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49章 勸降

    滏口的五千秦軍也面臨着日益強大的壓力,而自身的力量被逐漸削弱。就在秦軍把全部精力投入滏口防禦時,一支精銳魏軍從北邊的一個山口繞出秦軍後面,打了秦軍一個措手不及。

    負責滏口作戰的公乘在後路被抄後,曾匆匆派軍使向鄭安平報告,但隨後就再也沒有滏口的消息。鄭安平派出軍使前去聯繫,回報說洺水河谷已經完全被魏軍切斷,軍使無法通過。鄭安平無奈,只得抽調軍隊,堵住洺水河谷的這一頭,防止魏軍從背後再插自己一刀。至於滏口守軍,只能讓他們自己孤軍奮戰了!

    敵軍已經出現在滏口的消息迅速在秦軍中傳開。本來,激勵大家奮勇作戰的動力,就是為友軍打開滏口爭取時間。現在,不僅滏口未能拿下,滏口反而遭敵軍滲透,所有人都知道,全軍前途渺茫!

    似乎因為滏口得手,鄭安平當面的聯軍降低了進攻強度,每天每個方向只派出幾個營,來來回回打幾場,一般突進到百步左右,遇到秦軍反擊就往後退;拖延到太陽落山,就收兵回營。但如果鄭安平暗中抽調部隊,從洺水河谷增援滏口,則聯軍會加大進攻力度,迫使鄭安平將增援的力量撤回,以反擊聯軍的進攻。

    滏口距離河東五六十里,包括兩塊山間小盆地。南面一塊盆地就是防守滏口所依託的盆地,而北面的盆地與武安之間由一條由洺水衝出隘道相接。北面的盆地本來也有秦軍駐守,但隨着滏口戰事緊急,這裏的部隊大都被抽調到滏口參戰,這裏就空虛了,結果被魏軍趁虛而入。這塊盆地被魏軍佔領後,武安與滏口的聯繫被完全切斷。現在就算秦軍打開滏口(當然不可能),鄭安平也無法從滏口突圍了。現在鄭安平只是計算着,滏口的秦軍還能支持幾天。如果滏口的秦軍被完全肅清,南面的魏軍也勢必投入對自己的作戰;那時,自己就死定了!在魏軍消滅滏口秦軍的同時,聯軍用貓盤老鼠的辦法,一天天把自己盤軟,再用一次總攻,把自己吃掉。

    自己就要成為第一個全軍覆沒的秦軍將軍嗎?鄭安平不甘心,但又無計可施。他天天眺望南邊,雖然不知道那裏的情況,但只要能看見南面的塵土,總表示秦軍還在奮戰,自己還能苟延殘喘幾天。戰場瞬息萬變,也許只要幾天的時間,就能迎來轉機呢!

    就在鄭安平一面苦於應付聯軍的進攻,一面焦心於滏口的戰局時,防禦洺水河谷方向的一名公乘派來一名軍使,報告說,魏軍派人將守滏口負傷的公乘送來了!

    鄭安平心頭狂跳:指揮滏口作戰的最高指揮官就是公乘,公乘負傷被俘,其實就意味着滏口守軍的滅亡;而魏軍卻把公乘給自己送回來,這是

    鄭安平立即讓一名五大夫,前往河口查明事態。

    一個時辰後,五大夫回來了,道:「魏軍派來使臣,自稱是將軍故舊,希望面見將軍。」

    鄭安平道:「面吾何事?」

    五大夫道:「或為媾和之事!然彼必見將軍而後可!」

    鄭安平道:「其人何在?」

    五大夫道:「吾令其在營中等待。將軍或見或不見,只一言可定!」

    鄭安平道:「大夫何見?」

    五大夫道:「臣一以將軍之命是從,未敢言他!」

    鄭安平道:「既如此,卿其與吾見之!」

    兩人率領幾名隨從,趕往河口營地。由於鄭安平的防區本來就不大,從大帳到各營距離都不遠,很快就到了。

    出于謹慎,河口的公乘沒有把使臣引到自己的中營,而是安排在就近的營地里。負傷的公乘已經被這名公乘派人抬到傷營救治。和使臣一起前來的,除了有公乘的幾名親衛,還有幾名魏人。

    鄭安平先探望了滏口的公乘,那名公乘身中數箭,其中一箭射在了眼睛上,生命垂危。鄭安平和五大夫慰問了他幾句,出來找到河口公乘,一起前往一線營地,來見使臣。

    使臣被安排在一處野地中,四面以帷幕遮擋,十名秦軍在四面看守。鄭安平進到帷幕中,吃驚得幾乎要叫出來。座中四人皆是熟人:仲岳先生、粟兄、犬兄和小四!仲岳先生一身冠帶,作士子裝束;其餘三人皮弁、皮甲,皆是標準的武卒打扮,只是沒有帶武器!雖然十餘年未見,這些人已經盡現滄桑,但鄭安平仍然一眼就能認出!

    四人見鄭安平進來,也都起來,粟兄等三人就要衝上來,鄭安平身邊的隨從搶上前來,用戟指向三人,令三人猛然意識到對方的身份。三人退回到仲岳先生身後,和仲岳先生一起拱手道:「謹見將軍!」

    鄭安平揮手讓隨從們退下,道:」勿慮也,此乃大梁故舊!「也上前行禮道:「謹見先生及諸兄!管城一別,忽忽十載,不意與兄相見於此!」隨即讓隨從們在帳外等候,只留下五大夫和公乘,在仲岳先生對面坐下。

    仲岳先生道:「此三兄,皆營司也。於彼則為意外之遇,於子則如螢蟲之光。鄭子出將入相,不負平生之學!」

    鄭安平道:「謹賀三兄遷為營司。今兄等持吾之首,或當晉卿大夫矣!」


    小四道:「兄言差矣,魏非計級授爵,兄之首級何益!」

    粟兄則道:「鄭兄之言,屈吾兄弟之心甚矣!」

    鄭安平道:「先生與三兄駕臨,必有以教也。」

    仲岳先生道:「庶等戰於滏口,迭攻不下。滏口之軍進退有度,攻防得法,梁軍雖眾,急切難下。探而問之,知將者乃大梁故舊,遂思拜之,以慰舊情。今得秦公乘,遂因之而見也!」

    鄭安平道:「願聞先生之教!」

    仲岳先生道:「微庶在大梁,每與君上論及鄭子,未嘗不嘆且喟也。鄭子大才,初事魏王,王以子為走卒;復事信陵,君以子治里邑。皆不知鄭子,國士也,將相之器,蛟龍之姿,飛騰天外,豈凡俗所得見也!范先生,魏士子,奔走於諸侯,而得事中大夫,終為魏所遺;而秦得魏遺之餘,封侯拜相,鞭撻天下,諸侯惶惶!何魏之愚,而秦眼獨燭耶?寧天所以棄魏乎?若子能棄前嫌,恕舊惡,與王與君共議於朝堂,信陵君之所願也,而臣之所敢言之!」

    鄭安平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亡國之臣,不可言智。今臣軍敗於武安,何智勇之可言也。惟死而已!」

    仲岳先生道:「將軍何欺也!將軍以二萬之眾,令趙、魏二十萬眾寸步不敢離武安,坐視秦軍十萬眾攻城略地而去。將軍之功,可與天齊!豈汲汲於首級者,所可知哉!」

    鄭安平沒想到仲岳先生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幾乎本能地問道:「敢問秦軍今何往也?」

    仲岳先生笑道:「將軍勿憂。秦軍十萬,斬長城,渡漳水,攻鄴城不克,乃至於黃。今秦軍十萬,於黃就糧,陶、衛之貨,源源而至。無所慮也。此皆鄭子之功也。」

    鄭安平道:「先生何謂也?」

    仲岳先生道:「秦軍十萬奪城而出,而趙軍不追,魏軍不阻,何也?皆集於武安一隅,以擊將軍也!武安之有將軍也,邯鄲骨鯁在喉,不除不快。是以趙軍十萬、魏軍十萬皆圍武安,而坐視秦軍出邯鄲、渡漳水而東。苟無將軍,魏軍阻之於前,趙軍擊之於後,秦軍其得免乎?」

    鄭安平慘然一笑,道:「吾固不知其功如此也!」

    仲岳先生道:「現秦軍已出,戰局已定。將軍之眾一,而晉軍十之。將軍其得免乎?將軍之戰也,功業已成,何不棄戈卸甲,復結盟好;而令忠勇之士,得保首級,長安家業!」

    鄭安平道:「滏口之眾,現將奈何?」

    仲岳先生道:「滏口之眾,蓋十營。今得其八,傷者半之。余皆體弱力乏,無能再戰,乃就擒也。魏軍並無殺傷,皆厚養之。若將軍有命,吾當盡歸於將軍!」

    鄭安平道:「先生所言當真?」

    仲岳先生道:「寧有虛言!」

    鄭安平道:「先生一言可決乎?」

    仲岳先生道:「不敢稱一言可決,惟將軍待之,夜來秦軍必至!」

    五大夫道:「若以魏人雜其間,趁虛而起,吾軍亂矣!」

    仲岳先生道:「微庶有失計較!惟將軍之命是從!」

    鄭安平一時陷入兩難之境:對方同意釋放本軍的俘虜,自己如果不敢接受,在道義上就失了勢;如果接受

    仲岳先生見鄭安平猶豫,便補充道:「滏口之失也,吾亦數言於公乘,公乘不應,乃有殺傷。今吾亦不忍武安復為滏口之禍也。子若媾,士卒即得歸鄉;其願留趙者,予田地、房舍。絕無殺傷!」

    鄭安平道:「秦律無降,但與北同。非止臣身,妻兒親友亦不免也。敢以赴死!」

    仲岳先生道:「將軍赴死,寧勿北乎?亡二萬之眾,妻兒豈得免乎?其勢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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