就接觸這些陰私。」賈代儒嘆氣。
「你我像他這樣的年紀已經在榮國府掙扎求生了。」
「所以,我才發誓,要把我沒享受過的一切,都補償給我的兒子。」賈代儒望着冬日被彤雲遮住的太陽道。
第 20 章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